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了一段很長的記憶。
鏡中的女子,眉如黛,唇如丹,冰肌玉骨,氣若幽蘭,她有雙深潭似墨的眸,著一襲織錦青衫,如綢青絲間斜簪一束竹骨,仔細看去,眉眼間竟泛著清波點點的隱郁。
我輕撫臉頰,她亦如此。
我問師父,為何我總覺遺忘許多,他喜的直捋胡須,一副仙風道骨的喜樂仙人模樣。
師父問︰「你名為何?」
我說,「桐兮。」
師父問︰「何以入谷?」
「順著月河,坐木盆而來。」
每每如此,我必是一陣哂笑,我清晰地記得自己的來處,甚至在襁褓之初,如何沿清靈的溪水一路飄蕩而來,青女敕的竹葉灑落在印有桐花的被褥上,一片兩片。
這是我一直無法參透的事情,我不應在孩童不該有記憶的時刻還能如此深刻的記得所歷之事。
谷中四季如春,從不曾有過凋零和頹敗,遮天蔽日的古木蔥蔥郁郁,仿若歲月從未流經至此。
我的記憶如此完整,可是師父,為何我總覺靈魂是殘缺的?月河的水總是涌動,不知來處,亦不明去處,而我,又如何得知自己真正的來處。
一口飲盡青瓷碗中苦澀的藥湯,皺著眉望著立在床邊的師父,身體羸弱,自小便飲食這種極苦的藥物,我不知究竟病源何處,卻不得不每日服食。
7歲那年,師父患有風疾,藥碗遞給我後一陣干咳,趁他彎腰不備慌忙將碗中湯藥潑灑到被褥中,閨中女兒的物件,師父從不過問,灑到其中也甚是穩妥。
只是那夜,我在無法掙月兌的暗夜中,看到漫天猩紅的火焰,一座恢弘的宮殿淹沒在浩天火海中,樓宇坍塌中隱約矗立著一個孤獨的幻影,我听到無數人影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看到成群成群模糊的軀殼在火舌中化為一縷青煙,從夢魘中驚醒,褻.衣早已汗涔涔,呆呆的抱被坐到天亮。
當第一縷日光投射到門前那棵木的梢頭,我慌忙跑到師父門前瘋也似的捶打,門在崩塌前緩緩開啟,師父睡眼惺忪的立在門內,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皺紋從胸前毫無章法的延伸到脖頸,銀白胡須飄飄蕩蕩垂在空中像一縷幽魂。
我一時愣住,似乎師父一直是如此模樣,從未更加衰老過,我已記不清他的年紀,如同記不清谷中有幾個春季。
「又有何事著急火燎驚了為師的好夢?」師父撇過臉不再看我,一臉慪氣的孩童模樣。
「我要吃藥。」
「莫不是失心瘋了?」
我漲的臉色嫣紅,「上山采藥踫到了野豬……」
「被豬拱了還能有如此力氣來拍為師的門?」
我一時語塞,卻不知如何說昨夜的夢境,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道。
「其實徒兒無病無痛。」
「如此說來,是你有力氣去拱了野豬?」
面頰早由嫣紅憋成醬紫。
「師父,非要提野豬嗎?」
「那平白的問為師索要什麼藥?」
我只是搖頭便不再多言,倘若被師父得知昨晚我潑灑了他苦心熬制的湯藥,定是一番責罵,不如被他調侃一番。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我,良久,轉身回到門內,合掩木門,只留我不知所措呆立在門口,我听到師父的聲音從門縫中悠悠傳來,「未到時辰。」
只一次的夢魘,便教我再也不敢舍棄那口苦澀。
師父接過我遞過去的空碗,滿意而去,我轉眼看到谷獨靜靜地立在窗邊,黑色的袍子總能隱匿在任何處所,無聲無息,我朝他笑,他只是看著我,他有一雙灰色的眼眸,看不到波瀾,大多時候,谷獨總是以這樣清冷的面目出現。
谷獨,我的師兄,月影谷中第三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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