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你要去西北?」一早听到這消息,連翹便急匆匆的來找上官明昊求證。
太子前去援助西北之戰,不僅打了敗仗還搞得軍心憤恨,加上連薇薇連日大鬧說自己壓根沒病,偏偏御醫們一口斷定她身患傳染之疾,太子這「內憂外患」令皇上大怒,急召太子回京,要太子待在東宮中好好「反省」,將內宅管理妥當。
至于援助西北一事,便落在被軟禁的上官明昊頭上,成了他戴罪立功的大好機會。
「是。」斜躺在長榻上的上官明昊揚唇,眸中流光閃燦,凝視著她因奔跑而微微泛紅的雙頰,溫聲問︰「翹兒可會想我?」
想?當然想呀!
上官明昊可是她在這朝代的第一個朋友,兩人這一個多月來又天天膩在一起,她怎麼可能不想!
「要去多久?」連翹沒有回答,而是皺起細眉,自然的坐在他躺臥的長榻上。
這動作讓上官明昊眸光一睞,「快則半年,慢的話……一年也說不準。」
一听他要去那麼久,連翹心情有些郁悶,忍不住低罵,「死蠻子臭蠻子!自個兒國家不好好待著,沒事侵犯別人的國界做什麼?搶搶搶!一年到頭的搶,是沒搶過是不是?可惡……」
听著她忿忿不平的叫罵,上官明昊目光更柔,忍不住伸手輕撩她那垂至耳邊的青絲,用低啞魅惑的嗓音在她耳旁輕喃,「翹兒,你可會等我?」
罵得正起勁的連翹因他這突來的親昵而微微一愣,接著听見這問話,心兒忽然怦怦直跳,加上上官明昊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的縱容……她若還听不懂他的意思,那就真的太蠢了。
可就算听得懂又如何,就算她再率性,有些事也不是她能作主的……
又眸閃過一抹黯然,再抬眸,黯然已逝,她眨著明亮的雙眸裝作听不懂他的意思。
「當然,你是我朋友,我當然會等你回來,替你慶功祝賀。」
上官明昊臉上的笑容微斂,沉聲說︰「翹兒,你知道我的意思。」
以她的聰慧不可能听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逃避。
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對她由欣賞到漸漸動了心,而她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感覺,這些他能感受得到,她肯定也能,即是動心,為何不回答?
被那雙仿佛看穿她心思的黑眸深深凝視著,連翹感到似有塊石頭沉沉的壓在胸口上,半晌,她才幽幽的說︰「我爹曾說過,在我及笄之後才會為我議親。」
「翹兒還要三個月才及笄。」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要她等他,若是順利,待他半年後由西北回京,第一件事便是上國公府說親。
連翹明白他的意思,但問題不是這麼簡單的。
她垮著雙肩,有些無奈的說︰「爹爹雖是這麼說,可事實上他壓根沒打算將我嫁掉……他會這麼說不過是個幌子他的用意是拖延時間,等到儲君的人選確定才會為我說親,想辦法將我嫁給新皇……」
多悲哀!
明明生在能自由戀愛的年代,偏偏穿成了只能由雙親作主定親的古人,任憑父母之命、婚妁之言決定婚姐大事,就算嫁的是皇帝又如何,誰知他是長了麻子臉還是綠豆臉……
光想她就忍不住打寒顫。
不行!她不能接受,雖然對不起打從穿越來就一心呵護、寵愛她的爹爹,但唯有嫁人這件事她不能妥協,既然無法選擇自己喜愛的人,那麼她只有離開,等她做足準備,就是她離開國公府的那日……
听見連翹所言以及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堅定,上官明昊狹長的俊眸微微一眯,閃過一抹沉凝。
他不知連正竟有這樣的想法,要將連翹嫁給儲君?
若不是看出太子之位不穩,恐怕兩年前不需要太子使計,他也會將連翹嫁給他……
一想到連翹嫁給旁人的畫面,總是上揚的唇角緩緩抿成一直線,身上那慵懶的氣息盡褪,隱隱散發一股肅殺之氣。
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嫁予他人,若這是他必須爭奪的理由,他會接受。
說什麼也不肯爭皇位的上官明昊,居然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有了爭奪之心,這事若是讓鄭文瀾等人知道,不知會做何感想。
「上官明昊,你怎麼了?臉色好嚇人……」連翹怔然的看著他,那總是揚笑的俊美臉龐此時沒有一絲笑意,彷佛置上一層極厚的寒冰,身上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冰冷氣息,將一切杜絕于外。
這樣的上官明昊她從未見過,是如此的陌生,卻像……像這才是他原來的面目,深沉、冷然,像是能傲視一切……
這樣的他非但沒讓她感到害怕,反倒令她一顆心跳得快得像打鼓似的,轟轟作響。
她真是瘋了……
居然會覺得他酷斃了,帥得讓她挪不開眼神……
天啊!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花痴?她居然完全沒發覺?
不!她不承認,她絕不承認自己是花痴,肯定是這男人長得太罪惡,出生就是來禍害人間的,絕對、絕對不是她的問題!
上官明昊回過神,就見她先是一臉困惑、痴迷,接著又一臉的驚然及錯愕,最後是深深的篤定……變化多端的表情讓他原本冷凝的神情一松,原本的肅殺之氣瞬間散去,一貫的微笑再次回到那令人神魂顛倒的俊顏上。
他坐起身,將背對著他的連翹扳向自己,黑眸流轉光彩如星河,深深的凝望著她,「翹兒,我們打個賭。」
正極力說服自己的連翹一听,忙不迭的點頭,「打什麼賭?」
她正欠缺一個轉移注意力的目標,上官明昊這提議來得正好,否則再這麼盯著他那線條精致的面容,望著那雙彷佛包含天地間所有光彩的眼,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餓虎撲羊……
「一年,你給我一年的時間,裝病也好、裝傻也罷,我要你在這一年內不讓連正有機會將你嫁給他人,我答應你,我定會用一年的時間坐上那個位置,而你也要答應我,只要我能得到皇位,得到天下,你就要成為我上官明昊的皇後。」
他說得堅定,彷佛任何事都無法阻擋他,那樣的自信、那般的驕傲,彷佛那人人爭搶的王位不過是他棄如敝展的玩具,而現在,他只是要將那不要的玩具重新搶回來,一切都輕松寫意。
那樣傲視群倫的氣勢讓連翹看出了神,好半晌才拉回思緒,眨了眨明亮大眼,極輕的點頭,「好。」
她說好,是因為不論上官明昊有沒有提出這樣的賭約,爹爹那邊她都會拖,因為她不想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如果是嫁給他……
輕揚眼睫,她仔細將眼前男人從頭到尾看一遍。
他那張容顏摻著聖潔的俊美,他一身風情有著魔魅的誘惑。
很少有人能將聖潔與魅惑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化為獨屬他一人的氣質和風華,風華里生出的慵懶,溫暖中隱含著深沉。
就算踏遍整個騰龍王朝也找不到容貌、氣質能與他一較高下的男人,先不說他能不能得到皇位,就說連翹身為來自現代的獨立新女性,被這麼一個氣質超凡出眾、容貌又驚世絕倫的男人求婚,她要是傻得拒絕,不如直接挖個坑將自己就地掩埋算了。
不想埋了自己,所以她非常欣然的接受他的提議。
「好,只要你榮登那金光閃閃、活像替暴發戶打造的黃金龍椅,我就嫁你,絕不食言。」她伸出手,要與他擊掌定約。
上官明昊見她答應,一雙俊眸亮得彷佛天上星河,璀璨得讓人無法直視,他伸出手,不是要與她擊掌,而是緊握著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入懷中,讓她斜躺在他的腿上,傾身在她紅瀲的菱唇上烙下一吻。
一記蜻蜓點水般的細吻,在連翹眼中卻像是顆核子彈,轟地一聲,炸得她腦袋一片空白、心房一片混亂。
她傻了,還沒來得及反應,上官明昊低啞的嗓音已在她耳邊輕喃,「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讓他擊掌為誓,他卻是以「吻」定約,一個一言為定就輕易的把她守了兩輩子的初吻給奪走了!
他想得美!
她連翹什麼都吃,就是吃不得虧!
「可惡!」她從他身上跳了起來,接著將他壓在長榻上,惡恨恨的說,「還我初吻……」
她毫不吃虧的傾身重重吻住他那比女人還要嫣紅的唇……
上官明昊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錯愕的愣了下後,雙臂一收,將壓在身上的縴縴柳腰緊攬入懷,非常愉悅的享受投懷送抱的女人香……
次日,上官明昊領命出征,這一回他沒再出任何差錯,時辰一到便帶著一隊兵馬,在皇帝和眾百姓的目送下威風凜凜的出城,並奉命在半路上取走正返回京城的太子手上的軍令,氣勢傲然的前往西北……
隨著上官明昊出征,接下來的三個月陸續傳來大大小小的捷報,上官明昊帶著雷厲行,兩人連手,不僅為騰龍王朝守住了邊城,還勢如破竹,一路殺向常年侵門踏戶,對百姓燒殺擄掠的天夷國,取下他們三座城池,擴展了騰龍王朝的國土。
一時間,上官明昊的威名傳遍騰龍王朝各個角落,國人贊揚、敵人懼怕,一提到上官明昊這四個字,尚未開戰便夾著尾巴逃了……
皇上龍心大悅,賜封九皇子為文峻王,意文武雙全,而上官明昊也因這賜封,正式躍上爭儲這個大舞台……
一年後——
「你們不是說萬無一失?!」連正怒急攻心,大手一揮,將桌上名貴的墨硯、筆毫全數掃至地上,怒目瞪著眼前的幕僚。
一群幕僚沒人敢說話,比起連正的大怒,個個臉色灰白,有著大勢已去的頹然。
「說呀!之前不是很會說?說太子大勢已去?說三皇子必登皇位?現在怎麼不說了,你們倒是說說看現今登位的新皇是哪位皇子?!」
投靠三皇子一事,即便這些幕僚有建言、有勸說,但確實是他做下的決定,他會發火、會遷怒,是因為自己處心積慮、布署數年的心血竟就毀在這一刻,而代價便是連家上下百余口人命……
一年前,太子因出征西北一事被先皇冷落,又加上他那沒用的庶女鬧出一椿丑事,生生將太子逼入絕境,而他眼光也精準,早看出太子不成氣候,以往有九皇子替他打點一切,一離了九皇子,這點打擊便讓太子敗得潰不成軍,干脆成日放縱玩樂,還以為自己身為長子,皇上不可能將他廢了,可皇上一向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一個無法擔大任、憂國憂民的長子,不配成為一國之君,尋了個時機,他便果斷的廢了太子之位。
太子一敗,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就屬三皇子,當時九皇子才剛薪露頭角、光芒漸盛,雖然九皇子以黑馬之姿異軍突起,然而他認定毫無家族背景支持的九皇子不可能是三皇子的對手,這才會將寶壓在三皇子身上,誰知……
半個月前皇上病重,急召遠在西北的九皇子回京侍疾,九皇子回京途中中了三皇子的埋伏,或許九皇子真是真龍天子也說不定,在三百名死士圍攻下竟還能逃出生天,安然回京。
這事傳到病重的皇上耳上,原本還有些猶豫該立三皇子還是九皇子為儲君的他當機立斷立了九皇子為下任君王,而意圖行刺新皇的三皇子則被提交至宗人府,由宗人府判刑。
這逆轉驚得眾人措手不及,一夕之間京城的天變了色,包括連國公府也籠罩在風暴之下。
連正的怒氣,眾幕僚無法安撫,現今也不是安撫的時候,只能勸道︰「國公爺,大局已定,咱們現在該想的是如何度過此關……」
「是啊!新皇才登基,龍位尚未坐穩,此時還需拉攏重臣,不如……就將六小姐送入皇宮?六小姐才名遠播,即便這幾年低調許多,可以六小姐的姿色、才貌,京城里還找不到第二人能與之相比,讓她進宮,也算是跟新皇請罪,藉此表明對新皇的忠誠?」
有人起了頭,其它人便連忙附和,彷佛只有這樣國公府眾人才有活路。
提到女兒,連正一夜之間蒼老的臉變得更加憔悴。
他謀算了一輩子,為的就是讓家族過得更好、更繁榮,什麼時候居然淪落到要賣女求生的地步?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想起翹兒叫他一聲爹時那軟軟的嗓音、想起翹兒逗他開心的俏皮模樣……
他舍不得呀!
可再舍不得他也束手無策,打翹兒一出生他便做足了準備,請來名師教導、從小培養,為的就是將她送入皇宮,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原本他捧在手心中的寶貝女兒,在他的謀算以及那早年嫁入皇宮、貴為皇後的妹妹相助下,翹兒就是當不成皇後,也必能成為四妃之一,而今……
她卻只能在深宮里當個能牽制國公府的人質……
然若是能當人質還單純,偏偏現在的連翹連當人質的價值都沒有。
那原本只有幾絲花白的發此時銀白一片,連正無力的坐在椅上,吶吶的說︰「你們別忘了,翹兒還生著病……」
半年前他便打算將翹兒嫁予三皇子,誰知那時翹兒患了病,如同一年前身患傳染之疾那般,身上發起片片紅疹、人也不斷憔悴,直到這時還未能見好。
幕僚一听頓時像斷了生機,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的交匯皆是欲逃的信息。
畢竟他們只是幕僚,若新皇當真要處置連正也牽扯不到他們身上,不過還是要快,免得到時想走都來不及……
打定主意,一個、兩個,漸漸有人捺不住心思欲往外走,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屬于內侍那難听尖銳的嗓音。
「聖旨到——」
眾人臉色一變。
完了!
他們還沒溜,聖旨就到了,這下死定了!
眾人哭喪著臉,顫著身子跪下接旨,眼中滿是哀愴。
為首的連正臉色灰敗,宛若行尸走肉般的跪下接旨,心里明白這一刻便是他的死期,也是京城扎根近百年的連氏家族的死期,他一個錯誤,斷了連家百年基業。
內侍見眾人跪地接旨,這才清清喉嚨,用著尖銳的嗓音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時值葭月當令,是月辛已日,聞連國公連正之六女連翹知書達禮、才華出眾,其人品行敦厚、溫柔良淑,擁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猶如九天玄女降生于凡間……」
原本膽戰心驚的眾人頓時一愣,愈听,心髒愈是忐忑不安的跳得急促,不是因為懼怕,而是訝異。
不是來秋後算帳的嗎?
怎麼這聖旨听起來不像那麼回事?
眾人生疑,總算內侍將一連串夸贊之詞宣完,終于說到了重點。
「……故冊封連國公之六女連翹為後,命欽天監擇日大婚。連國公教女有方,賜黃金白銀一千兩、珍珠十斛、翡翠瑪瑙十斛,羊脂玉柄……」
接下來賞了什麼,眾人已听不見了,尤其是連正,腦袋一片轟轟聲,只回蕩著那最重要的一句——
「冊封連國公之六女連翹為後……」
新皇冊封了他的女兒為皇後?!
震驚已無法形容他此時的心情,內侍在他耳邊奉迎道賀,甚至是離開後他都未能回神,直到那群募僚像炸了鍋似的興奮地在他耳邊叫喊,他才從那難以置信的狀況中回神。
「恭喜國公、賀喜國公,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國公您成了國丈,可就不用愁了……」
「是啊,國公,六小姐鴻福齊天,她如今成了皇後……真是天助您也!這可是大喜呀……」
耳邊回蕩著眾人的道賀聲,連正灰敗的臉色這才漸漸有了血色,他揚起笑,一一接下眾人的道喜。
連日來的擔心受怕因為這道聖旨而消失殆盡,雖然想不透新皇為何會冊封他的女兒為後,但至少他能確定連家這百年基業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