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經久不散的雨——
01有些事情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放假後，江含與楚揚見面的次數不多，每次都是吃個飯，聊會兒天，然後江含就匆匆忙忙回家陪孩子。
二十七那天中午。
蘇歡坐在沙發上，口里嚼著口香糖，沖著廚房大喊︰「姐，紅燒肉里不要加蔥！」蘇歡雖然平時在家里大手大腳、大呼小叫的，但在外人面前還是乖巧懂事、溫柔可愛的。
「嚷什麼嚷！你怎麼不去做？自己不會做，還這不要那不要！」蘇成微怒，厲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好好學習，這年一過，就幾個月了，看你到時候考多少分！」
蘇歡轉過身，撇撇嘴，對著江含做了個鬼臉，上樓去了。內心在哀嚎，高考啊，高考啊！
其實憑著蘇家的威望與權貴，蘇歡不愁沒好學校上，大不了出國留學，但是她明白，父親這麼做完全是希望她自食其力！
沒過多久，江含敲蘇歡的門︰「蘇歡，出來吃飯了。」
蘇歡打開房門，乖乖地看了眼她，又向外探探腦︰「爸沒生氣吧？」
「沒。」江含拖長了音，無奈地說︰「走吧。」
看著桌上的兩盤紅燒肉，蘇歡歡喜一笑，蘇成也勾起嘴角，面部放松下來，眼中盡是滿意的神色，同時也看看江含。
這幾天，看著蘇成難為言的樣子，江含不是不懂，蘇成不說，她也就當是沒看見。畢竟，他們的關系有些復雜，一時半會兒江含也不會那麼容易接受的。
江含匆忙趕到楚揚說的地方，卻見他為難的臉色，欲言又止，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她歪著頭，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有話就說唄。」
楚揚愧疚地看著她，動動嘴角，過一會兒才說︰「我媽中午邀請黃總的女兒到家里吃飯了。」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也是，楚揚也不小了，似他這般的家族太子早有孩子了，而他還沒女朋友，父母擔心，幫忙介紹也不無道理。
江含彎起的嘴角凍結在臉上，干笑兩聲，然後拿起杯子，卻不想噎著了，使勁地咳嗽。
楚揚心疼地看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愛情果然是脆弱的！交往還沒半個月，就遇到了問題，處理好了，還可以繼續，處理不好，就只能說是有緣無份！
江含緩過來，有些害怕，她不知道這一絲的害怕來自哪里。
楚揚低著頭，緘默。
想了又想，江含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黃總？」
「生意上的伙伴。」楚揚還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看著他這樣，江含的心莫名地悸動。
江含本來是告訴自己要淡定，可是嘴快于理智︰「那你想怎麼做？」
問題的答案，江含知道，明明告訴自己要三思，可還是不由得入了他的套。
楚揚暗喜，面上卻不露聲色︰「我跟父母說我有女朋友，他們以為我是在敷衍他們，他們……」
話沒說完，江含也不想糾結︰「什麼時候？」
楚揚一怔，有些不明白，可轉念一想，便隨口︰「就最近吧。」
江含拿起杯子，喝完︰「明天，行嗎？」
這個問題江含不是沒想過，只是沒到會這麼快。相處不到半月，就要見父母，江含有些不知所措。既然決定好好談一場戀愛，不管前途荊棘遍布，那就堅持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她不想還沒開始就這樣夭折。
再說，蘇成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只是他沒有說出來。每每看著蘇成擔憂的神色，她覺得很內疚，卻又無奈。
年後，江含一直待在蘇家，沒出過門。蘇成大部分時間在家里，看時報、新聞，打電話祝福親友，偶爾遇到好天氣，拉上兒子和兩個小家伙出去玩耍，這可苦了兩個大老爺們兒，小孩子活蹦亂跳，大人們哪有那個精力；蘇亦偶爾會處理公司的事情，有時候也會請教江含；蘇歡去上補習班，忙著學習；只有江含一個閑人。
這過年，還是得數孩子們最開心，無憂無慮，笑的天真，純粹！江含給孩子一人買了五套新衣服，蘇成也極疼愛孩子，衣服、玩具、零食，一樣不少，蘇亦這個做舅舅的，也是送了不少東西，蘇歡雖沒送什麼東西，但兩個小家伙還是最喜歡這個小姨，大概是蘇歡不似他們那般嚴肅、不苟言笑吧。
上班不算太累，放假又有些無聊，相比之下，江含還是願意上班，雖然，這個放假對于她來說是帶薪休假。
看看日歷，還有三天就要上班了，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
「媽媽，媽媽，你手機響了。」兒子拿著手機，著急地跑過來，生怕江含接不了電話。
江含回過神，拿過手機，對兒子說聲「謝謝！」，小家伙便歡快地跑開了。
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江含陷入回憶。那天的見面不是很愉快，雖然楚父楚母沒有明說，但通過他們故意流露出來的小動作、表情，江含知道他們是不會允許的，誰會準許自己那麼優秀的兒子和一個小小職員還帶著兩個孩子的人交往？江含早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樣也好，可以讓楚揚好好想一想。回來之後，江含不再接他的電話，拒絕他的邀請，縱使楚揚說破嘴皮，江含還是拒絕。楚揚想說的，江含知道，無非就是說，他們和你接觸的次數不多，沒有發現你的好，時日久了，他們一定會接受你的！其實這些話，楚揚連自己都騙不了，更何況是對于敏感的江含了。
看著外面陰雨連綿，白霧飄飄。放年假，飄雪花，下細雨。
江含關掉手機，繼續看書——
02那痛，噬心般
嘈雜的大包廂里充斥著重金屬音樂，暗暗的空間讓青年男女盡情地放縱。
江含受不了這種擁擠的環境，出了包廂，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地喘氣。楊巧一進包廂就瘋了般，丟下江含，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鬧成一片。
上班第一天，沒什麼事做，整理資料，打掃衛生，也早做好了。付約新按照慣例包房出來玩，江含準備拒絕的，但硬被楊巧扯了來。
在外面多呆一秒，就有可能遇見意想不到的人，江含不想遇到。再說，這每年出來玩的也沒個新花樣。
江含萬萬沒有想到，她的這個想法還真是弄巧成拙！如果下班直接回家，江含現在怕是和楚揚在一起，兩人恐怕又是無言以對。
感覺左邊慢慢走過來一個人，江含沒有扭頭，閉上眼︰「我說你下次能不能換個地方？每年都是唱歌！」
不管前一秒多麼精力充沛，只要下一秒告訴江含要去KTV，她就會覺得身心俱疲，還帶有一絲恐懼。
久久沒有回復，江含扭頭，睜開一只眼，想看看情況。
只這一眼，江含僵了，牆壁的冷瞬間傳遍她的周身，動彈不得，後背不知不覺地冒出無數小水珠，另一只眼緩緩睜開，忘了言語。
眼前的男人，仍舊是濃眉，挺鼻，薄唇，瘦削的臉略顯成熟，時光的打磨，不難看出滄桑。
他盯著江含，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幽深的眸子帶幾點亮光，暗暗的過道里，江含看不清，看不懂，這種感覺是陌生的，從未有過的陌生！這種陌生的感覺掩蓋了她心底深處的懼怕。
「江含，江含，你怎麼在這兒呢？付總找你。」楊巧跑過來，拉著江含。
江含回過神，跟著楊巧，轉身走進包廂。
儲末陽大吐一口氣，無力的靠在牆上，閉上眼，去感受瞬間的那一抹熟悉，可是，那種溫暖的感覺，早已消失，似沒存在過。
透過她的眼神，他知道她沒有忘記他，他竊喜，但是那帶有滿滿恐懼、閃躲的眼楮，他卻疑惑不已，心痛不已，為什麼？他問。
時間太可怕，原本兩個深深了解彼此的戀人，現在卻看不懂，儲末陽暗嘆，時間真可怕，傷了你，痛了我。
江含走進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微弱的燈光，讓江含感到一絲懼怕。
打開車門。
「你來了。」突兀的聲音響在這空蕩蕩的地方。
江含一抖，車鑰匙「啪」掉在地上，恐懼一瞬間籠罩全身。
楚揚從車那邊走過來，撿起鑰匙，摟著她，打開副駕駛車門。
從下班到現在起碼也有四個小時，楚揚就在她的車旁等她。
江含上了車，閉上眼，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楚揚看她這樣也不好開口，專注地開車。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江含皺眉。
車里很安靜，安靜得讓人窒息！路燈的亮光不時地透過車窗打在江含的眼上，一片暗紅，令人心驚！
江含打開車窗，冷風猛然灌進，她微眯著眼，輕輕地吐氣。
楚揚默默地看著，降低車速。
一路無言。
今年的第一天上班頗不平靜，有些意料之中，有些意想不到。
「江含。」楚揚站住，看著她的背影，良久，啟唇︰「我們還有可能嗎？」
江含一頓，站定，許久，緘默，打開門，進入房間。
「我們還有可能嗎？」這個問題讓她怎麼回答，她又能說些什麼？她不知道。
搖搖杯中的紅酒，在夜的籠罩中，猶如一個幽深的旋渦，黝黑，可怕。那種被陷進去出不來的感覺，席卷她身，久久不散，無力！掙扎！逃離！崩潰！
靠在窗邊，望向外面，卻不想看到一抹黑影，一動不動，隱在黑暗中。喝一口酒，冰冷的感覺，強迫自己鎮靜！
身上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出賣了她的假裝淡定。
拿出手機，編好短信，按下發送，全程動作不到十秒！
楚揚打開手機，盯著幽藍的屏幕，「明早八點接我」。
抬頭看向窗戶，微弱的光透出輕飄的淡藍色窗簾。
夜靜，江含窩在沙發里，雙眼空洞無神。他那麼看自己是什麼意思？是、不認識嗎？這個想法把她嚇了一跳，甩甩暈乎乎的頭，步履凌亂，闖進浴室。
習慣性地模向縴腰，背對著鏡子，面無表情地欣賞那別致的花樣印在她光滑雪白的桐體上，完美地遮住那一小塊丑陋的傷疤，可是那眼底的一抹疼，背叛了她！每模一次，那種錐心之痛就要再經歷一次。望向鏡中臉色蒼白的容顏，江含微勾起嘴角，看著鏡中的眼，陷進去。
那天下雨，傾盆大雨！江含記得清楚，因為她從家走時，天氣涼爽，無一絲下雨之意，可走到一半，豆大的雨從天而降，打在她身上，生疼！地面很快濕成一片，雨愈演愈烈，不久，整個城市，汪洋似海！江含躲無可躲，只能順水而行。髒亂的洪水似一頭紅了眼的**，激蕩著她瘦弱的身軀，她艱難地抱著大肚子，死命地抓住一旁的欄桿。周遭的人尖叫著，哭喊著，這一刻，她失聰了，進入無聲的世界！那些恐懼的，慌亂的，不知所措的面孔深深映入腦海，連帶著她，也陷入絕望的感覺，這一刻，她體會到了一種叫做末日的感覺！
痛，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咬噬著她的心那般痛！
雨水浸染，冷汗直流，面無血色，渾身無力，腿腳發軟。
突然，她被洪水沖遠，被洪水沖斷了的欄桿隨著她被沖進天昏地暗的世界！閉上眼的前一秒，她雙手護肚，彎著身，被卷進沒有感覺的深黑旋渦！
夢靨久久纏繞著她，她痛苦的皺眉，一滴淚流出，劃過臉龐，驚醒了她，涼涼的，濕濕的，睜開眼，渾身酸痛，才發現自己蜷縮著，那是一個人最孤單無助的姿勢。
那是一個長而沒有結局的夢，夢中她總是奔跑，在沒有盡頭，充滿大霧的黑夜里彷徨，她拼了命的沒有方向地亂跑，一失足，落入滿是荊棘的深淵，她想叫，卻叫不出，想動，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聲的下落，似人世間最美的花瓣凋零。那絕望的眼神，只她一人知曉，那暫停的心跳，只她一人體會得到。
她很想知道結局是什麼，可是在她最接近荊棘的時候，總是淚劃過，猛然驚醒！才又一次驚覺原來是夢。做過多遍的夢，每次做，都如第一次那般，不知所錯，只能等待死神降臨。
雖然她沒有落在荊棘上，但是她能體會到那錐心之痛，就像是她每次模著紋身，那里就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心猛然一抽，痛得讓人心驚！——
03輕卻久，久而輕
扭頭看向窗戶，微亮。
頭暈得厲害，又喝酒，又被夢靨纏繞，也難怪會這樣。
腰隱隱作痛，又眨眨眼看看不亮的窗，難道下雨了？
雨，她是害怕的，看見雨，甚至听到雨聲，恐懼油然而生。
這些恐懼，只因那次下雨，她只想去醫院檢查，那是她得知懷孕後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懷孕四個月，肚子卻像人家懷孕六個月一樣，她猜到可能會是雙胞胎，她害怕是雙胞胎，如果是雙胞胎，那就真的不是他的，她心中最後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她想要答案，就必須去醫院。
天公不作美，連這麼小的要求都不屑于給予她。
洪水過了，她昏了三天。
這些她本不想憶起，但是這不時地下雨，似在提醒她，不要忘記。雨落在地上，卻打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輕卻久。滴水穿石，一下一下，久而輕。
打開酒櫃，咦？就一瓶了！
臭小子，姐忘了，也不知道提醒。下次去，一定得付利息！
還是喝白開水好了。
蘇亦走進隔壁辦公的房間，掃一眼還在的幾箱酒，暗樂，生日派對上有好酒喝嘍。他每年兩個生日派對，一個是中午在家，多炒幾個菜，邀幾個親人慶祝；還有就是晚上，和一群狐朋狗友徹夜狂歡，不知疲倦，然後拿出法寶，炫耀一番，今年就靠這些酒了。蘇亦祈禱，希望她不要記起。
濕濕的空氣，浸染了衣服，冷冷的，不太舒服，江含快速走進辦公室。
楊巧挺胸走進，她現在算是正式員工了，走路都不一樣了！
「總監，安樂集團的總裁找您。」楊巧淡淡一笑。
江含蹙眉，這也挺快的。
江含站起來，走到書架旁︰「年假怎麼樣啊？」
找了會兒，抽出文件。
楊巧咧嘴一笑，低下頭︰「就那樣唄。」說完抬頭，揚眉︰「你呢？和你男友過的還好吧，兩人一定很幸福吧。」
她怎會知道？江含疑惑，抬頭看她，才發現楊巧只不過隨口一問。
「你呢？」江含受到她的感染，微微一笑，不答反問。
楊巧大嘆，擺出受傷的樣子，可憐地看著江含︰「人家還沒有男朋友啦。」
江含拿起文件，輕拍一下她的頭︰「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我有問你對象嗎？我是問你假期怎麼樣？」
楊巧反應過來，沖著江含背影大叫︰「你丫的太陰了！」
外面的雨，淅瀝淅瀝，經久不散，這一個年過的不是什麼滋味。
手機亮了，江含轉過彎，才拿起手機。
看了眼名字，想想，江含還是接了︰「喂？」
楚揚早上接到她的電話，說不用去接她，他就知道她還沒有想好，不想面對他，可是他心癢，見不到她，難受，小心翼翼道︰「中午有時間嗎？」
「抱歉，我要見客戶。」江含看看時間，「要不晚上吧？」
掛了電話，江含加大車速。
手機又響了，江含拿起手機，開個車還一直來電話，真煩人！陌生號碼，心咯 一下，手一抖，手機差點掉了。
「喂？」江含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付約新站在窗前︰「你在干嘛？」
他本來想說這麼久才接電話，但是他覺得這語氣有些不善。昨晚想和她說說話的，可是周圍圍了一圈人，根本不是兩個人聊天的氛圍，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卻被楊巧那小妮子給攪了。
年假，家里不斷打電話，打的他都要瘋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比兒子身體還重要不成？病了整個年假，都沒好意思約江含。
「沒干嗎。」江含松了口氣，還好不是，要不然她都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在開車，沒事掛了。」
付約新看著黑了屏的手機，張著嘴，硬是咽下還沒說的話。
扔下手機，斜斜地坐在沙發上，睜大了眼，呆呆的。
這雨下的人心情低落，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