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離開基隆海軍基地後便直奔台北,為了避免路上遇到憲兵盤查增添麻煩,他們是到了聯誼餐廳才統一換上燙得筆挺的制服,個個頭戴水手帽,身穿藍領白色水手服,一出來就亮瞎現場年輕美眉的眼,其中尤以傅明澤最惹眼,長身玉立,英姿煥發。
女方只來了一半人,還有一半在路上,但淑女遲到乃司空見慣,大伙兒也不急,幾名個性比較活潑的便耍起寶來,主動帶氣氛。
傅明澤一面跟大家玩,一面卻分心走神,就要退伍了,退伍當天江叔說好了為他接風,一家人一起到外面用餐,江雪當然也會來。
他又能見到她了。
算算,有四個多月沒見了,不知她最近可好?上回見她覺得她瘦了,怕是課余打工耗費了太多精力。
他私下提醒珠姨好好給她補一補,珠姨那時候看著他那種笑咪咪的樣子,教他如今回想起來依然有些耳熱。
也許他是過分操心了,她都快二十歲了,已經不是個孩子了,自己應當會照顧自己。
只是在他心里,總覺得她好似還是當年那個愛把自己半邊臉埋進熊寶寶絨毛里的小女孩,那麼傲嬌又帶點可憐……
「傅明澤,美女當前你還能發呆,我佩服你!」袍澤甲湊到他耳邊調侃。
他一凜神,唇角淺勾,習慣性地揚起溫潤的微笑。
這一笑,如金烏破雲,水漾波光,好幾個年輕美眉都忍不住朝他望過來,眼含羞意。
袍澤甲見了,嫉妒得直磨牙,恨不能狠狠槌這個漫不經心的家伙幾拳。「你到底看中哪一個?拜托你快點下好離手!你不趕快挑一個,她們一個個就盯著你不死心,那我們其他人還哪來的機會?」
要他先挑一個?傅明澤啞然,俊逸的墨眸不經意地掃過去,卻是誰也沒看進眼里。「隨便吧,你們先挑。」
「要是能隨我們挑的話,我們早就下手了好嗎?」袍澤甲咬牙切齒,摩拳擦掌地想動手了。「就說了你得先選一個讓其他女生死心,OK?」
真麻煩。
傅明澤無聲地嘆息,正想隨便指一個算了,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他瞥了眼來電顯示,劍眉一挑,是珠姨打來的。
接起電話,還來不及開口,珠姨便急迫地問︰「明澤啊,雪小姐有跟你聯絡嗎?」
傅明澤心一跳。「怎麼了?」
「她今天早上去桃圓巡視工地,打電話要老李過去那邊接她,老李到的時候她人卻不見了,工地的人說她早就走了,可我們打她手機都不通。我問過先生、夫人和嵐小姐了,沒有人知道她去哪兒了,我有點擔心……」
傅明澤听了,霍然起身。「在哪里失蹤的?我馬上過去!」
語落,他顧不得其他人追問,匆匆交代一句後,便在十數道失落的視線目送下離開餐廳。
在餐廳門口,他和一個身穿白色洋裝、容貌清麗的女孩擦身而過,兩人一進一出,都沒想到彼此很可能因此錯過一段緣分。
江雪被關在一間冷凍庫里。
工地對面有一家庭園餐廳,她巡視完工地後,李叔的車還沒到,她原本想先到處逛逛打發時間,不料走到某僻靜處,便被某個蒙面男子拉上廂型車,掩人耳目地將她關進餐廳附設的大型冷凍庫里。
蒙面男子身上酒味很重,似是藉著酒意來犯案,關門前,還對她冷笑。「誰叫你大小姐多管閑事,害我們失去一條賺錢的門路!這是給你一點教訓!」
于是江雪懂了,應該是她之前插手管了海砂屋的事,才惹來這場報復,不知道是被公司開除的員工還是供應商的人,總之對方應該沒有置她于死地的用意,因為這間餐廳今天有營業,照理說員工會不時來冷凍庫點檢、拿取食材,隨時會有人把她救出來,蒙面男子只是想將她關在冷凍庫里一時片刻,嚇嚇她而已。
但人算不如天算,這家餐廳因為晚上有活動,今天只上半天班,而留下來值班的警衛完全沒想到把關好的冷凍庫再打開來看看。
江雪就這麼被關在冷凍庫里,手機收不到訊號,她敲了半天門也沒人听到,她用雙手環抱自己,在原地跑動跳躍,拚命想維持身體的熱度,又將幾包腌肉食品打開來狂吃,補充能量。
可時間久了,這樣的努力只是徒勞,她單薄的衣衫抵擋不住寒意,體內逐漸失溫,意識也愈來愈模糊。
難道她真的會死在這種地方?
江雪虛軟地蜷縮在角落,簌簌發抖,在生命力一點一滴流失的時候,她腦海里漸漸只留下一個人影——
傅明澤。
如果早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會死得這麼早,她是不是該放縱自己,好好跟他談一場戀愛?告訴他其實自己早就愛著他了,今生無悔。
早知道她就不推開他了,會用自己全部的時間來愛他、擁抱他、親吻他。
前世他們到後來只有對彼此的折磨,今生如果他願意,她希望能和他留下多一些屬于他們倆的甜蜜回憶。
她要跟他一起去爬山、去看海、去世界各處旅行,所有最美麗的地方都要留下他倆的足跡。
或者只是無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並肩看電視、吃爆米花都好,有他相伴,即便是最尋常的事也會成為她的特別。
早知道就和他制造多一點點甜蜜回憶了,就算只多一幕也好。
再給我一分鐘吧!傍我最後一分鐘,讓我可以告訴他,我愛他……
她在心里呢喃,虔誠地向上天祈禱,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她只有這麼一個卑微的請求。
然後,她就可以了無遺憾地死去了……
「小雪!你醒醒,小雪!」有人在呼喚著她,用一條厚厚的毛毯包裹她僵冷的嬌軀,將她橫抱起來。
是誰?她強撐著迷離的意識,虛弱地掀開眼皮。
她看見一張臉,模模糊糊的臉,雖然她的眼楮看不清楚,但她的心看得分明。那是明澤,是她最思念的一張臉,是她死前最想看到的臉。
「明、澤……」她的聲嗓細若蚊。「你來了……」
「是,我來了!」傅明澤語氣壓抑不住激動。「小雪你撐著,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別睡,千萬不能睡!」
她沒听清他說什麼,太累了,她的腦子分析不出他話里的涵義,只是恍惚地望著他,充滿眷戀地望著他。「你……找到我了。」
「我發現你躺在餐廳門口,小雪,你之前是不是被關進冷凍庫里了?是誰把你帶出來的?」
「嗯……」他在說什麼呢?她完全听不懂。「明澤,我很……想你。」
摟抱她的臂膀一僵,好一會兒,他才沙啞地低語。「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你。」
「明澤,我……」
愛你。
「你說什麼?小雪,你別睡,睜開眼楮跟我說話!」
「我好累……」
「雪,你別睡!求求你,你睜開眼看著我,雪?!」
「嗯……」她看著呢,在現實里,在夢里,她一直都看著。她用臉頰蹭了蹭他堅實的胸膛,感覺暖暖的,好幸福。「明澤……」
「雪,你醒醒,醒醒!」
她睡著了。
再醒來時,江雪發現自己在醫院病房,而床邊有個人坐著打盹。
是傅明澤!
她怔怔地望著那張久違的俊容,心房又酸又甜,糾結著難以言喻的滋味。她微微一動,傅明澤便立刻驚醒,看見她醒了,他微微一笑。
「你怎麼……涔在這兒?」她看清他身上穿的是海軍制服,倏地駭然起身。
「你不是應該在部隊嗎?私自出營你會被處分的!」
「別擔心,我今天剛好放榮譽假。」傅明澤柔聲安撫她。「我向我們長官報備過了,他準我明天早上六點前回營報到。」
「你今天放假?」她愕然,腦海恍恍惚惚的,想起了什麼卻又一時抓不著頭緒。「所以是你救了我?」
「嗯,我接到珠姨的電話說你不見了,就想說到工地附近看看,結果看見你倒在餐廳門口。」
「喔。」江雪一時吶吶無語,她沒死,還見到了最想見的他,這是老天爺有意垂憐她嗎?
傅明澤關懷地盯著她。「小雪,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曉得。」她茫然。「我只知道我被一個蒙面人關進冷凍庫里,後來我冷得受不了,昏迷中好像听見你的聲音……」說著,她又覺得冷了,忍不住用雙手環抱自己。
傅明澤一陣不忍。「算了,你先別說了,好好休息。江叔、蕙姨、珠姨他們剛剛才走的,珠姨說她明天一早會炖了補湯來看你。」
「喔。」
傅明澤看她一直愣愣的,忽然有些擔憂,伸手模她額頭。「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頭痛嗎?」
「我沒事。」她任他撫模自己額頭,終于想通哪里奇怪了,迷蒙的眼陣直直地盯著他。「你今天休假,是不是有跟弟兄們去聯誼?」
劍眉一挑。「你怎麼知道?」
果然!她顫顫地拉下他的手,眼神閃爍。「那你……有沒有遇見什麼人?」
「誰?」他不解。
「就是……」她能解釋嗎?江雪心急。「你去聯誼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啊。」他搖頭。「我才到沒多久,就接到珠姨的電話。」
「所以你……沒遇見什麼女生?還是看見以前認識的人?」她記得謝清婉和他小時候就認識,若是重逢,應當會記得對方。
「你怎麼了?」傅明澤蹙眉,不明所以地望她。「為什麼一直問我這種問題?我應該在聯誼時遇見誰嗎?」
江雪怔然無言。是命運改變了嗎?如果不是她插手海砂屋的事,她今天不會遇險,明澤也不會趕來救她,因而錯過了和謝清婉重逢的機會。
真的是老天爺在幫她嗎?還是……
江雪心韻狂亂,臉頰因情緒沸騰而微微薄染暈紅,僬悴的容顏因而顯現幾分病態美,傅明澤見了,呼吸一窒,又是心動,又是焦急。
「小雪,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叫護士來!」說著,他起身就要按下床頭的召喚鈴,一雙女敕白的藕臂卻從他身後緊緊抱住他的腰。
他一凜,下意識地想回頭看。
「別動!」她阻止他。「不要回頭。」
「小雪?」他覺得奇怪。
「讓我抱抱你。」她將臉蛋埋在他厚實的後背,綿軟甜柔的嗓音細細地逸出來。「一會兒就好。」
傅明澤一僵,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舉動帶著依賴撒嬌的意味,胸前的兩團豐盈軟綿綿地偎著他,半熟的女性馨香在夜色里暗暗浮動,勾惹著他男性的感官。
他的心不爭氣地失了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