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海然醒醒?」
仿佛是有人搖了一下她的肩膀,昏沉沉地睜開眼楮,沒想到是林淮漾。
「怎麼了,不舒服?」林淮漾在旁邊坐下來。
她記得剛剛護士長過來推著顧熠笙去做檢查了,于是她就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報紙,沒想到竟然睡著了,還睡得這麼沉。
「哦……我睡著了。」
「熠笙呢?」
「他過去做檢查了。」她揉了一下太陽穴,「你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他恢復得怎麼樣了唄。」林淮漾笑著說︰「後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得過來和你們辭別啊。」
「要走?」她不解。
「學校安排的一個素質培訓,校內的院長大多會去。不過開學了就會回來了,我走了,你可不要太想我。」他笑嘻嘻地玩笑道。
她也笑了幾下,「哪兒能啊,我也只能祝林院長早日回來了。到時候,我也約上辦公室的幾個人給你辦一個歡迎派對怎麼樣?」
「辦什麼派對,有沒有我的份兒?」顧熠笙剛剛回來就听到了兩人的笑聲。
她連忙過去攙著他,「林院長說他要出差了呢。」
「哦?去哪里出差?」他拄著拐杖有些吃力地坐到沙發上,笑著問。
「上海。大約後天就走,怎麼,你要來送行?」
「一路順風。」他朝林院長翻了一記白眼,扔出了四個字。
「喂,顧熠笙!」林淮漾不悅了,「你也太不夠義氣了,怎麼說咱倆還是好兄弟、好朋友,就四個字把我打發了?海然,你說是不是?」
海然正好倒了一杯開水,從抽屜掰了幾顆藥片遞給顧熠笙,哧哧笑道︰「這可不關我的事,別問我。」
「好啊!你們現在是一個鼻孔出氣,沆瀣一氣、狼狽為殲了!海然,枉我平時在學校那麼照顧你,真是白眼狼!」林院長憤憤不平。
顧熠笙在喝水,林院長這四個字四個字的詞語說得一溜一溜的,連他都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嘴角。
「你這都用的什麼詞兒,顯擺你文化高呢!」顧律師不耐煩道。
林淮漾挑眉一笑,「這你都知道!」
顧律師隨手拿起桌上的隻果朝他扔去,「德性!」
「哎……今天本來是專程過來和你們告別的,沒想到你們竟然這樣對我,真是讓人寒心吶……得了,你就好好養著吧。」林淮漾一臉傷心的咬了一口隻果,「噢,對了,海然,我建議你最好買副輪椅,這樣就方便多了。」
顧熠笙坐在沙發上臉色難堪,好在林淮漾很識趣,說完就消失了。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滑了。」
「他一直都這樣,只不過平日偽裝得像翩翩公子!我敢打賭,學校里不少雌性動物都著了他的道。」
她也忍不住揶揄他,「是啊,林院長可真是我們學校年輕女教師的福音,是大家擠破腦袋想要搭訕的對象呢。」
果然,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在心里樂得哈哈直笑,可卻一直忍著沒有出聲。
「可不是嗎,又有誰能抵抗住他的柔情蜜語,耳鬢廝磨呢……」
「顧熠笙……」她快要忍不住了,悶悶地喚了他一聲。
「笑吧,事到如今,就算你走了我又能如何。」他仿佛是真的不高興,「雖然曾經以為你是愛上他了,可後來我又覺得你愛的還是我。就像最初那樣,不管我到底有沒有危險,你還是義無反顧地靠近;原以為你也會像海靈一樣厭惡我,沒想到你卻給我一個從未感受過的溫暖笑容。你說,這樣的你,又怎麼會愛上其他人呢?」他喃喃地說著,仿佛是在說給自己听。
第一次見你,你就像個謎。
不苟言笑的臉龐,藏滿了心事的眼楮,還有讓人寒冷徹骨的話語。
年輕時候的她有著打不死的小強精神,不管他對她到底有多冷漠淡然,她依舊會笑意盈盈,印象里就沒見到過她的眼淚。她很倔強,不肯輕易低頭,有時她也神經大條,沒有形象,可她的生活就是那麼單純快樂。
那個時候,顧熠笙剛剛轉到她們學校,又因為身高緣故加入了校籃球隊,學校的女生幾乎一下課就趴在陽台上看他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
記得有年冬天初雪的那天,海然正好是值日生,留下來打掃衛生,背著書包回家的時候天空已經灰暗下來了。鎖好了教室大門,經過第二教學樓的過道時,竟然無意間听到了顧熠笙說話的聲音。一時好奇,于是她就躲在牆角透過玻璃偷偷看了一眼,沒想到是校花曾芮慈在送禮物,如果她沒看錯,他的臉上帶著笑意,還很有禮貌的接受了禮物,說了一句「謝謝」。
走在路上,她就納悶了,原來顧熠笙不是不會笑,只不過是看對誰。
就在她懷著異樣的心情回家,讓人捉模不透的是,她竟然在門外的垃圾桶里看到了曾芮慈送給他的禮物盒。小心翼翼地撿起盒子,打開來看,是灰白相間的一條圍巾。這件事讓她心里很不舒服,他讓她猜不透,為什麼回想起他的笑容會讓她覺得有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
夏天到了,女生最害怕的就是體育課,炎炎烈日不僅容易把皮膚曬黑,最主要的是運動後流了一身汗。可海然班上的體育課偏偏排在了下午,老師集合列隊之後發現隊伍里少了很多人就要點名,隨手一指讓她去辦公室里把班上的名冊表拿過來。雖然極不情願,她還是拿著鑰匙一路小跑到體育老師的辦公室,辦公室在一樓,以前陪同學請假去過一次。
打開門,里頭的景象讓她呆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體育辦公室里竟然還有淋浴的地方,而那個人恰巧又是萬年不變的寒冰臉。當時她覺得一定完蛋了,就當她縮著脖子要離開時,他淡淡地開口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老師叫我過來拿點名冊。」她背對著他回答。
「就在桌上。」他自顧自地穿戴整齊,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松了一口氣,拾起桌上的名冊扭頭就走。心里還暗自想,這絕對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
「喂!」
「海然!?」
「啊?」她猛然回頭。
他站在門口,晃了一下手里的鑰匙,「是你的嗎?掛在門鎖上沒取下來。」
她緊緊揪著眉頭,暗罵了自己一句「蠢蛋」。
而他像看好戲似的,欣賞著她豐富的表情,待她伸手去拿鑰匙時他卻突然收回了手,戲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她不明所以。
他換了個姿勢,雙手環抱著靠在門框上,「你知道有不少女生每天都在想怎樣才能和我交往……這不失為一個好計策。」
听他的口氣,倒還像是在贊揚她聰明可人了。
「鑰匙給我!」她伸手,不理會他說什麼。
沒想到他竟然朝她笑了一下,很配合的把鑰匙放進她的掌心。
這是第二次看到他的笑容,她不由得想起他是怎樣無情地把曾芮慈的禮物扔進了垃圾桶。心里瑟縮了一下,她挑眉冷笑道︰「別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對他的印象一落千丈。
以至于回家寫作業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的,早該知道他是惹不得的。他說話做事從來都是不留情面,這一點她也算是領教了。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心情正如窗外陰郁的夜幕。
「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
「誰呀!」打了一個哈欠,就去開門。
他盯著她看,她也盯著他看。
「有一個問題。」他嚴肅地說,「你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現在看上去像休眠的火山,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她敢打賭,如果現在當著他的面說半個關于他的壞字,很有可能會讓自己炸得四分五裂。
而他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雙手插進口袋里,聳了聳肩,「你說來听听,我保證不會做什麼。」
「沒什麼。」她翻了一個白眼。
「那你承認今天下午是故意的了?」他似笑非笑。
她咽了咽口水,*luo的挑釁,于是她癟嘴,「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存在感過高也並不是什麼好事,你說呢?」
他突然就來了興趣,沒有生氣,相反倒是坦然地問︰「你很討厭我嗎?」
「沒有。」
「據我所知,海靈恨我入骨,你們是親姐妹。」
「言外之意,我也必須恨你?」
他點頭。
「你的邏輯有問題。」她提醒道。
「說說你不討厭我的理由。」他沒完沒了。
「因為你沒有讓人討厭的理由,這算嗎?」她繼續伶牙俐齒。
他像是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良久沒有再開口,海然以為他要走了,可他卻只是轉過身望著院子里的桐花樹發呆,他問她︰「你對每個人都這樣麼?」
她愣愣地,「怎麼這麼說?」
「對任何陌生人笑,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會笑。」
他背對著她,海然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在黑夜中的剪影,沒想到僅僅是一個影子都會讓人著迷,可他的脾氣時而陰沉時而低迷,越發的難捉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