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翻身。」賈美人如是說。「最好是再重新翻回去做咸魚。」
「有點兒手段。」柳芳儀笑說。「難道是故意在我們面前裝出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狐媚子。」「其他宮妃說。「瘦的跟個掛衣竿,頂好是哪天風折了她。」
唯有皇後一人厚道,只是自言自語地說︰「陛下的審美品味……扭曲的有點兒怪啊。」
謝玖貓在寧安宮喝著皇帝剩下的蒙頂甘露,听著洛妃眉飛色舞講述各個宮妃私下的抱怨,不禁啞然。
按洛妃所說,幾乎是景元帝口諭她晉位後不到一個時辰,基本整個宮廷便都知道了。她這寧安宮分明成了個滿身是孔的篩子,闔宮攤在眾人眼前。
大燕宮不許宮妃私帶侍婢入宮,宮妃入宮後先由皇後依位份指派宮殿,再經內官監分派宮女太監隨侍。其間若有宮妃不滿意的人選,可退回內官監重新選擇後再派新人。只是初進便得罪內官監的事極少人做而已。
如此這般,很大程度上便杜絕了宮內外私相往來傳信。
這身體的原主初入宮是收攬了一批人,可惜自她病後見了鬼,又被禁足,宮人走了個七七八八。如今重新分派來的人,若想再收為已用,也要耗費一定的時間。
攘外必先安內。
連自家後院都守不住,隨便她一句話闔宮上下皆知,她被拉下馬是分分鐘的事。前些天她是自顧不暇,又加上只有安春和花真二人,她也就放任了。如今人多口雜,整治調理宮人已經迫在眉睫,是該立立規矩的時候了。
「你晉了芳儀,我就放心了。」小槐鬼臉甚慰地飄到她面前︰「你不知道我多怕皇帝不信你,把你當成瘋子關起來。」
謝玖翻了個白眼,別人看她瘋瘋癲癲是因為誰?還不是纏著她的這些鬼?還不是因為一定要她下池撈根破簪子的小槐她自己?
洛妃忽然指著謝玖捧月復大笑。
謝玖和小槐面面相覷。
「你,還好吧?」小槐關切地飄過去問。
洛妃如果能模到腿,估計早就笑到拍大腿了。「我就說那皇帝眼光有問題。你好好的一個妃子,竟然給我大翻白眼。」她笑的越發歡實。「那個白眼翻的太有水準了,我死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這麼生動的白眼,真的是整個眼楮全白啊……最初你到寧安宮時,看著挺正常的大家閨秀樣兒,怎麼現在這麼……粗俗!」
謝玖羞愧不已。
想當年,她也是儀態萬方,風姿綽約,**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她都不知被多少宮妃命婦暗中模仿。誰知重生了一回,她將這些美好都丟了個干淨,無意間竟呈現出這般沒有教養的動作。
這一切,要怪你們這些鬼啊!
「我不能**下去。」她握緊拳頭,咬牙道。
「可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啊。」小槐怔怔地道。「你和其他宮妃都不一樣,該笑就笑,該哭就哭,這樣不是挺好嗎?」
「她本來和別人就不一樣,就不能追求不一樣了。」洛妃雙手做捧臉狀,似乎想控制住漸漸僵硬的笑容。「她現在就想和別人一樣。這宮里,如果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就等著被踩死吧。」
小槐幾乎被繞進去,茫然地點頭。
「可是,芳儀娘娘,皇帝相信你了,是不是代表永哥也相信你?」小槐穿著高洪書燒給她的嶄新宮裝,滿面憂郁,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可他為什麼說不是他給我的簪子?也說不喜歡我?他到底相不相信你?」
昨晚去尋可秀的鬼魂時,小槐跟進跟出,也不過為了與高洪書多些相處,可惜高洪書半句話也沒問過關于她的事。
「關鍵的原因不是他相不相信我。」謝玖沉吟道。
「那關鍵原因是什麼?」
洛妃噗地一聲又笑了,繼而伸了個懶腰。「你和她說話最好不要留什麼余地,也不要顧及她的面子,你不直說,這傻鬼根本听不懂。」她飄到小槐跟前,幾乎臉貼臉。「我雖沒見你們見面的情景,听你??賂雒煌輳?泊蟺智宄?悄歉鎏?喔?靜蝗夏懵鎩d闥等思沂悄愣允常?思銥墑峭耆?懷腥嫌泄?饈隆d愕墓せ??蚓褪牽鶴宰鞫嗲椋n笛就罰?皇戮屯短Ьヲ桑?鷦謖舛?朔咽奔淞恕!?p>小槐愣愣地,垂下頭。
「你這樣說,她就懂了。」洛妃笑著對謝玖說。
謝玖垂眸,嘆了口氣。她自然知道這樣說小槐就懂了,可是對于等了一個人近十年,等來的連句認可的話也沒有,這……太殘忍了。
「娘娘……」
漆案後,花真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抖了兩下,「胭脂,我調完了。」
她將花真留在屋內調試脂粉,時間長了,她竟完全給忘了。
「我……小人……奴婢……想要去找安姐姐……問……問……問點兒事兒。」花真小臉煞白,眼楮擠啊擠的,硬生生將眼淚給憋了回去。
謝芳儀是瘋了吧,是瘋了吧,是瘋了吧……那她升她做主管宮女的事,還做不做數?
謝玖沉吟著,不知該怎樣安撫花真。她沉吟的時間越久,花真抖的越是厲害。
她看過去,只見那胭脂抖的只剩下了小半盒。
「你別害怕,其實,我是逗你玩兒的。」她干笑,「不如你先出去,叫安春進來,我有事吩咐她。」
「是,娘娘。」花真腿軟地扶著漆案而起。
正在這時,花春推門而入,面色凝重。
「娘娘,尚方監派人來提人。」
尚方監?
謝玖正色道︰「提誰?」
「新來的素錦。」
謝玖毫無印象,「說了是因為什麼沒有?」
花春搖頭,「只說是奉了聖旨……奴婢听說這一下午尚方監各宮抓了十幾人了,連尚服局司寶、司衣司典衣,還有司飾也都抓起來了。」
謝玖微微蹙眉,這幾個都是尚服局的二三把手。自殺的可秀也是尚服局下針繡房的,難道是因為可秀的原因?
太後生辰近在眼前,粉飾太平尚嫌不夠,景元帝放手尚方監如此大陣仗抓人,事態肯定極為嚴重。
「來人是想請示娘娘,可是奴婢看只是知會一聲。」
謝玖點頭,安春說的一點沒錯。若今天她沒晉了芳儀位,還是外面傳的瘋美人,他們想是直接拉人就走,連場面也是不會做的。
「放人。」她說,「不管是因為什麼事,都不是我們能插手得了的。吩咐下面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勿多言……待尚方監的人走了,你帶他們過來,我有話吩咐。」
安春微凜。
謝玖漫不經心地坐在上方,微垂美眸,無須多話,自透著股不怒自威。謝玖初進宮時,也是通身大家閨秀的風度氣派,與宮中小戶出身的妃嬪自是不同。當然,被禁足後是毫無儀態可言。
可安春看來,如今謝玖只一個眼神動作便是這般的威儀,比之前卻多了份渾然的雍容。
「你扶花真先下去。」謝玖淡淡地道︰「她嚇到了。」
安春這才瞧見半倚著漆案的花真,面色蒼白似雪,望著她眼淚汪汪的,好像看到了救星。她連忙上前扶起,便听外面太監尖銳的聲音︰
「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