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讓惠妃學習掌管宮務,並非光說不做,當天下午郭嬤嬤就捧著宮妃名冊送了過來,上面羅列清晰明了,何處宮殿住幾位妃嬪,主位是誰,各自的份例等等一應俱全,甚至父系一脈,宮中有無親眷都明明白白地標示。
「娘娘自進宮便久居寧安宮,甚少與其他妃嬪往來。太後恐娘娘一時上手,手忙腳亂,不妨先粗略熟悉一下,一步一步涉入宮務。」
郭嬤嬤臨走前,笑容可掬地道︰「娘娘別看太後嘴上不饒人,心卻是最善不過。太後看重娘娘,自然對娘娘嚴厲些,背地里卻對奴婢們夸贊,娘娘是大家閨秀的風度,聰慧明媚,過陣子皇後身子好了,有娘娘在旁幫襯,太後才放下心。」
太後滿月復算計,她身邊的人也忽悠死人不償命。
看重她,她信,不然也不會想用她來胳應皇後。只不過背地里夸她這事兒,說破大天她也是不信的,沒罵死她就不錯了。
舒宜因為討厭見著他就黏黏乎乎的賈優老太監,所以極少去咸熙宮听太後的牆根,但平時里賈優三言兩言也透的差不多了。太後厭惡她,都快與皇後持平了,所以挑撥起來毫無愧疚,恨不得她和皇後掐個你死我活。
謝玖心里冷笑,面上卻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令安春抓了一小把金瓜子送郭嬤嬤出去。
「從丑聞纏身的瑾芳儀才月兌身沒多久,太後就讓你學習管理宮務,老太婆簡直心機深的沒邊兒了。」洛妃頂著早上謝玖在咸熙宮看到白才人一模一樣發型,嘲諷地笑道︰「太後奈何不得正宮皇後,又想搶權柄,利用你對付皇後,然後無聲無息地弄死你,扶她那個親佷女上位。類似這樣的循環,本妃可見得多了。當然成不成功另說,歷來處在你這個位置上的,有好下場的少啊。不是被太後弄死,就是皇後弄死。有的甚至最後會因坐收漁翁之利的皇帝擔心有把柄落下而被弄死。」
「你可好自為之吧。」洛妃搖頭。
謝玖怎麼會不知道?
問題是她如今箭在弦上,開弓的卻不是她。
皇帝晚上知道太後令謝玖參與管理宮務的消息時,沉默了半晌。
「那你就好好跟著太後學,只是別拿誰都跟朕似的,受你的小脾氣……有些事拿不定主意就來問朕,不懂的不會的,不要亂摻言。」這是他晉謝玖位份時就想過的,只是沒想到太後撤手撤的這麼快。
往好的一面想,若謝玖可獨擋一面,就免了以後摻和宮務的可能。卻是好事一件。
皇帝依然留宿寧安宮,謝玖權當莊妃在咸熙宮讓她主動讓賢的事沒發生過,更沒興趣講給皇帝听。
誰有能耐誰就自個兒上來搶,讓她顛顛地為她人作嫁裳,提醒皇帝你該去睡別人了。當她傻的冒泡了嗎?這種話皇帝可以說,妃嬪說了沒準就杵皇帝哪根敏\感的小神經,當她是不拿皇帝當回事,再治她個不敬之罪。
前世秦萱蓉代掌鳳印統理六宮,卻始終妨範著她,沒容她插手宮務那一塊,她也不願為這等事撕破臉。是以她對宮務方面可說是一竅不通,真真正正的是新手入門。好在太後沒有一下子讓她接手的打算,她一點點學,倒也不累。
只是太後手把手教給她這一塊,有些出乎謝玖的預料。
不過,既然太後不藏私。謝玖也便認真的學,每天兩點一線,咸熙宮和寧安宮來回跑。
皇帝知道謝玖學習宮務,也不再像前幾日得著功夫就往她這里跑,只在晚上來寧安宮就寢。卻又因著謝玖小日子。身材本就不比平日,再加上白日間要學的東西多,兩人多是抱在一起就睡,連聊幾句閑天的時間都沒有。
終于逮到一天,外命婦向太後遞牌子進宮敘話,謝玖才算得了天閑。
六月的天,天高雲淡,庭院處處蟬鳴,謝玖半倒在榻上十分的愜意。
半夢半醒間,素錦進來報,楚美人求見。
謝玖頓時笑了。她百般拉攏這楚美人,楚美人表面順服,其實還是懼怕,如不召見絕少親見送上門來。尤其最近她總待在咸熙宮,楚美人像是放出籠中的小鳥似的,天天樂的跟什麼一樣。
「請進來吧。」謝玖攏攏頭發,進了外室。
楚美人素白著一張臉,淡掃蛾眉,一襲青色齊胸襦裙,看著清新月兌俗,與宮里爭奇斗艷的宮妃又有不同的味道。
「臣妾見過惠妃,娘娘萬安。」
謝玖皺了皺眉,眼見著小心翼翼觀察她的楚美人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妹妹不必多禮,難得我得閑的時候見你過來,可是有什麼要與我說的?」謝玖不喜她時刻提心吊膽那副樣子,不怒自威什麼的,是讓人畏懼,可她也沒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怎麼楚美人就害怕成這樣?
她處置蔣氏給她留下的陰影就那麼深?
這樣的性格始終難成大器。
楚美人察覺到了謝玖微微不耐的情緒,嚅嚅地說明白了來意。
原本近幾天她便覺得花真似乎對她神色間頗有不滿,探听之下才知是皇帝和謝玖在含章殿大鬧一場那日,皇帝在走出寧安宮回去的路上,正巧遇上她和白才人出去,皇帝認出她手上的是謝玖畫的喇叭花,便半真半假地讓她評價下謝玖的畫藝。
她思慮再三,不想讓謝玖誤以為她有心勾\引皇上,這才主動前來解釋。
楚美人的話說的嗑嗑巴巴,在謝玖平靜的眼神下才得以順暢說完。
「所以,」謝玖好奇地問,「妹妹對我畫藝的評價是?」
楚美人眼神亂飛,小聲道︰「臣妾覺得……尚可。」
謝玖噗嗤一聲笑了,「妹妹過獎了,難怪花真說皇上讓你哄的笑著可開心了,原來是在笑話我呢。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多大點兒事兒啊。」她頓了頓,笑容一斂。「你我姐妹都是皇上的妃子,如果皇上有心,這般防範又有何用?」
「只是我這人有個很不好的習慣。我的東西,我說可以動別人才能動,否則,我便當那人是有心偷我的東西。」
楚美人臉色刷地就白了,眼瞅著比謝玖每日敷的粉還白上兩分。
「臣妾,明白。」她站起身,顫聲道。
謝玖美眸一片冷色,半晌,才起身走到楚美人近前,盈盈一笑道︰「妹妹該知道我,眼楮里不揉沙子。今天姐姐給你托句底的話,我很喜歡妹妹這安守本份,樂天知足的性格,想扶妹妹一把,不知妹妹可賞這個臉給我?」
謝玖以前便提點過,如今舊話重提,楚美人立刻明白到謝玖對她表現的不滿,這是最後要她的口供。
如果這一次再得不到惠妃想要的答案,她明白,她便是選擇站到了惠妃的對立面。
楚美人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妹妹謝姐姐盛情,願為姐姐效犬馬之勞,若有異心,不得好死。」
謝玖蹲下\身,伸手抬起楚美人的下頜,楚美人心中畏懼,不敢與謝玖對視。
「以後我們便是自家姐妹,不必這般多禮。快起來吧,別磕壞了膝蓋。」謝玖一個眼神過去,素錦便上前扶起了楚美人,眉尖微微一皺,這楚美人手心全是冷汗。
謝玖坐回椅子上,若無其事地讓楚美人坐,又問起楚美人的愛好興趣。
「你竟會茶道?」謝玖點頭,景元帝也好此道,偏她對茶道不感興趣,只喜歡飲茶。
楚美人漸漸神態自若,淺笑道︰「家母喜歡研究茶道,妹妹自幼受家母燻陶,才略懂一二,卻上不得台面,讓姐姐見笑了。」
「上不上得台面要試過才知道。今日難得閑暇,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做個小型的品茶會。實不相瞞,我卻是只喜飲,茶道卻半點不通。」謝玖立刻來了精神,吩咐素錦拿出皇帝賞賜下來的茶具和茶葉。
楚美人不過想解釋清楚誤會,以免惠妃心里留下疙瘩,哪天看她不順眼了就收拾了她。
誰知是解釋清楚了,卻連哄帶嚇地拉她入伙,她這一身的冷汗還沒干透就又擺弄起了茶道……
御賜之物皆是上品,楚美人若說還有一絲緊張,見到難得一見的茶具便什麼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心一意洗茶沖泡。方才還戰戰兢兢的少女,早沒了初時的慌張,茶香繚繞中,淺笑盈盈,飄飄若仙。
看得出楚美人是真的喜歡此道,並非浮夸附會。
謝玖輕呷楚美人遞過來的茶,只覺茶香四溢,醇厚回甘,確與平日自己喝的有些不同,但具體哪里不同,她又說不出。
「我是個不懂茶的,喝了都喝不出好在哪里。」她遺憾地搖頭,「皇上精于茶道,若他在,定能說出一二三來。」
楚美人垂眸一笑,正待開口,便听清朗的男聲含笑道︰「什麼一二三,阿玖,你在數數玩兒呢?」
「陛下听三不听四,什麼數數,我們在聊茶道呢。」謝玖連笑邊起身相迎。「陛下讓我好等,你還說有空暇,若不是楚妹妹來陪我,我都要睡著了。」
顧宜芳原本帶笑的臉在見到跪在地上的楚美人時,頓時一僵,迎向謝玖的眼神一閃而過有股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