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猛于虎 005 糊涂鬼

作者 ︰ 宋御

果然如謝玖所料,半夜她問起小槐怎地說著話突然消失不見,小槐自己也半信半疑地認為是皇帝的原因。

「上次在曉荷池,」小槐愧疚地低下頭,半抬著濕漉漉眼楮看著她。「我是真想上前救美人的,誰知道和這次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被彈出好遠。」

謝玖將視線調開,只覺得背後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堆雞皮疙瘩。冷哼︰「反正,如果我這麼幫你,你還想拉我做替身,你就太沒有良心了。」

「什麼替身?替身是什麼意思?」小槐好奇地問。

謝玖自然沒有好心到告訴她怎麼抓自己做替身,這種損己利人的事,她還沒有那麼高尚。可是做了鬼竟然還不知道什麼叫做替身,想來小槐的鬼緣……不怎麼好?

「我是問你,怎麼就突然不見了,你怎麼扯到這上面來?」

小槐瞪起眼楮︰「明明是美人你扯的。」

接著,她反問︰「以前人不常說,皇帝有神仙護體,鬼怪都不得靠近嗎?做個皇帝要殺多少人啊,要是做了鬼都能找皇帝算帳,我看哪個皇帝也當不長。」

有道理!

謝玖美滋滋地︰

「我向皇帝坦白了,最好他信了我,你也能見到你的永哥。否則,我也幫不了你了。」

小槐一下激動的無以復加,沖過來就要抱謝玖,到了近前,卻突然皺起鼻子,一副悲憫的神色。

「皇帝要是不相信你,你大概也就和我一樣了,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反而安慰道︰「好在就算死了還能做鬼。其實,做鬼也不是這麼辛苦,活著時候規矩多的走路都怕犯錯被砍了頭,反而死了之後可以到處走到處飄……你看洛妃,我看她比美人還要活的開心。」

洛妃……那不是活吧……

謝玖一陣惡寒,最多老死冷宮,不至于被人捏碎頸骨殺死吧?

想到洛妃說小槐的話,她正猶豫要不要告訴小槐,這時洛妃喜滋滋地從門外面飄了進來。

「你們的皇後正在昭陽宮摔杯子呢。」她眉開眼笑,直飄到謝玖跟前。「我听那宮里的阿蠻說,今日皇帝的表妹張芳儀觸了皇後的楣頭。皇後今日去拜見太後,想商議下月太後生辰的事兒,結果也不知道那張芳儀說了什麼令太後不悅,數落了皇後一頓。」

「做鬼還有這些樂趣,真真太值了。皇後憋了一肚子氣,回宮又收到張芳儀派人送來說是道歉的一對瓷女圭女圭,更是火冒三丈,就緊閉宮門開始摔了十幾二十個杯子。」

前世皇後三十二歲早亡,賢名也遍傳宮廷,就連史書上也對其多加贊賞。她入宮幾個月也只見過皇後一面,接觸不多,但很一致的,宮妃也都對皇後敬畏有加。

重生一回,她在這形同冷宮的寧安宮,宮人們扒高踩低,皇後也沒苛責了她的份例,否則她的生活不知要難過成什麼樣。

誰知背地里,皇後的脾氣竟然這麼暴躁易怒。

難不成,前世皇後就是這麼把自己憋死的?

「皇後一向以前朝段皇後為榜樣,憋著勁的要做賢後,每次她脾氣大發了,她就開始抄那女誡,現在應該又開始了吧……」洛妃裝模作樣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長吁口氣。「我听說,她抄的女誡都有整整一大箱子了。」

「……」

謝玖不得不覺得世界變得跟她認為的不太一樣了。

那位皇帝的表妹,是張皇太後親弟弟的嫡女,代國公張環的七女兒,後世她從未見過,甚至听都沒听說過的一個人,如今十四歲進宮便力壓群芳封了正二品的芳儀,不只比自己高了一頭,入宮便得如此高位,也是宮妃從未有過的。

「太後生辰?」小槐後知後覺地湊上前,「太後不是早薨了嗎?」

謝玖一僵,心頭的火騰地燒了起來。「你說什麼?!」

洛妃也愣在一旁,忽而咯咯笑了起來︰「你這糊涂鬼究竟是死了幾年?別是差個五七十年的老鬼,稀里糊涂的還找對食呢?沒準人家早早投胎去了。」

小槐聞言頓時蒙了,欲哭無淚地望向謝玖。

「你們是說現在不是我那個年代嗎?現在是哪年?皇帝是哪個?怎麼會是這樣呢?那我永哥呢?……我以前曾經見過永哥,後來再去找他就找不到了……」

「你什麼都沒弄明白,就不分晝夜死纏爛打要我幫你找人?!」

如果小槐有實體的話,謝玖真心想揪住她的衣領好好搖醒她。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小槐張大嘴巴大哭,眼楮里不斷流出透明的液體。後來,聲音愈加淒厲,眼楮伴著流水甚至流出了幾根水草。

「成天就知道哭,做鬼做成你這樣,也真是稀罕。」洛妃忍不住毒舌。

可惜小槐專注哭著,充耳不聞。

謝玖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洛妃也忍受不了小槐沒完沒了的哭功,不知什麼時候飄走了。

因為宮中只有花真和安春倆宮女,每晚都要打掃到很晚才安歇。大概三更時分,安春收拾停當後,才過來值夜。

說是值夜,其實就是陪睡。

花真膽子小,規矩又多,陪睡也只敢趴在床邊,生怕一不小心犯了錯,整夜都小心翼翼的,只要謝玖有一丁點兒動靜,她就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瞪著兩眼楮四處瞧。她陪的辛苦,謝玖睡得也辛苦。

安春則不同,謝玖說什麼,她就听什麼,讓上床睡,她就上床。私心里,謝玖是願意讓安春每天都陪著她。可想起前世,一宮妃和宮女之間**不清,被皇帝發配家廟,她未免被有心人利用,便想三個人一起擠張床。

謝玖想,這麼多人擠一起,就算有鬼來嚇她,估計她也不會那麼怕。

可是,剛提個話頭,她便瞧見花真又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跟防賊似的盯著她。想花真平日已經夠擔驚受怕的,跟著她這個根本沒機會得寵的妃子也還盡心服侍,心中幾分感慨,便將此事作罷了。

「美人,」安春服侍謝玖梳洗後,幾番欲言又止。

謝玖被小槐的哭聲吵的頭痛欲裂,神色懨懨地道︰「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安春鋪好被褥,猶豫片刻,才緩緩走到謝玖身邊。俏生生的,一雙杏目滿是疑惑。「美人,你有听到哭聲嗎?」

她能听到?

謝玖笑︰「你也听到了?」

「美人也听到了?」安春長舒口氣,打掃時她隱約听到女子忽遠忽近的哭聲,尋問花真,花真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腦袋搖的跟波浪鼓似的,說什麼也沒听到。她還以為自己听差了,結果到了房間里,聲音越發地明顯。

好在美人也听得到,不然,她幾乎以為她要被傳為寧安宮第二個發瘋的女子了。

「……美人……嗝……她……嗝,怎麼能听到……哭……我……」小槐飄到床尾,斜對著謝玖邊哭邊問。

吱嘎,門開了。

謝玖和安春身體一僵,二人對視一眼,然後緩緩望向門外。只見花真抱著肩膀,可憐兮兮地挪步進來。「美人,我今天能不能也陪睡?」

安春捂著胸口,長舒口氣。「你也听到了?」

花真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我躺到床上,總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我把頭埋在被子里,就感覺聲音越來大……我實在害怕……」

不是人哪。

謝玖暗嘆,估計這話說出去,花真直接就暈過去了。

估計是小槐受到打擊,哭聲太過淒厲傷心,將聲音傳了出去。

依照她見鬼四五個月的經驗,是有一些年深日久的鬼有些法力。她甚至見過能夠握住實體物質,例如杯子、茶壺之類到處亂扔的。大抵鬼也是可以修行的。

小槐可能是精神高度集中,影響了周邊的人與物。

「那今晚我們一起睡吧,擠擠就不怕了。」謝玖招呼花真躺床上,「你在最里面吧,你膽子小。」

「美人也听到了?」花真連衣服也沒月兌就鑽進被窩,只露出半張臉。

「嗯……好像是……」謝玖無意多談,只說大概哪個宮女受了委屈,躲起來偷偷地哭。好在小槐的哭聲漸漸轉小,由大哭轉成了抽泣,安春和花真幾乎听不見。

三人默契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小槐的抽泣聲持續了將近一夜,直到天亮才漸漸停了。可她是不哭了,又飄到謝玖身邊,嘰哩瓜拉說起以前的事。她進宮受了怎樣的苦,華永是怎麼熱心幫助她這個老鄉,她又是怎樣像個懷春少女似的戀上了華永……

「明天……再說……」謝玖只覺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困到不行,耳邊小槐的聲音像蒼蠅似的化成嗡嗡聲,不盛其煩。

小槐知道這兩個宮女在時,謝玖極少理會她,她習慣性地自說自話,也不管謝玖烏青的臉,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直到天亮,謝玖終于迷迷糊糊睡了起來。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覺一腳踩空,從高空中墜下,才驀然驚醒。

床前,安春小聲喚著︰

「美人,皇上派御醫來給美人請脈。」

房間內一室暖陽,已是正午時分。

謝玖眯著眼迎向微微刺目的陽光,神色怔忡,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見洛妃捧著自己的頭,對著銅鏡握了滿腦袋小辮子。

「啊——把你腦袋給我安回去!」她大喊。

「美人……」安春顫巍巍的聲音道。

洛妃桌子上的頭沖謝玖嘻嘻一笑︰「我在外面看到有個外邦的小姑娘,她就梳的這個發型,怎麼樣,好看不?」

謝玖深吸三口氣,攏攏亂七八糟的頭發,沖安春擺擺手,僵笑道︰

「我剛做了個惡夢……遮上簾子,請御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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