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盒落地時,恰巧在太後話音剛落,無人接話插話的那一刻,是以聲音雖說不大,大部分人還是听到了。太後微微蹙了下眉,旁邊的宮女已經忙不迭地走過去拾起,小心翼翼地又放回原位。
謝玖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只听張伏慧冷淡的聲音道︰
「方才皇後說的話,哀家仔細想了想,還是很有道理的。皇帝勤政,不好,宮妃的數量在歷代皇帝來說也算過少。以芳儀之位成為一宮之主,已是少見,更何況是獨居一宮,傳了出去未免過于托大。」頓了頓,慢條斯理地道︰「哀家看楚美人秀外慧中,蔣才人嬌俏可愛,即日便遷進寧安宮吧。」
被點名的楚美人和蔣才人面上難掩興奮之色。她們都是入宮不足一月的新人,除了大選和今日太後壽誕,平日連皇帝的影子也見不著。
寧安宮聖\寵正盛,皇帝更是幾乎長住在那兒,萬一像今天這瑾芳儀身子有個不爽,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們成為替補的可能性也大些。退一萬步講,在皇帝面前晃蕩個眼熟,也是好的,保不齊哪天就晃進了皇帝的心里。
楚美人秀雅,蔣才人俏麗,一個溫婉一個嫵媚,果真太後一雙慧眼如炬,連謝玖都要忍不住拍巴掌叫好。
這兩位在前世也算風光過的,尤其蔣才人風頭一時無兩,她冒了頭以後,便連賈美人也要靠邊站。只可惜愛好獨特,生起氣來就愛打人,皇帝便是因她酷愛責打宮人而厭棄了她。楚美人卻是穩扎穩打地生了個小公主,並未專寵,但勝在皇帝喜歡那孩子,也算是母憑女貴,在後\宮佔了一席之地。
太後掃了一眼,就為她挑了這兩個堵,她能說什麼呢……
太後你要不要出宮擺攤算卦?挑人的眼光也忒他麼毒了,謝玖忍不住在心里暴了粗口。這兩貨可都不是好相與的,她自己又總是撞鬼,一驚一乍,到了一起還會有她的好日子?
「你們姐妹以後便好好相處,互相擔待著。」太後望向謝玖的臉,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謝玖心里打了個寒顫。
「臣妾謹遵太後娘娘教誨。」寧安宮三人組異口同聲地道。
除了從寧安宮遷居出來的兩位才人心有戚戚焉,這輩子都不想與謝玖再有一星半點的聯系外,其他宮妃程度或多或少地羨慕嫉妒恨。
朱德音正襟危坐,滿面含笑,心里的小巴掌卻拍的啪啪作響。
楚美人氣質頗有幾分像瑾芳儀,蔣才人則是神態更像,饒是她一向看不慣太後手伸的太長,管的太多,嘴巴太毒,這一回她摒棄前嫌要贊上太後一聲老奸巨滑!太後是模清了自家兒子的喜好,成堆成捆地送到他眼前,打定主意去分瑾芳儀的寵啊。當真是急宮妃之所急,想宮妃之所想。
看來,她要學的還很多。皇後謙遜地想。
這時,無人講話的空隙,‘咚’的一聲,檀木盒又掉了。
謝玖的心忽悠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是沒完了嗎?
張伏慧不悅地道︰「怎麼個盒子都放不好?」
淺綠宮裝的宮女噗通地跪到地上,身子瑟瑟發抖。別人不知,她自己卻知道,方才分明將那木盒放在靠里的位置,就是怕沒有放穩再掉下來,誰知桌沿一堆東西不掉,就那在里面的盒子掉了……它是在里頭覺得憋悶,自己跳出來涼快的嗎?
太後身旁的郭嬤嬤瞪了一眼沒眼色的宮女一眼,「還不快去拾起來放好,傻楞在那兒干什麼?」
要不是太後生辰圖個吉利,又成功地給這霸佔了皇帝小半月的瑾芳儀添了堵,留了無窮地後患,平日宮女犯了這等低級錯誤,挨上幾巴掌是少不了的。
莊妃脖子上掛著佛珠,手腕上纏著念珠,饒有興致地笑道︰「也不知是哪位妹妹的賀禮,像是有靈性似的,急巴巴地要入太後娘娘的眼呢。」
她是代國夫人表妹的女兒,與太後有著七彎八拐的親戚關系,這也是她時常掛在嘴上炫耀的。
有陣子莊妃跑咸熙宮跑的勤,又是送佛像,又是送佛經,似是想拉太後也信佛。太後信奉道教,開始未免莊妃臉上不好看還應付,後來不盛其煩,將莊妃好一頓刺,莊妃這才灰頭土臉地走了,以後再不提和太後的親戚關系,連咸熙宮都來的少了。
見是她說話,太後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莊妃說話著三不著兩,沒幾句就能扯的神乎其神,連拍馬屁也拍的雲山霧罩,讓人听不出來是夸還是損。
朱德音笑道︰「旁人我不知,莊妃卻是煞費苦心,自宮外得了吳吾大師親筆所畫靈虛道人飛升圖獻于太後娘娘,誠心可嘉。」
太後素喜書畫,莊妃又特意花重金買入手道家仙人的珍藏,可謂是投其所好。
張伏慧頗有幾分意外,莊妃這是吃壞了肚子,改腸了?
「你有這份心,倒是難得。」她笑,前幾日和郭嬤嬤聊起莊妃,她還頭疼那些看不上的禮應該賞給哪個。問題是莊妃一向送的不是佛像就是佛經,再不然就是佛珠,對佛教不感興趣的,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以往是臣妾想偏了。以為臣妾覺得好的,便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沒有考慮別人究竟想不想,過于頑固了。」莊妃靦腆一笑。「佛經上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臣妾那是著相了,以後再不會了。」
張伏慧連連點頭,「你這麼想就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選擇,選擇了就承擔,凡事切不可一概而論。」
見莊妃眼神驟亮,似是找到知音一般,張伏慧擔心她一接過話頭,又侃侃而談個沒完沒了,便轉臉對著朱德音笑道︰「莊妃有了長進,皇後也得督促著其他妃嬪,著重品德修養,以色侍人卻不是長久之計。」
話題轉的這叫一個生硬。
朱德音笑而不語,皇帝看上的哪個女人不是個頂個的美人?不美,根本也到不了他的邊兒上……宮里不以色侍人,那就只能侍候有色的人了。
謝玖垂眸,只覺遠處那股戾氣越發地重,心口隱隱憋著一股氣。
忽地,她肩上一涼,陰惻惻地聲音在耳邊道︰「說。」
謝玖怒,剛剛不是讓她不要開口?!
「那是柳妃準備的百鳥朝鳳雙面繡。」厲鬼的手搭上她露在外面的脖頸,令她萬分懷疑,如果不照那鬼說的,她就會立刻被咬斷脖子。
厲鬼幾次三番弄掉木盒,試圖引起注意,想也知道那木盒里玄機重重。柳妃則一反常態,異常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別說刺兒人,連句話都沒說,謝玖反而感到一種莫名的詭異。
「瑾芳儀,」厲鬼的胳膊纏上謝玖的脖子,漸漸收緊。她頓時打了個寒顫,只覺寒冷刺骨。
「照我的話說。」
謝玖一怔,繼而听到自己的聲音淡淡地道︰
「臣妾听聞柳妃娘娘準備的是幅百鳥朝鳳的雙面繡,精美絕倫,巧奪天工。木盒幾番掉落,當真便如莊妃娘娘所言,是急著入了太後娘娘的眼,朝拜當朝的鳳凰呢。」
柳妃輕挑眼簾,朱唇噙笑,雙眸寒光驟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