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夫人面色變幻不定,青了又白,白了又黑。欲使個眼色,誰知自家女兒那雙水汪汪的眼楮就跟個擺設似的,瞪著倒是老大,笑盈盈地卻跟沒看到她娘這幾乎抽筋了似的兩眼皮。
「不敢勞煩陛下,臣婦這……不礙的,回去熱水敷敷也就好了。」梁國夫人心力交瘁地道,她家女兒是徹底病大發了,連個眼色也不會看了。
顧宜芳不必說話,一個眼神過去,下面的小太監便心領神會地下去了。
「朕早說過,都是一家人,梁國夫人不必見外。」頓了頓,他忽地笑道︰「阿玖常言甚肖夫人,今日見了,果然相貌有七八分相似。」
謝玖和梁國夫人都是鵝蛋臉,高鼻梁,尤其一雙修長的眉毛簡直一模一樣。只梁國夫人端方嚴謹,周身的大家風度。謝玖氣質卻與其母迥然不同,嬌俏嫵媚,靜若處\子,動若月兌兔,濃艷起來勾魂攝魄,素靜起來又如空谷幽蘭,清新月兌俗,濃妝淡抹總相宜。
性情也不像世家教出來的仿佛被嵌在條條框框里,縱\情恣意的很。
硬說起來,剛進宮的謝玖刻板端莊,倒與梁國夫人更像。
怪道都說宮里養人,他這小芳儀嬌媚靈動,可不就是他好大一番滋補的功勞嗎?
想著,黏到謝玖俏臉上的目光越發的柔情。
他心頭一動,想起一件要事,便欠了欠身湊到謝玖耳畔刻意壓低了聲音。
皇帝稱呼妃嬪大多是稱位份,姓氏閨名至多在獨自時才喚。像顧宜芳這般大庭廣眾便喚閨名,是極大程度地表示了親近之意。
梁國夫人提起的心才多多少少放下一些,听皇帝說她母女二人相像,話里沒有夸自家女兒貌美的意思,她也不好假意謙虛,臉上淡淡的笑容越加恭謹。半晌沒見上位的兩人說話,她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
只見皇帝滿面帶笑地俯在謝玖耳畔不知說了什麼,謝玖抬手恨恨地便推了他一下,面色緋紅。
梁國夫人心下一驚,連忙低下了頭。
皇帝寵\愛妃嬪,再寵再嬌,也得有個分寸,怎麼能說推就推?旁人家的閨房之趣,若有心人傳了出去,可不就成了不尊體統,媚君惑主嗎?
謝玖推了皇帝一把,皇帝絲毫不以為意,又厚著臉皮貼了上去。眼見著面前緋紅的雙頰,水眸似嬌似嗔的流轉,若不是梁國夫人杵在那兒,他一定一把抱住她好好搓磨一番,讓她也同自己一樣心里像蕩個秋千似的忽上忽下,沒著沒落的。
「乖阿玖,把那冊子要來,咱倆好好研究研究。」他貼著她圓潤的耳朵,嘴唇似羽毛拂過般輕吻了下。
謝玖恨不得現在就撲到皇帝身上撕開他臉上的假面具,特麼的這是她那個純情小皇帝?分明是哪個猥褻佬偽裝來騙她的吧!
榻上,謝玖熱情如火,用皇帝的話說是——天賦異稟,就好像是天生為他而生的,不只樣貌性格喜好,甚至連呼吸都與他合拍。他好奇地問過她,她堂堂的大家閨秀總不好說自己鑽研出榻上討好皇帝的招式,便推說進宮前,梁國夫人特意找來了女子成親時的春\宮圖,以免她承\寵時不知所措,怠慢了皇帝。
皇帝私底下偷偷找過幾本冊子看,千篇一律,總沒有謝玖半真半假描述出來的那種精彩。
以前只在心里模糊地想過,如今見了梁國夫人,小皇帝頓覺豁然開朗,便杵鼓謝玖向梁國夫人討要春\宮圖冊。
謝玖滿心以為拒絕了一次,皇帝知難而退,便給他留些面子,誰知又嬉皮笑臉地貼了過來。他娘的,她要去哪里找前世她那風\流親爹手里花重金購來的絕版珍藏?
就算真是梁國夫人的,難道要她腆著一張臉管自己老娘要春\宮圖?
這是什麼思維邏輯的人辦的事?
謝玖面上帶笑,眼帶殺氣,被皇帝握著的手反過來狠狠掐了他手背一下。壓低聲音在皇帝耳邊道︰「陛下乖乖的,別老是鬧我。」
「你怎麼養成了個愛掐人的毛病?」顧宜芳呲牙,揉了揉手背。
謝玖笑若春風,心道︰因為你欠掐!
高洪書無力望天。
都說秀恩愛死的快,為什麼這倆貨依然歡蹦亂跳,活色生香,比旁人還要肆意自在?
這是瑾芳儀的家宴,難得與親娘見面的機會,皇帝心里明鏡似的吧?怎麼就生生插\進一杠子,將人家母女久別重逢的場面,硬是扭成了他倆膩膩歪歪的恩愛場景。要知道,倆貨不過三天沒見!三天,不是三年!而且中間還有小太監往來鴻雁傳書,幾乎累折了含章殿宮人們的小短腿。
皇帝是這麼個膩歪的人,他娘知道嗎?
御醫的出現恰逢其時地緩解了殿內無言的尷尬。
在下屬面前,顧宜芳擺足了皇帝款,面無表情地道︰「不忌用藥,藥材什麼的都從御藥房出。」
「……」御醫默。
他知道瑾芳儀風頭正勁,最是當寵,可這位梁國夫人真的只是小小地扭了下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還不忌用藥……能用什麼藥啊,熱水敷敷也就好了。
只不過御醫這職業,也是看人下菜碟,說了一句真話得罪三主兒,他是做不出來的,于是便裝模作樣開了養筋骨傷的方子。都是溫補的,既全了皇帝的示好,也沒傷了梁國夫人的身子,兩全其美。
梁國夫人收起了御醫開的方才,恭敬地輕施一禮。「臣婦謝陛下厚意。」
「夫人再不可這般多禮,今日是家宴,朕是想著一家人多親近親近。如果因朕的出現,夫人拘謹不自在,那倒是朕的錯了。」顧宜芳輕笑。
梁國夫人連聲稱是,卻仍是正襟危坐,畢恭畢敬。
柳妃弒君案鬧的沸沸揚揚,柳家一大家子都下了大獄,任誰都認為皇帝必不會輕饒了柳家,必會殺之而後快。誰知皇帝偏偏吊足了人的胃口,就是不松口要怎麼辦柳家,反而之前拖拖拉拉一個月有余的刑部尚書貪墨的案子快刀斬亂麻,刑部尚書、內閣文華殿大學士左丘興及一干朋黨一十九人斬立決,其余從犯充軍的充軍,發配的發配,干淨利落。
此案人稱左案,左丘興也是景元一朝第一個被斬的一品大員。
一向溫和的景元帝初現鐵腕,震驚朝堂。
朝臣們的心懸在半空,左案不過是貪墨案,景元帝便下此狠手,更不要說柳案,誰沾上都逃不過個死字。
京師表面平靜,暗中卻是血雨腥風,烏雲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