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的時候,天已向晚,剛巧有片竹葉從我面前滑落,無依無助的落到我的手心。
我抬起頭,看到崖邪輕盈的立在樹尖,白色長袍吹起在風里,落日余暉在他的面頰上跳躍,周身飛舞著無數閃爍著白色光影的葉子。
我望著他,像個凡人虔誠的跪拜高高在上的神。
突然感到心中是如此難過,我只能是個凡人,而你,卻有著無法躲避的未知的宿命。
崖邪回過頭來,垂首望向我,目光宛如入夜星辰,他輕盈的從枝頭飄落到我眼前,我感到一股力量環到腰間,強烈的風從我耳邊刮過,我看到月亮逐漸失去了遮擋,露出聖潔而清晰的輪廓,月宮中隱現出月桂和樹下搗藥的玉兔,我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孤單的守著世界的盡頭。
他環著我,立在高song的枝頭,我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看到竹屋屋頂。
這種感覺跟站在摩天大樓中「傲視」低矮的貧苦的小樓不同,絕不會有富裕的優越感或明顯的階級層次,是一種超然的輕松,甚至在月兌離地面的那一刻,腦子里閃過「得道升仙」四個字,借著他的力量,得道升仙。
他硬朗的側臉有清晰有力的線條,盯著遠處,靜默不語。
我們立在樹頂,看天幕中垂下的星辰。
「桐兮,你從未出去過?」他轉過頭問我,我仿佛看到有星光投射到他深邃的眼底。
「沒有,也不想。」我兩手一攤,桐兮沒有出過月影谷,而北饒也並不想出去。
「月影谷外,是個落英繽紛的世界。」他眼中流露出的思念、眷戀我看的分外清晰。
我認識的僅有的三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我要怎樣回答?我心中已經撐不起期待,我沒有了母親,失去了父親,北饒讓我的心沉寂不已,而我的師父就在這千年不變的谷中,我為何要出去?
「那里是我的土地」,他指著遠處的群嵐,我終于知道他站在枝上看的究竟是什麼,「有我千千萬萬個子民。」
我想起師父的話,他說,他是人的王。
「我的父親死在幾年前的戰火中,我親眼看見敵人的弓箭插進他的心髒,臉上掛著烏黑的殘血,我的父親,我心中的神,就這樣英勇的跪倒在地,無數的將士戰死沙場,那幾日血流成河,萬里疆土彌漫著濃黑的硝煙和無數悲傷的亡靈。」
他的臉上印著深深的憂傷,我又看到了母親,她朝我笑,然後便躺在了冰冷漆黑的泥土里。
「我還未從悲慟中醒來,便注定要成為未來的王,桐兮,這就是我將離開這里的理由。」
離開,我听過很多離開,可這次卻像在心上扎了根鋒利的刺,痛。
我流下淚來,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悲傷,是有多久沒流過眼淚了,從我被命運丟棄後?
他捧起我的臉,我看到他眼中依舊有深深的眷戀,是對我,還是對他的子民?
「桐兮,我會來迎你,做我唯一的王妃。」
我恍然听到桐花盛開的聲音,淡紫色的花瓣在我們周圍飛舞,垂在腳邊的發被大風旋起,我看到崖邪的青絲夾雜著桐花與它們痴纏。
「我等你。」
心中的憂傷在此刻無影無蹤,唯有他能帶走我,崖邪,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