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是這麼冰清玉潔,雍容華貴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舒宜忿忿地沖著跪在地上的小安子一腳踢過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你居然在宮里還不忘和你的老相好私通!」
和他有關系嗎?
謝玖一怔,還沒回神就見洛妃拎著腦袋就當球似的砸了過去,舒宜一個閃身,委屈地直叫︰
「大姐你干嘛呀,大姐,有話好話。」
洛妃的腦袋邊飛邊說,「別影響本宮看戲,你這丑貨。」
「俺就是表達一下俺的慷慨!」舒宜兩撇八字胡兒微微發顫,到底老實下來,到謝玖對面抱著肩膀,聲音嚴肅地道︰「她一個宮妃,身為全天下女子中的翹楚,讓男人中的男人——皇帝他老人家選進宮服侍,怎麼可以這般不守婦道,罔顧倫常——」
大概洛妃眼刀子戳了過去,舒宜話說到一半,生生又給咽了回去,只瞪著神色恢復如初的謝玖,用激烈的眼神表達他的意見。
經舒宜這一鬧,謝玖紛亂的思緒反而逐漸清明。
她放松方才繃得緊緊的脊背,在椅背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過去,修長的手托著腮,望著波瀾不驚的小安子若有所思。
那個深沉陰鷙的萬鐘膽敢在景元帝眼皮底下搞小動作,安插親信,這點她毫不懷疑。前世萬鐘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兒,大臣們私下里曾不止一次說過,寧得罪皇帝莫得罪萬鐘,他折磨人的手法足夠一本百科全書的量。
他一向心機深沉,或許有了解決的辦法,怕她鬧將起來,兩人相互矛盾反倒扯了彼此後腿,這才寧可暴露插進宮里來的這個釘子,也要阻止她。
可是,萬一不是萬鐘呢?
萬一是宮里妃嬪听說了她和萬鐘的私情丑聞。而挖給她跳的坑呢?
這種可能性甚至比小安子是萬鐘派過來的釘子更加可靠。
將她的丑聞搞的沸沸揚揚,滿城皆知,即便皇帝有心偏袒,趕鴨子上架也要皇帝處理了她。設下這種毒計的人,絕對有心直有手段再找個人來冒充傳聞中jian夫的人,來給她滿身髒水的身上撒上一大灘的狗血。
最終令她自掘墳墓,引頸就戮。
正午的陽光正足,照在小安子微黃的臉上,冒著細細的汗珠。他脊背挺直,眼觀鼻鼻觀心,兩手緊貼著腿,在謝玖長久的注視下幾不可見地顫抖了兩下。
「大長腿有點兒手段啊,你看他抖了!他是不是心虛了?!」舒宜將注意力轉到小安子身上。蹲在地上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洛妃嗤笑,「你直挺挺地跪這麼長時間,你也抖。」
舒宜白多黑少的眼珠向上一翻,抱著兩膝問謝玖︰「是這樣?」
謝玖淡淡一笑,食指輕叩木椅扶手。「你冒冒失失地跑到本宮面前說有急事回稟。居然說的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一通話?」尾音輕輕上挑,透著股子難以置信的味道。
「本宮不知道你是誰派來的,以及派過來做什麼的,單憑你這這些話就足夠治你個大不敬,攀誣的死罪。」她眯起眼,眼神掠過一抹狠毒之色。「怎麼,你還有什麼想說。或者能說的嗎?待尚方監帶走你之前,你盡可以暢所欲言。」
「來人。」她沉聲喝道。
「娘娘且慢!」小安子跪爬了一步,驀然發覺動作冒失,又忙退了回去。「小人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糊弄娘娘,無中生有拖娘娘下水。萬望娘娘三思,萬大人最晚後天。最快明天就能部署妥當,您只要再等一天,一天就成!」
一天?
一天夠她死三百六十五回的了。
謝玖緩緩起身,不為所動。「本宮看你已無話可說,那便這樣吧。」
「娘娘。奴婢進去了。」安春听謝玖喚人,原本是要推門而入,可這小安子嗓門突地提高,嚇的她突地收回了手。什麼萬大人,什麼拖娘娘下水……她家娘娘是有多招人恨啊,怎麼是個人就想拖她下水?她前輩子是魚托生的嗎?
「娘娘,小人還有一句話——」小安子咬牙,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安春門推到一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神阻止了花真跟進來的打算,反手關上房門。
要死就可她一個來吧……
連她都為自己這般偉大的犧牲精神給感動的尿了。這千刀萬剮的小安子念的什麼詩,又是約會又是黃昏的,究竟是他想勾搭瑾芳儀,還是那個要拖瑾芳儀下水的萬大人要勾搭?
這麼私密的事就不能背著人小聲說?
他是嫌讓人滅口以後死的太孤單寂寞,定要拉她個墊背的嗎?
安春不曾听過風靡半個大燕宮的宮廷丑聞,只當自己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jian情,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準譜。
謝玖一怔,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反應過來,梁國夫人曾說過這身原主思那萬鐘的春的時候,就愛寫些詩啊句啊的,難道這句話就是所謂的兩人定情的詩?淑妃究竟是挖了多大的坑,等她重生回來的時候給她跳啊?
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連串的‘呸’。
思春你就安安份份的思好了,弄出什麼動作,留什麼證據,念什麼情詩!
謝家長女擺明了是要進宮的,還瞎動什麼心思?她是八字缺情,五行少愛嗎?!
前世進宮五年,也沒有重生這一年腳下的坑多,一個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啊。如果這一次死了,她說什麼也要找到淑妃的鬼魂好好問個清楚,是不是賄賂了老神仙才讓她重生到這身體里,簡直是滿頭的小辮子等人來抓,一揪一個準兒。
「俺地個娘,俺知道這詩。」舒宜吃驚地飄到和謝玖眼楮一樣高的高度。「村東頭的趙寡婦曾經對俺念過這句。這是倆人勾搭成jian的詩啊,你還說你清白?」
洛妃︰「……哇,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大姐,」舒宜頂著那張丑臉轉向洛妃,八字眉跟著八字胡一起笑抖,一臉的討好︰「其實,這個說法只是個誤傳。會咬人的狗也是叫的,有的叫的比不咬人的還凶……好,俺不說,俺不說……俺地娘,做人盡是俺欺負人,做了鬼盡讓鬼欺負了……老天爺偏心……」
「再哆嗦就給本妃滾出去!」洛妃咆哮。
舒宜雙手捂唇,飄到謝玖面前,見到那張姣好的臉上滿滿的惡意的時候,他悄然飄遠到了牆角。
「很好,你很完美地完全了你主子交待給你的任務。」謝玖唇角輕挑,笑意並沒有到達眼楮。「現在該做本宮交待給你的事了……走吧,陪本宮去趟含章殿,把這些話再和皇上說一遍。」
小安子倒抽一口冷氣,臉上霎時沒了血色,嘴唇顫抖,「娘娘娘、娘……」
娘了半天也沒見她再多說半個字。
謝玖攏了攏碎發,「待會兒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太監,也應該知道分寸的。能不能在皇上的暴怒之下留下條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起來吧,難不成還要本宮請人押你過去?」
安春不明所以,但瞧著瑾芳儀氣場大開,架式十足,也不敢多問。听瑾芳儀說一句,她就乖覺地點下頭。
「娘娘饒命,娘娘。」小安子跪伏在地上,兩腿直打哆嗦。
調到寧安宮當差,背地里不知多少太監羨慕嫉妒恨,誰知這不過是傳句話,就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了。
萬鐘手下不好做事,瑾芳儀手下更是分分鐘掉腦袋啊,說這兩貨沒jian情,他死都不信,根本就是陰狠手辣的一對豺狼虎豹!
「你這是要破釜沉舟啊。」洛妃忽道,「不對,是釜底抽薪,對吧?」
這一次,謝玖毫不顧忌地回道︰「沒錯,本宮就是要來它個釜底抽薪。」說完,她挺起了胸,揚起了下頜,臉上敷著薄薄的胭脂,眉眼卻有股說不出的濃艷。
「俺地親娘老子,你簡直是太美了!」舒宜像是打了雞血,情緒亢奮,兩眼珠直往外凸。
謝玖勾唇一笑,才走到門前,便听外面太監尖厲地高喊道︰「太後娘娘駕到。」
謝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思緒竟然豁然開朗。
難怪她一直心神不寧,她想到了皇帝想到了皇後,想到了梁國夫人,獨獨漏了這宮中頂頂重要,頂頂關鍵的實權派——討厭她的太後!
謝玖肩膀一搭拉,氣勢立馬就沒了。抬手狠狠搓了幾把鼻子,又撂下來幾根秀發垂到耳旁,最後舉著雙手到眼楮處一頓狂揉,那力道像是生生要把眼珠子給弄碎了似的。
手落下的同時,那雙紅的跟兔子似的眼楮刷地流下了兩串眼淚。
安春和小安子面面相覷,目瞪口呆;洛妃和舒宜也面面相覷,默默地各自擰回了腦袋。
「你瘋啦?」舒宜遲疑著不敢上前。
謝玖一把抓住安春的手腕,捏的她手指生疼。一邊哭一邊小聲說道︰「一會兒你看我假裝暈倒,務必讓人把皇上請來。我能不能留住小命,就全看你的了。」
安春一怔,不待她回過神,只見謝玖嚶嚶哭的越發來勁,身體微晃著就打開門出去迎接太後鳳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