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這次來人不多,只有羅敬化帶著羅傲天和羅天正三人,難怪羅銘會沒注意到。
他買的小合院是復合式的,轉出給楚老安排的一間,通過一段走廊,才到正院。
一肚子煩悶怒氣的羅銘一進正院,就听到了羅天正那尖酸刻薄的話。
「老五,你不要太過分,父親都屈尊前來,你竟然還猶豫?」
羅傲天也勸道︰「五弟,父親已經原諒了你,你就和我們回家吧?」
羅浩天臉上憂喜交加,他沒想到父親會親自過來,並且已經原諒了他,多年來壓抑的愧疚和悔意頓時全都釋放出來,鐵血漢子痛哭失聲。
然而在听到大哥羅傲天提出讓他一家人搬回家族的時候,又猶豫了下來。
一入貴門深如海,自從重傷失去一條腿後,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粗茶淡飯,一家人團聚溫暖的日子,如今一想到要搬去家族,他心中更多的是為羅銘兄弟二人擔憂。
以前的羅銘資質平平,恐怕一生都不會有太大的風浪和波折,能夠平平安安過一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即便他如今實力突飛猛進,也是靠著大毅力一步一步走上來的,那種堅韌的性子,實屬難得。
二子羅強天資卓越,在沒有任何資源的情況下修煉速度快的連他都感到驚訝。
妻賢子肖,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是一旦羅銘二人進入家族,在眾多天資卓卓的同齡人中,會受到怎樣的壓力,他是最深有體會的,他年少時曾經輕狂過,自恃甚高,當有一天明白人外有人的時候,他所經歷的打擊已經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住的了。
痛苦了二十年,思考了二十年,讓他由一個搓志的青年變成了一個沉穩干練的中年,這其中的種種經歷有多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他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不然也無法帶領一隊十幾人在前線和變異怪物周旋了十幾年的時間。
看著已經蒼老的父親由欣慰到失望,最終轉變為痛苦的神色,他終歸還是咬牙狠心拒絕了大哥羅傲天的提議。
事已至此,作為一個兒子,他已經是不忠不孝,那就干脆做的更徹底一些,至少這樣,他還能夠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一句字字滴血的話在他的心中響起︰
「父親,您就當沒生過我這個不肖兒子吧,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再卷入爾虞我詐的親情碾壓排擠之中。」
狠心決定之後,羅浩天忽然變得徹底輕松起來,微微一笑,似乎又變回了戰場上那個天崩色不變,一言一行果斷敢決的小隊長。
羅敬化見到羅浩天的變化,卻是神色大動,頹然的坐回座位上,似乎蒼老了許多。
盡管過去了二十年,他還是太了解這個固執倔強的兒子了。
果然,羅浩天微微一笑後,神色淡然的說道︰
「我如今已經是一個廢人,對家族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會變成累贅,回與不回,我羅浩天生是羅家的人,死,我也會面朝家族的方向!」
他的話語中透著一種堅韌的果決,眾人聞之色動。
羅天正不屑冷笑,羅傲天卻是一臉焦急,就要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此時,門外卻傳來了羅銘擲地有聲的話︰
「誰說父親是一個無用之人?以我看,您來坐這家主的位置,也是綽綽有余!」
他的話音一落,大廳內頓時鴉雀無聲,一眾人駭然的盯著大步走來的羅銘,臉色漸漸變得異常難看。
「混帳,小畜……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羅天正一臉陰沉如水,雙眼凶光乍現,似乎要擇人而噬。
不過他一句話沒有罵完,就看到羅銘身後施施然走來的楚老,急忙將那個「生」字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羅銘此時心中百感交集,在門口,他看到了父親痛苦掙扎的神色,看到了他下定決心之後那強自鎮定的笑容,听到了那滿含酸楚的話語。
他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這就是父親,他的內心深處,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和痛苦。
他明白父親的決定是為了他和羅強,所以面對羅天正的質問,羅銘十分坦然,只听他微微一笑,對著羅天正說道︰「我且問你,羅家的祖訓是什麼?」
羅天正沒料到羅銘會有此一問,不過卻也沒有多加思考,他對羅家祖訓,再熟悉不過了,幾乎在羅銘話音一落,他就凌然回答道︰
「利義,情義,道義!為利者名大義,為情者名大義,為道者名大義!」
羅銘微微一笑︰「羅家十余年來寸步未進,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不然怎會被一個新進崛起的林家直追而上?」
他侃侃而談,信手拈來,竟然一語道破羅家現存的問題。
「家族產業循規蹈矩,子嗣後人醉心修煉,為栽培有潛力的子孫不惜大力提供資源,你們將家族祖訓置于何地?將大具能時代箴言置于何地?」
這番話字正腔圓,就連羅敬化都一臉震驚的看著羅銘。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因為他幾乎忘卻了大具能時代箴言的警示。
不進步,就淘汰!
在這個異常殘酷的時代,不謀進步,就是將自己置于死地的開始。
「這麼說,你是在質疑我了?」羅敬化微微眯著雙眼,眼神凌厲無比,幾如利劍一般直指羅銘。
羅銘卻怡然不懼,對著羅敬化微微躬身道︰
「小子自然是不敢質疑您,在您的帶領下,羅家穩坐燕都城前十豪門,家門子嗣優越自豪,常人見之敬仰心畏,家族產業更是有條不紊,尤其是藥劑行業,鍛體藥劑引領燕都城龍首整整三十年時間,何人膽敢扶須?」
他一個馬屁拍上去,羅敬化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但仍是有些哭笑不得,任誰被質疑,恐怕都不會有好臉色看。
不過羅敬化畢竟有著自己的自豪。
有一點羅銘說到了他的心坎深處,那就是羅家的鍛體藥劑產業,那是他這一生最為自豪的成就。
其實羅銘這種張狂自信的性子,恰恰是他最喜歡的,一如年輕時候的他指點江山,利用手中有限的資源,硬生生擠進鍛體藥劑行業,並且在短短五年時間內,成功將燕都城兩大世家陳家和彭家擠了出去。
那是他風光無限的一段時期,家族晚輩的敬仰崇拜,父母長輩的認可自豪,曾經的他意氣風發,無人能出其右。
羅天正在听到羅銘談及鍛體藥劑的時候就臉色一變,看到父親臉上露出了笑意,臉上一片鐵青︰
「巧舌如簧,你以為就憑你三言兩語,羅浩天就能得到家族的認可,坐上家主的位置?」
羅銘看著已經略顯慌亂的羅天正,冷冷一笑道︰
「利義,情義,道義!這是羅家百年來的祖訓,如果父親能夠帶給家族足夠的利益,在不久的將來凌駕于其他九大家族之上呢?我們古老的華夏先輩曾言,浪子回頭金不換,整整二十年親情枷鎖桎梏下,一旦父親能夠擺月兌這份負擔,重情重義還用言表?至于道義,哼哼,父親能夠十幾年恪守戰場,與隊友情同手足,道與天齊,豈是某些只知道排除異己的小人能夠體會的!」
「你……」羅天正被羅銘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老臉漲紅,顫抖的手指著羅銘,嘴皮張張闔闔,說不出話來。
「好,好,好!」羅敬化听的雙眼一瞪,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旋即眯上雙眼,對羅銘說道︰「你又怎麼能確定,你的父親能夠給家族帶來利益?」
羅銘自信一笑,剛要回答,忽然听到一聲尖銳的聲音自空中傳來。
眾人臉色微變,紛紛轉頭望去,只見天空之中,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拖著長長的音嘯,對著羅銘急沖而來。
羅銘臉色微變,急忙做出防御姿態。
羅敬化卻是微微一笑,對眾人說道︰「無妨!」
說著,他抬手做出一連串的手勢,動作迅疾如電。
只見那道黑影極速之中猛地一個回轉,速度降低下來,赫然是一只灰毛信天鵠,這種信天鵠變異之後,動作迅疾,超過音速,被人們馴服之後,用作傳信之用。
由于電力輸送網絡經常遭到各種變異怪物的破壞,所以一些重要的信息,人們大多選擇信天鵠來傳遞。
那只信天鵠飛到羅敬化的身邊,收斂雙翅,待羅敬化抽取信筒中的信紙之後,鳴叫一聲,竄天而起,眨眼間消失不見。
羅敬化見到信紙輕咦一聲,微微一笑,打了開來。
然而下一刻,他豁然抬頭,滿臉驚訝的看向羅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