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門窗緊閉,有些悶熱,而房間里的氣氛更是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古麗的腿被固定在床上,天閑正用酒精燈消毒過的刀具切掉古麗腿上壞死的組織,在她腿上扎著數十根銀針,起著止血又鎮痛的作用。
對于外科手術,天閑也頗有心得,事實上,天閑從那個收養他的赤腳醫生那倒是學到了不少治病救人的真本事,這些醫術沒有清晰的中醫與西醫之分,天閑從小背著黃帝內經長大,但同時也通篇記得西藥的藥典,而且還能熟練的使用手術刀。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見不光的黑醫生,有的時候對于治療手段的要求往往比那些名牌醫師還要高出許多,你必須打破中西醫體系的壁壘,竭盡所能治愈你的患者,否則……很可能這個患者的某些關系就會把你趕盡殺絕。
對于一些中西醫混合治療的手段,天閑早有心得,而且實踐經驗豐富。
「我應該告訴過你,你要好好的躺著,需要我現在多給你扎上一針嗎?那樣你可以睡一會兒。」
天閑小心的做著外科手術,眉毛卻忽然皺的更深了一些,目光一抬,正對上古麗的眼神。
古麗滿頭全是冷汗,雖然天閑已經盡力為她止痛了,但是依照這里的條件,還是無法完全解除刀刃切割的痛楚的。
她撐起半邊身子,用一種近乎于執著的目光望著自己的腿上的傷,親眼看著天閑一刀一刀切掉她的肉。
「我……我要親眼看著!」古麗聲音微微發抖,說話的同時額頭的冷汗滑落下來,「我可不能……不能把自己完全交給你……你這樣的小鬼,萬一……萬一你隨便唬弄我,留下……傷痕的話……我…………我……」
說到最後,古麗只剩下吸冷氣的聲音,頭上冷汗滾滾滑落,已經說不出話來。
天閑真是佩服古麗這個女人。就算再堅強的人,也很難接受刀子慢慢割掉自己的肉那種場景,那種景象其實和殘酷的刑罰沒有任何區別,具天閑所知。在非洲某個混戰不斷的小國家里,有一個殘暴的元首倒是經常把受刑人的眼皮撐開,然後在對面放一面鏡子,之後對犯人動用殘酷的肉刑,往往犯人在沒有死亡,就被鏡子中的景象刺激的精神崩潰了。
沒人會喜歡看到自己血肉模糊,還被人擺弄的景象。
古麗卻以一種驚人的毅力在堅持著。
天閑為她這種執著而感嘆,同時也知道她是想要表達什麼,「我知道了,躺下去吧。我會盡全力的,就算讓你的傷晚一些痊愈,也會盡量不留下傷痕的,滿意了嗎?」
古麗身體微微發顫,她一直忍著堅持。親眼看著自己的手術,剛才說的幾句話幾乎已經耗盡了全部的精神,天閑的這幾句話幾乎立刻讓她緊繃的精神松散了下來。
腰肢一軟,古麗撐著身體,慢慢的倒了下去,身體才一躺下,頓時大口的喘息起來。全身汗出如漿,「能……能不能,再……再稍微輕一點,好疼!」
「要求還真多……」天閑嘀咕一聲,「想不痛很簡單,我打暈你就好了。誰讓你非要堅持清醒著,不僅自己受苦,還給我帶來不少的麻煩。」
「我……我不想……毫無知覺的就……」古麗疼的身體忽然繃直,接下來的話也斷留下來,天閑已經繼續動刀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現在給我老實的呆著,不要動,也不要說話,更不要做任何讓我分神的舉動,我要是出了差錯,那你就要倒霉了。」
這句話十分管用,古麗果然不再言語了,就算是痛的渾身打顫,也咬著牙一聲都不吭。
天閑瞄了她一眼,看著緊咬嘴唇的她,有點無奈的搖搖頭,真是固執的女人啊!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在乎她的腿,說什麼女人的腿才能勾住男人,這顯然是胡謅的。
房間里安靜下來,有的只有古麗斷斷續續,顯得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天閑手里更種銀針,刀具等等治療器械撞擊的輕微聲響。
按照古麗的要求,天閑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把古麗腿上的傷處理完畢,當然,想要不留下傷痕,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天閑盡量對合了傷口,縫合的也相當仔細,但想要不留下傷痕,那麼還要依仗未來的幾種藥膏。
至于這藥膏的出處,天閑當然沒有告訴古麗,這幾種藥膏目前還沒有發明出來,要靠自己去模索嘗試才行。
縫合傷口,打上繃帶,夾了木板,天閑擦擦額頭上的汗,終于松了口氣,「好了,你這個混蛋女人,差點把我累死了,要是按照以前的規矩,這次你可要支付一大筆酬金才行,不過這次……嗯?」
天閑發現古麗沒了動靜。
她安靜的躺在那里,胸口均勻的起伏著,呼吸勻稱,一上午的手術,針灸,對接錯骨等等的治療幾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精神,現在她滿臉疲憊,已經睡著了。
天閑小小吐了口氣,收拾一下周圍亂七八糟的東西,熄滅了酒精爐火,看古麗睡的很沉,也不想打攪她,其他的事情,等到她有了精神再說吧。
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天閑給古麗蓋上一條毯子,正想退出房間,猛的!古麗忽然睜開了眼楮。
驚呼聲中,古麗一下坐了起來,滿臉的蒼白。
天閑嚇了一跳,看著神色緊張,甚至有些恐懼的古麗,愕然問道︰「你怎麼了?」
「敵人!」古麗臉色完全改變,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字眼兒來。
「敵人?」天閑訝然,「什麼敵人?這里沒什麼敵人!喂!你瘋了!給我好好躺著!」
古麗不顧天閑阻止,掙扎著從床上翻滾了下來,迅速模到牆邊,背靠這窗子下的牆壁,十分緊張的說道︰「你小心一點,看看窗外!」
天閑見古麗如此,心中不由也疑惑起來。
由于剛才治療的緣故,房間的門窗都是關著的。天閑小心來到窗邊,微微側頭向外望去,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異樣。
外面靜悄悄的。
現在正是中午時分,這一片滿是住宅小樓的區域雖然沒有多少人居住。但總還是有的,這個時候的人也算是比較多的,但外面的小巷中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天閑這時才發現,周圍十分安靜,而且……有些過于安靜了。
收回目光,天閑已經滿臉凝重,「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有人來了嗎?」
古麗靠在牆上,臉上露出一個頗為高深的笑容來,「是危險的味道,我的天閑小弟弟。你死過幾次,自然就能在危險到來之前嗅到這種味道了,看來好運到此結束了,應該……是來找我的那些家伙!」
「 !!」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屠戈粗重的聲音在門後響起。「外面似乎來了客人!已經要進來了!」
「嘿嘿……野獸也有野獸的好處,警覺性真是夠高!」古麗重重喘了口氣,嘿嘿笑道,「本想留三天就離開,等到殘血之月過去,或許我還有希望,但是看起來……對方不想給我機會!」
「 !」敲門聲在繼續。屠戈大聲喊道︰「听到了嗎?外面有人盯著我們。」
天閑回應道︰「知道了,沉住氣,先不要行動!看看對方要做什麼!」
屠戈似乎猶豫了一下,之後腳步聲急速離開,向著樓下去了。
古麗苦笑的搖了搖頭,「真是倒霉。沒想到已經到了牙城,最後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算了……如果對方進攻的話,我就出去讓他們綁走我好了。」
說著,古麗歉然的看了看天閑。「抱歉,我並沒有打算連累你,只是……」
收回目光,古麗自嘲的笑了笑,「我被聖靈殿掃地出門,你雖然和我沒什麼關系,但……我能想到的熟人也就只有你一個了,說起來真是好笑,見到你的時候,居然松了口氣,有一種終于可以得救的感覺。」
拍拍臉蛋,古麗讓自己顯得精神一點,「那箱源晶石還沒有開封,你完全可以推說不知道這件事,只是我來找你求救,你念及舊情為我治傷,你根本不像是來接應我的,他們必然能看出這一點,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天閑沒有搭話,只是小心的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古麗坐在那里,見天閑不吭聲,忽然間臉上露出幾分落寞之色,「小鬼,你相信命運嗎?」
天閑終于看了看古麗,皺眉,「我不是小鬼!」
古麗聳聳肩膀,「好吧,天閑小兄弟,你相信命運嗎?」
「我不信!」天閑眼神閃了閃,「命運這種東西,你一旦相信了,就再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古麗愣了一下,之後不由笑了,「你小小年紀,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讓我驚訝,不過……我卻相信!」
古麗眼神稍有些迷離,「我從懂事起就為聖靈殿做事,被當做西殿的儲備人才培養,經過很多的困難,最終成了西殿的問刑使,我很自豪,我覺得我擁有了一切,而在我感覺我最不可一世的時候,你在寂靜森林里把我所有的希望和憧憬打的粉碎!」
天閑輕輕吸了口氣,「抱歉,我不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當時……」
「我知道……」古麗似乎並不在意,「我們對決,當時你是不能輸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感嘆,我那樣引以為豪的身份,那樣不可一世的資本,其實只需要別人一句話就會灰飛煙滅,這簡直是可笑,我用一生時間換來的,只在瞬間就全部化為烏有,仿佛一切根本不是被打碎,那原本只是幻影。」
「而現在……」古麗看著天閑,面色感慨,「我得到了消息,听說你來到了雷霆古城,我居然想都沒想,立刻就來投奔你,似乎就知道在這里能得到幫助,我的確精疲力竭了,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或許我拼一拼。直接逃出城去,也許現在已經躲在什麼安全的地方了。」
「你說……我因為你失去了一切,最後,又可能因為想要得到你的幫助而陷入絕境。你說……這是不是有幾分被命運捉弄的味道?」
天閑看起來根本沒有思考這個問題,目光依舊望著窗外。
「你被他們看到面孔了嗎?」天閑忽然問道。
古麗笑著搖頭,「當然沒有,如果我暴露在他們的視野里,以我的能力,在那種距離上早就被他們抓住了。」
回想一下卓瑪剛才說過的關于內城出現入侵者的只言片語,天閑點頭道︰「也就是說,現在他們根本不知道是誰偷走了源晶石,可能連你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嗯,差不多吧!」
天閑模了模下巴。眯起眼楮來,「那麼如果是來找你的,也就是說他們發現了這里其他的痕跡,嗯……只能是那些源晶石了!那些石頭難道有什麼奇異的能量波動嗎?」
「自然是有的,但很微弱。」古麗點點頭。「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看來已經布置好了防御網,那些源晶石已經成了罪證,沒辦法掩飾了!」
「很微弱……」天閑腦子里飛速思索,「如果是這樣的話,而且是這個時間,也就是說。應該是——卓瑪!」
天閑目中精光一閃,「卓瑪發現了什麼!我還奇怪,她放著今天大好的時間不用,非要明天才帶我熟悉這里,原來是回去報告情況了。」
古麗看起來已經不是很在乎這些細節,她靠在牆邊。眼神中一片坦然,似乎已經接受了即將到來的命運。
「喂,小鬼……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古麗忽然問。
「我不是小鬼!」天閑不怎麼高興的哼哼了一聲。
「我都快要死了,你就通融一下吧……」古麗有點無奈。「那些老家伙不會放過我的,說起來真是可憐,我沒什麼朋友,本來我和卓雅關系不錯,可惜……現在我們已經成了生死對頭,我死了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懷念我……」
天閑望著窗外的目光忽然間一縮,兩個人影從不遠處的一個巷子里轉了出來,其中一個是天閑沒見過的中年男人,這個男人面相頗為端正,穿著樸素,眼楮很小,就算離著很遠,但依舊能看出他面上帶著一副笑呵呵的模樣。
只是,天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個男人的目光似乎向這邊瞟了那麼一下,這對自己所在的窗口。
至于另外一個人,天閑微微吸了口氣,這人……果然是早上才剛剛離開的卓瑪!
離開窗邊,天閑迅速向門口走去。
「小鬼,你能再陪我一會兒嗎?外面的人……要進來了嗎?」古麗忽然開口,言語中,多少有那麼幾分懇求的意味,「雖然我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和你有月兌不開的關系,但我不會連累你的,那不是你的錯,而且你給我治傷,這讓我相信你也不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切……只是命運而已。」
天閑轉過身來,「我說過我不相信命運,非要說的話,我也覺得命運似要自己抓在手里,自己掌控的東西。」
古麗似乎要說什麼,天閑搶先說道︰「外面的人的確要進來了,但你呆在這里,不要動,我來處理這件事,還有!如果這次你死不了的話,不許再叫我小鬼!」
古麗呵呵的笑了起來,搖頭嘆息道︰「沒想到你最後還會袒護我,真好……」
吸了吸鼻子,古麗又笑了起來,「臨死之前,還有人關心,我總算也不覺得孤單單的,不過……算了!」
古麗強撐起身體,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小鬼,這件事不是你扛的起的,你一旦開始在他們面前袒護我,那麼你可能就沒辦法月兌身了。」
來到天閑面前,古麗伸手揉了揉天閑的腦袋,「小鬼,謝謝!」,說著,向門外走去。
天閑豎著眉毛,極其不滿的隨著古麗的手晃著腦袋,等古麗拉開門向外走的時候,干脆利落的做了兩個動作。
打開古麗的手,同時一根銀針射到了她的背上。
古麗渾身一抖,身體頓時僵在了那里,吃力的扭過頭,驚愕的望著天閑,「你……」
只說出一個字,古麗的身體歪倒下來,被天閑一把抱住。
撇撇嘴巴,天閑看著瞪大眼楮的古麗說道︰「說過了不要叫我小鬼,我刺了你的穴道,短時間內你動不了,乖乖在這里給我躺著,外面那兩個家伙,我自然有辦法打發他們。」
有些賭氣的把古麗往床上一丟,拍拍手,天閑離開了房間。
房間外,關上房門的一瞬間,天閑臉上的輕松褪的干干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之色。
這一次的決定,或許根本就是錯誤的!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以後……或許就沒有什麼以後了。
天閑明白自己和古麗談不上什麼交情,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的把人交出去,自己把所有的事情推月兌的干干淨淨,恨不得表現的自己根本不認識她一樣,任憑她怎麼死怎麼生都好……
天閑知道自己或許就該這麼做,這也是現在最正確的辦法。
但……天閑狠狠握著拳頭,這種事……自己卻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