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謝玖坐著軟轎就回了寧安宮。
嘉芳儀有孕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宮廷,皇帝雖未有明確的表示,太後的賞賜如流水般進了長秋宮,也直接表明了皇家的態度。景元帝子嗣單薄,懷了孕的妃嬪比天降瑞獸更加珍貴,謝玖在昨晚得到消息的時候就知道,在長秋宮搜出毒藥一事估計也就此作罷了。
畢竟此事牽扯到她,雖皇帝知道與她無關,到底宮帷之事說不清道不明,到了旁人嘴里不知變了什麼形狀,此事不了了之于她倒沒什麼壞處。
前世賈黛珍生了三個女兒,她並沒有刻意關注那幾個女兒的年歲。只依稀記得是在秦妃的兒子夭折前後,也就是兩年以後的某個時間……
她的重生或許使許多事情發生了改變,不過賈黛珍失寵這事卻已經板上釘釘,半點兒更改的余地都沒有,別說她現在懷了皇嗣,就是懷了個真龍也沒得更改。
就算皇帝相信她受了柳妃的蠱惑,不是存心毒死他,歷朝歷代也沒有皇帝能忍受讓妃嬪下藥的。想給皇帝下藥,賈黛珍的腦袋是讓門夾了十六年,才送進宮來的吧?
賈黛珍說話不經大腦,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把人給得罪了,偏偏又受皇帝的寵。
寵的不多,沒有她這樣的程度;也不少,比其他妃嬪。有這樣一個活耙子立在那兒,謝玖巴不得能替她擋幾支明槍暗箭,所以賈黛珍就這麼倒了,她完全沒有高興,反而有幾分掃興。
誰能想到那個活耙子,生生自己把自己給玩死了。
寧安宮的宮人見謝玖興致不高,都以為是知道嘉芳儀有了身子,心里吃味,服侍起來越發小心細致,連庭院的雜草都拔的干干淨淨,地面用淨水沖了一遍又一遍,光可鑒人。
謝玖歪在躺椅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涂滿丹?的指甲。
素錦悄聲走近,「楚美人過來給娘娘請安。」
低等妃嬪每日要向一宮主位問安,只自楚美人搬進寧安宮那日,謝玖便住進了含章殿,是以楚美人听聞瑾芳儀終于回了宮,硬是做足了心理建設,才來拜見。
「就說本宮乏了,今日免了吧。」
素錦應了一聲,正待退下,謝玖忽地喚住了她。
「娘娘還有何吩咐?」
「你可知玲玉現在怎樣?」
素錦一怔,垂眸道︰「長秋宮的人都軟禁著,奴婢擔心四下探听會累及娘娘,便沒有多加關注……娘娘可是要奴婢去探探底?」
謝玖淡淡一笑,眼神掃向安春,安春掏出一張銀票,二話不說便塞到素錦手里。
「不管怎樣,玲玉與謝家有這一段因緣,為謝家辦事。只如今皇帝正惱著,活動不便,若玲玉放了出來,也是少不得調到他處吃苦。這一百兩銀子你找準時機送與她,讓她上下活動,也能少吃些苦。」
謝玖頓了頓,道︰「你只需告訴玲玉,她受尚方監刑訊卻未胡亂攀扯,本宮心里有數了。若以後有機緣,再全這主僕一場吧。」
素錦與玲玉雖說都為謝家辦事,可從未打過交道,也沒什麼情誼。只是歷來宮女不過是妃嬪世家們的棋子,分分鐘是可以隨意犧牲的,主子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玲玉是謝家的人已經在皇帝那里掛了名,不弄死她都算她撿著了。謝玖居然頂風拿銀子給她四處活動,也算得是仁至義盡了。
素錦為謝家所用說穿了就是利益買賣,不只一家子人的榮華富貴在人家手里,要他們螻蟻小民的命易如反掌。
可謝玖出乎意料地來了這麼一手,連她那顆久經考驗的小心髒也不禁突突跳了兩下。
或許,她這顆被父母擺布,被謝家擺布的小棋子,終是遇到了好棋手?
「奴婢定竭盡全力完成娘娘交待的事。」素錦折了銀票,小心翼翼地掖到懷里道。
謝玖听出素錦話里的深意,微微點頭,這才揮手示意她去辦事。
景元帝這人最是奇怪,他心狠,卻見不得旁人手辣;他一肚子陰謀詭計,卻見不得旁人疇謀算計。玲玉固然是謝家送進宮的,出了事便撤個干淨,只怕落在皇帝眼里難免得個無情的形象。
他常說她太過軟弱好欺,那麼她不妨就加深這個形象給他看看,也總好過心機深沉的形象。
素錦才出去,便見花真挑簾子進了來,呲著牙,一張俏臉眉飛色舞。
「娘娘,方才內官監來了人,說皇上贊奴婢護主有功,賞賜了二百兩銀子,和一只翠玉的簪子。」她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二百兩是她一輩子也不敢想的大數目,再加上瑾芳儀賞的金瓜子,足夠他們一家人富裕地活上小半輩子了。
尤其翠玉簪子是宮妃才人級的才可以戴,賞給她一個小宮女自然是不能平白戴了出去,卻也是無上的榮耀,重要場合插在頭上誰不高看一眼?
她能說,抱著柳妃跳下水跳的太特麼值了嗎?
再有這種事,她還跳!
謝玖笑望過去,視線在掃到花真身旁那個滿臉青黑、七竅流血的柳妃時驀地一僵。昨晚她以為皇帝離開,柳妃便會出現,結果一晚上連柳妃的鬼影子也沒出現,她原本想柳妃或許知道找她也沒用便放棄了,誰知竟又追到了寧安宮。
「我離不開皇宮,我要怎麼樣才能離開?你告訴我吧。」柳妃怔怔地望向謝玖,絕望頹然。
謝玖默然,看向花真淺淺笑道︰「你家人到京師時你來告訴我,我給你兩天假,好好陪陪家人。」
「謝娘娘恩典。」花真樂的眉毛都快飛到腦袋上面。謝完恩,突然想到她讓家人到京師取銀子的信也只告訴過安春,旁人一概不知。她不敢相信安春連這種小事也告訴瑾芳儀,疑惑地看了安春一眼。
安春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心中長嘆。
瑾芳儀是拿她倆當心月復,徹底不想隱藏了……
「你們先出去,我一個人休息一會兒。」謝玖雖然不想刻意隱瞞了,卻還是不想讓人看見她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的樣子。
直到關門聲傳來,謝玖才舒了口氣,望向柳妃方才所在的方向時才發現,她又不見了。
「我要怎麼才能出去?我不想留在這里?我死也不要留在這里。」柳妃自窗邊嗖到飄到近前,雙目欲裂,神色幾近癲狂。「你告訴我,你能看見鬼魂,肯定知道的,要怎麼才能離開這里?!」
謝玖明知柳妃傷不到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嚇到,身子微微向後挪了挪。
「我不知道。」她說。「真的。」
柳妃盯著她,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你以為你戴著那個東西,我就耐何你不得?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你告訴我如何離開皇宮,我交換給你另外一個秘密。」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謝玖脖頸間。
「一個對你來說,至關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