除了長槍和彎刀,包袱里還有一副精致的甲冑。甲冑上有刀砍斧削的痕跡,透露出它的主人曾經經歷過多少激烈的戰斗。
為了這些東西,李再興又付出了十八貫錢,是女奴本身價格的二十倍還拐彎。不僅如此,買來供楊氏出行用的那輛馬車也先讓這個女奴用了。杜甫因此有些不太滿意,不過車是李再興買的,他也不好說什麼。
回到平康坊,杜甫拿著買來的衣服、布料,領著那個中年女奴去見楊氏,阿段把馬和健驢牽去馬廄,陸護扶著女奴走進了房間,將她放在外間的床上。
李再興走了進來,擺擺手,示意陸護站在一旁,他側坐在床上,指了指女奴的腳。女奴繃緊了身子,警惕的盯著他,過了片刻,見他並無惡意,這才放松下來,點了點頭。
李再興捧起女奴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寸一寸的捏了上去。捏到膝蓋處,他松了一口氣,放下女奴主的腿,笑道︰「你的腿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
女奴詫異的看著他,張了張嘴,啞著嗓子說道︰「謝……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李再興站起身來,將長槍、彎刀和裝有甲冑的包袱拎起來,輕輕的放在女奴的身邊︰「我敬重你是一個戰士。」他輕拍自己的胸口,微微頜首︰「我,也是一個戰士。」
女奴坐了起來,以手撫胸,微微欠身,臉上充滿了震驚和詫異,又有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
「我叫李再興,我可以知道你本來的名字嗎?」奴契上的名字是漢字曹月姬,一看就知道不是本來的名字。這女人可沒有一點兒地方像漢人。
「愛爾麥蒂。」女奴頓了頓,又道︰「曹月姬也是我的名字,是我原來的主人起的。」
李再興笑笑︰「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我更喜歡愛爾麥蒂。」女奴抬起頭,看著李再興的眼楮︰「愛爾麥蒂是阿胡拉的護衛天使。」
李再興不解的眨眨眼楮,什麼阿胡拉,什麼護衛天使?他撓了撓頭︰「那我就叫你愛爾……麥蒂吧。唉喲,這名字真繞口,我還得習慣一段時間才行。」
李再興笑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他找到覺暉,要了一些草藥,又拿了熬藥的工具,回到西院。杜甫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楊氏對李再興的慷慨非常感激,特地過來致謝。她給那個中年女奴起了一個名字叫阿信,從此之後,由阿信負責他們幾個人的飲食和洗衣打掃等雜務。楊氏很誠懇的說道,在李再興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一些阿信處理不了的內務,可以交給她來處理。
李再興求之不得,滿口答應。俗話說得好,家中有女方才安,沒有女人主持內務,就他和陸護兩個男人實在不方便。阿信名義上是他買來的女奴,不過看她那樣子,充其量也就做點粗活,有些事還是由楊氏來處理更妥貼。
告訴陸護怎麼煎熬草藥,李再興暫時放下了自己的私事,來到了武場。智高被他打斷了腿,沒有三四月不能起身,武僧們沒有了領頭的,也不知道該干什麼,三五成群的坐在樹蔭下聊天打屁。一看到李再興走進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懶懶散散的站了起來。
智遠迎了上來,撅著嘴道︰「師叔,你可來了。」
李再興眉毛一挑︰「怎麼,不听話?」
智遠點了點頭,低聲嘀咕了幾句。智高被打殘了,可是他的幾個親信還在,稍微一鼓動,人心就全散了。不管智遠怎麼說,也沒人願意起來習武。
李再興並不意外,智高經營了那麼久,如果沒有幾個親信才不正常呢。
「午飯吃了沒有?」
「不听話,沒飯吃。」智遠恨恨的說道。
「去讓人把午飯抬過來。記住,要有雞蛋或者豆腐。」
智遠應了一聲,匆匆的去了。李再興走到場中,雙手負在身後,雙腿微分,穩穩的立在場中。那些武僧們見了,拖拖拉拉的走了過來,卻不列隊,無精打采的看著李再興。
李再興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們是出家人,剃了發,不知道有沒有人割了卵子?」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異樣起來。唐人豪放,做和尚可以,割了卵子做宦官,那卻是有辱家門的事,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這麼做。即使是窮到了沒法活,寧願去做賊,也沒幾個人願意淨身做宦官。有唐一代的宦官大部分都來自于南方的少數民族,比如最著名的宦官高力士就是嶺南人,要不就是奴隸或者戰俘,中原一帶的人主動淨身的少而又少。
李再興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把所有人的怒火都挑了起來。
「如果沒被割了卵子,為什麼不敢報仇?」李再興笑得更放肆︰「我知道,你們這里面有幾個是智高的死黨。智高被我打斷了腿,你們連給他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當然有!」一個年輕僧人大吼一聲,掄起手中的木棍沖了上來,當頭就臂。
李再興冷笑一聲,二話不說,迎了上去,劈面一掌,扇在年輕僧人的臉頰上。「啪」的一聲脆響,年輕僧人斜飛了起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滿面是血。
「還有誰?」李再興看都不看他一眼,喝了一聲。
那幾個本想沖上來的僧人一看,頓時嚇得面色煞白,連忙躲到一邊。
「還有我!」倒地的年輕僧人爬了起來,一抹臉上的血,怒吼道︰「他們沒有卵子,我有!」
李再興詫異的瞟了他一眼,露出些許贊賞,手上卻絲毫不留情,左掌一揮,劈開了他手中的木棍,右手伸出,揪住他的衣領,抬膝猛撞。
「呯」的一聲,年輕僧人被他撞得騰空飛起。李再興順手一掌劈在他的後背上,「撲通」一聲巨響,年輕僧人墜落塵埃。
「還有誰?」李再興從年輕僧人背上踩了過去,又問了一聲。
武僧們嚇得面無人色,誰也不敢站在李再興對面,甚至不願意被他看到。李再興所到之處,他們像躲瘟疫一般的唯恐避之不及。李再興面露不屑,搖了搖頭︰「都是一幫沒卵子的慫貨,智高教出你們這些廢物,還想保護寺中安全?真是做夢。」
「還有……我!」身後傳來一個含糊的聲音。
李再興轉過身,打量著那個滿臉是血,渾身是泥,連眼楮都睜不開,雙腿發顫,站立不穩的年輕僧人,眉毛一挑︰「還能打麼?」
「……能!」年輕僧人說著,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舉起手,向李再興的臉揮了過來。
李再興收起笑容,低喝一聲,弓步出拳,一拳擊在年輕僧人的胸口。
年輕僧人像紙鳶一樣的飛了起來,撞在涼亭的柱子上,轟然倒地,蜷縮著身子,再也站不起來了。
李再興收勢,拍拍手,冷笑道︰「勇氣可嘉,武藝卻爛得不成樣子。」
年輕僧人死死的盯著他,唾出一口中帶血的唾沫︰「我可以死,卻不能讓你污辱我師傅。」
李再興笑了起來,聳聳肩︰「我就污辱他了,你能奈我何,啃我鳥啊?」
年輕僧人咬著牙,手撐著地,努力了幾次,憋出一頭冷汗,也沒能再爬起來,頹然倒在地上,用拳頭捶打著地面,放聲痛哭,涕淚橫流。
「你就會像個娘們一樣哭?」李再興聳了聳肩,轉身對那些武僧人喝道︰「列隊!」
武僧們駭然心驚,以讓人吃驚的速度站好隊,緊握手中的木棍,連大氣都不敢出。
李再興走到他們面前,厲聲吼道︰「從即日起,一切行動听我的指揮,接下來的三個月將是你們人生最難熬的三個月,你們會後悔來到這個世上,來到菩提寺,來到這個武場。想退出也可以,有兩種方式︰一,練成殘廢,被人抬出去;二,被我打成殘廢,被人拖出去。」
他繞著隊伍走了一圈,又回到武僧們的前面,昂起頭,傲然而立。
「如果三個月之後還有人能站在這里,我是說如果……」李再興用手指點了點腳下︰「我給你道歉,承認今天的話說得不對。」他頓了頓,又道︰「有實力,才有尊嚴!沒有實力,就不要充英雄,乖乖的當個孫子。」
眾武僧面面相覷,卻沒人敢反嘴。這時,智遠帶著幾個雜役僧,挑著一籮筐飯菜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捧著一個大陶盆,里面裝著雪白的豆腐。一看到這些豆腐,武僧們頓時饞涎欲滴。寺中不能吃葷腥,豆腐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美味。
李再興將武僧們的眼神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厲聲喝道︰「從現在開始,繞著園場跑十圈,先到者先食,能吃多少吃多少,後到者喝湯,最後到的人,連屁都沒得吃。听我的口令,開始跑!」
「喏!」武僧們齊聲應喏,精神抖擻的奔跑起來。
李再興走到走廊上坐下,對依然臥在地上呻|吟的年輕僧人說道︰「叫什麼?」
「悟……道。」
「俗家叫什麼?」
「田……錦江。」
「還能動嗎?」
「能。」
「能的話,就去跑。」李再興揮了揮手︰「如果能跑完十圈,我教你武藝,真正的武藝。」
「當真?」年輕僧人的眼楮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