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腳亂地拿下蓋在頭上的東西,原來是一件外衣,司空易已經轉身離去,我一邊往身上套著衣服,一邊心里默念,他肯定知道我是女扮男裝了,不然萬萬不會如此體貼。若是男子,我即便不穿衣服,袒胸露乳地回原地,那場景雖不觀,但也並不會吃虧,這麼一想,也便釋然了,我破綻如此多,雖從未承認過,但司空易是心思何等細膩,猜到也不足為奇。
那之前我問他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子,他答的是我的雙生妹妹……我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的認為,他可能,也許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感?
心里像現了什麼秘密似的竊喜不已,剛洗完澡,全身還**的,但我覺得像有一把火,從我的內心深處燒了出來,一下子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我套好衣服,終于不再春光外泄,這才原路返回。
司空易已經生起了一堆篝火,他自己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盯著什麼入神,火光將他的臉映襯得格外明朗。我走路弄出了一些聲響,他目光投了過來,我感覺自己心跳得有些不正常,故作姿態地咳了一聲,道︰「多謝。」
他盯著我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衣服有些大。」
我走到火堆旁坐下,甩著長了許多的袖子道︰「這時候才現司空比我高上許多,手長腳長真是浪費布料。」
司空易毒舌道︰「若世上都是矮子,繡衣坊早就關門了。」
他那句矮子完全是對著我說的,只差點沒有指名道姓了,我在女子中引以為傲的身高,在男子眼中確實是矮子,我大度的決定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另起了個話題問道︰「剛才你沒看見有人經過嗎?」
「不曾。」
「那就奇怪了,」我回憶道︰「那個人好像也是走的這條道啊。」
「可能岔開了。」司空易淡淡說。
我想了想覺得也有些道理,想到自己的衣物被一個陌生人拿走,甚至有可能賣掉穿到別的人身上,光想想就覺得來氣,義憤填膺道︰「不要讓我知道是誰拿走了我的衣服,不然……」我咬牙切齒地抓緊了拳頭,哪個上輩子窮死的,這輩子路邊撿一件衣服也要賣出去。
心里帶著無盡的怨氣,跟司空易道了句晚安,爬上馬車睡著了,夢里都在追討那個拿了我衣服的小人。
第二日我是餓醒的,一睜開眼,天已經亮了,我模了模咕咕叫的肚子,這才記起昨日太過氣憤,以至于沒吃東西就睡了。我將簾子掀開了一條縫,火堆已經熄滅,司空易可能又在某棵樹上睡著,我又關上簾子,偷偷模模以最小的動靜換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這才舒坦。
我將司空易的衣服疊好,想著到時候洗干淨了再還他吧,干脆放在箱子里收了起來,又觀察了一陣我的寶貝相思豆,這才下了馬車。
司空易不知道從哪里鑽了出來,身上縴塵不染,我看著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甚至都要以為昨夜是我睡在車外,而他在車內了。『**言*情**』
我模著肚子,可憐巴巴地問道︰「有吃的麼?」
司空易道︰「馬車右側的櫃子里有一些點心,你先吃了填填肚子,我們再行不久就能到達下一個小鎮,到時候再好好吃一餐吧。」
我雙眼放光,立刻手腳並用爬上馬車,從櫃子里果然翻出了點心,即便比不上沁芳園的東西,但因為我現在餓了,所以也吃得格外香甜。顧不得手心沾滿點心屑,還不忘掀開簾子給正在趕車的司空易吃一塊,他看著我油油的爪子抓著一塊碎得七零八落的點心,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拒絕了。
不過司空易說得沒錯,馬車果然沒行多久,就到了一個小鎮,他將馬車趕到了一個客棧前,吩咐小二喂好馬,和我一同進了客棧包廂。
我吃了一路的點心,被甜味膩得慌,一個沒收住,點了一桌子的菜,司空易這點倒是很好,一切由我決定,不過待飯菜上桌時,我還是被數量之多驚嘆了一下,暗暗心里罵了自己浪費,然後拿起筷子努力奮戰起來。
一頓風卷殘雲,我直吃到肚皮滾圓,再也塞不下了才停止,饒是如此,飯菜還剩了許多,我有些不滿道︰「司空,你長這麼高,怎麼飯量這麼小!」
「飯量若和身高成正比,」司空易看了我一眼︰「你也不至于這麼矮了。」
「……」他最近毒舌得越肆無忌憚,不知道是不是熟了的緣故,我吃得太撐,無暇跟他爭辯,只好道︰「點這麼多太浪費了,世上還有許多人吃不飽呢,你再多吃點,我實在已經……有心無力了……」
司空易默不作聲,又吃了許久,不過在我看來,他吃相如此斯,細嚼慢咽的,統共加起來也沒夾幾筷子。
飯畢,又叫店家上了茶,我這才感覺活了過來,正想一邊喝著熱茶,一邊享受這飯後的靜謐,可天不遂人願,這客棧隔音效果十分差,有人在門外講話,包廂里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當一個聲音問道「我這邊有一套上等布料的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歡」時,我一下就猜到了,門外那人是昨日在湖邊撿走我衣服的那個小賊。
我迅速站起身來,朝司空易低聲道了句︰「我出去一下。」然後怒氣匆匆地往門外走去,當我打開門後,視線一下子就落到了衣服上,果然是我的衣服!
我氣急,將視線順著衣服往上,見到了一張怎麼也沒想到的臉。
我還沒出聲,那人反倒開口了,還語帶驚喜︰「柴公子?!」
這到底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還是冤家路窄,我已經分不清了,因為來人已經興高采烈地湊了上來,還越過我朝包廂里頭看了看,高興道︰「哇,司空公子也在,你們真是叫焦孟不離啊!實在是羨慕。」
來人正是在蘿石寨遇到的那個,睜眼說瞎話還面不改色,嘴皮子無比利索的賣布商人,羅勒,怪不得昨日感覺聲音有些熟悉,可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這麼快又遇上了,而且還是這麼一個小鎮的客棧里。
他十分自來熟地進了我們的包廂,我只好跟著進來,將門關上了。
羅勒開心道︰「柴公子,上次相見,離別時你說若再相遇,一定請我喝酒,沒忘記吧?」
「忘是沒忘,」我慢騰騰地坐回了座位,裝作漫不經心道︰「可我算是請你喝過了。」
羅勒奇道︰「你我剛剛相遇,何時請我喝了酒?」
我指了指他手中抓著的衣服道︰「你手中抓的是我的衣物,賣了正好換酒錢,就算我請你喝過了。」
「什麼?」羅勒一驚,繼而大笑,一點都不見窘迫,他道︰「原來這是你的衣裳,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昨日我趕路時,在一湖泊邊撿到的,見這布料上好,衣服樣式都不錯,喚了幾句沒人搭理,以為是無主之物呢。」
我昨日確實听見了他叫喚,不過那麼幾句蚊子哼唧,若不是我就在湖中,怕也是听不見的,我正想追問,卻听羅勒問道︰「咦,昨日柴公子就在湖中?」
我咳了一聲,想了想答道︰「沒有的事。」
「就是說嘛,若你在湖中,怎麼會不吱聲呢?」羅勒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道︰「不過你怎麼把衣物隨手丟在湖岸邊啊。」
我看了一眼司空易,胡編亂造道︰「我在湖中沐完浴,穿好新衣服走了,便忘記還留了件舊的在那里。」
「原來如此。」羅勒恍然大悟,「既然找到失主,我當然物歸原主了。」他將衣物遞給我,說實話,被別人踫過的衣服,即便是洗干淨,我也不想穿了,畢竟是貼身的東西,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何況是男子模過。
但我還是接過,即便我以後再也不穿它了,也不會讓它穿在別人身上。
羅勒這時道︰「衣服也還給你了,酒應該請我喝了吧。」
我嘆了口氣道︰「今日真的不行了,我現在撐得難受,還想吃點山楂消消食呢。」
羅勒見我不像作假,眼楮轉了轉,問道︰「兩位公子此去何處?」
我不便作答,畢竟行程是司空易安排的,可司空易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根本沒打算回答他,羅勒一點都不尷尬,呵呵笑道︰「若兩位公子是要去林語港,介不介意羅某一路同行?」
「你要去林語港?」我奇道︰「販貨麼?」
羅勒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非也,非也。」
「那你是去……」
「自然是去參加三年一次的名寶鑒賞大會了。」
我更加驚訝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商人,這種江湖人的盛世,他跑來湊什麼熱鬧,羅勒見我一臉不解,說道︰「我是商人,當然哪里有利就去哪里,天下第一莊莊主杜衡可是出了名的大方,又喜怒不定,難保我不會覓得商機,或是入了他的法眼,拍得一兩件奇珍異寶,即便沒有所得,也能認識很多赫赫有名的大俠,江湖人難道就不需要和商人打交道了麼?只要有所缺,必定有所求。」
我一下子對他刮目相看起來,不愧是一代奸商,全身上下散著銅臭味,自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如今這個重農輕商的年代,羅勒這種人,實在太稀奇了。
「二位公子,你們也是去參加名寶鑒賞大會的吧?」
我問道︰「你如何得知?」
羅勒呵呵一笑,說道︰「二位公子雖外表弱秀,可不是羅某吹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這位司空公子,一看就是練家子,而且二位穿戴不凡,出手闊綽,上次在蘿石寨一擲千金買下羅某的九疊雲錦,我當時便在猜想,你們買下這雲錦是否是要去獻給杜莊主,以做拍賣物。」
他侃侃而談,說了一大堆理由,分析來分析去,倒真有些道理,不過他猜錯了,連我都不知道我們為何要跋涉千里,跑到瑯軒國來參加一個什麼三年才一次的名寶鑒賞大會。但司空易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作為交換,他盡職盡責地當我的血葫蘆,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去問他的目的何在。
羅勒嘴一直沒停,口齒伶俐,邏輯清晰,繞來繞去就是想跟著我們一起上路,他一個商人,形單影只,又沒有武功護身,確實跟著我們會安全許多。
可我不好做主,羅勒何等精明,早就看出來我們二人中,真正做主的是悶葫蘆司空易,因此後來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直接沖著司空易說的。可司空易如泰山一般巋然不動,羅勒也毫不氣壘,最終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成功說服了司空易。
據我估計,司空易應該是被說煩了。
羅勒十分開心道︰「多謝二位公子,以後若你們缺什麼,羅某絕對最低價給你們!」
我見他那張神采飛揚的年輕臉龐,心里想著,這估計是未來的商業巨擘啊,畢竟面對司空易那張冰山臉,還能泰然自若,口齒伶俐地說完這麼多話,毫不氣壘,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休息了一陣,我們便重新出,不過這次多了個羅勒,他主動包攬了趕車的任務,司空易也樂得省心,直接丟給了他,自己跟著我鑽進了馬車,一下子原本空蕩蕩的馬車內變得狹窄起來。
我還來不及適應這種轉變,跟司空易面面相覷,相對無言,正不知如何是好,羅勒就在馬車外說開了︰「我說二位公子,你們看起來都是人中龍鳳,身份不凡,怎麼連個馬夫都沒請?」
司空易竟然淡漠地接了句︰「怎麼,你不想趕車?」
「不是,不是,」羅勒急忙否認︰「就想著往日都是司空公子你親自趕車,有些心酸。」
……心酸個什麼鬼啊,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了,馬車內一片沉默,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一直叨叨個不停。
好了,看起來接下來的旅程,再也不會覺得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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