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與周妃交好,周妃又待寧妃不同,謝玖便做了順水人情請了寧妃同來,讓她親眼看過後擇物添置。
寧妃早就見識過謝玖這一驚一乍的,只是見她來往長時便沒出現過怪異行為,心里已經漸漸減少了防備。可眼下謝玖這變顏變色模樣,握著宮女的縴縴玉手青筋都暴出來了,寧妃有心裝看不見就顯得裝太大發了。
而且,那眼里明顯的恐懼還真不像裝出來。
當下寧妃心里也開始發毛,四下觀看,怎麼看怎麼也覺得有股子不對勁。明明頭上頂著大太陽,庭院里陽光充足,可站在這里就覺得涼爽,竟比樹蔭下還要陰涼。想著想著,心頭就跟鼓擂似的,不自覺地往謝玖身邊靠了靠。
謝玖身著紫色宮裝,寬袖大袖,飄飄欲仙的裙擺繡月白芙蓉,凌雲髻上插鏤空飛鳳金步搖。端的是華貴雍容,艷壓桃李,只如今低眉斂目,小臉煞白,哪還有方才霸氣側漏的影子?
「寧妃,你去看看屋子里缺什麼,我再吩咐人去庫里支。」謝玖聲音微微有些飄,不注意听倒是听不出來。
越來越多的鬼魂向她腳下爬來,一溜溜的血跡,血腥味也越來越濃。好在鬼魂抓不住她的身體,可那些鬼手穿過她的小腿,還是一陣陣的冰冷刺骨。
寧妃比謝玖大四歲,謝玖卻比寧妃高一品級,便直接稱呼位份,也不姐姐妹妹的亂叫。
「我不去!」寧妃只說了三個字卻轉了四五個調,被謝玖的反應嚇的也不知所措起來,紅隻果似的臉瞬間變成了白面饅頭。「太後委托惠妃,我我、我不敢擅專。」
萬美人和兩個御女問安後便立在一旁,看這兩個妃位娘娘都是滿腦瓜子霧水。
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這倆娘娘就神色古怪,相互推月兌。因想著高位妃嬪本就一個比一個不著調,惠妃更是全宮上下無人不知的瘋癲份子。此次新晉的寧妃以前曾打過交道,看著是個正常的,誰知今日一看卻也是個不著調的。
卻不知是晉了位才開始異于常人的,還是原本就不大正常。
謝玖咬牙。她又看不著鬼矯情個球,去屋里看看會死啊?!
「這以後就是你住的屋子,你早看晚看不都是看嗎?」謝玖眼底帶煞,說出的話卻語重心長。
寧妃看著謝玖都要哭出來了,「我、我不想住這兒。」
謝玖一怔,「你看著什麼了?」是這些鬼陰氣太重,連寧妃也感應出來了?
「你這樣,還用我看出來嗎?」寧妃哭喪著臉。
好容易晉了妃位,成了一宮主位。這根本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就好像天上一個香噴噴油滋滋地大餡餅整砸她腦袋上。掛到脖子上放到嘴邊。這才要搬宮,行李都打好包了,只待挑個好日子就過來了,誰知惠妃就來了這麼一出。
她汗毛都豎起來,小米粒起了一身。恨不得馬上就去出恭。她不管惠妃是因為什麼給她來個下馬威,是真感覺出什麼髒東西,還是故意嚇她,反正她是不敢住下去了。
「惠妃娘娘饒命啊!惠妃娘娘,不關奴才一干人的事!」腳下的鬼魂哭嚎。
謝玖別開眼道︰「我不過是胃疼,不喜走動,這是太後指給你的宮殿。是你說不住就不住嗎?」她硬著頭皮拉上寧妃的手就往里走,一手安春一手寧妃。腳下那群鬼似乎黏上了她,她走到哪,他們就爬到哪兒。
她心下不禁自嘲,小皇帝要是也這般,她便真的省心了。
「這便是正殿。」萬美人畢恭畢敬地上前推開門。即便無人居位也有宮人日日打掃。更何況一宮主位要搬進來住,萬美人等早殷勤地又大掃除了一遍,屋子里也擺上了鮮花。陽光照進正廳,寬敞明亮。
那群鬼趴在門邊渾身是血的哀嚎,沒有跟進來。這般反常倒讓謝玖更是害怕,心頭一陣狂跳,連咽了幾口口水。
「我們看看,缺什麼吧。」她努力保持平靜,眼楮根本不往屋子里面看。
寧妃雖讓謝玖生拉硬拽進來,卻是打定主意不住這里的,是以也不上心,只有身邊的大宮女美景盡職盡責,東瞧西看。
「差不多就走吧。」寧妃說。
此言正合謝玖的意,這個延暉宮她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太陰森太恐怖,哀嚎聲不絕于耳,她去過幾個宮中雖也有鬼,也沒像此宮里這麼混亂不堪,這些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鬼,還向活著一樣恐懼著死亡,哀嚎著想要活命。
她暗自松了口氣,轉身便要出去。
誰知轉身便見門梁上吊著個紅衣華服的女鬼,面白似雪,吐著個長舌頭直拖到地。
謝玖毫無防備,心膽俱裂,嗷地一聲尖叫就撲到安春的懷里,安春一抖,雙\腿也開始打顫。
寧妃什麼也沒看見,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聲嘶力竭地尖叫開來,一時間滿屋子尖叫聲。
萬美人激靈打了個寒顫,頓時下了個決定,要是神經不正常才能得以晉位,她還是老老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做她的小美人吧。
「娘娘,娘娘,」寧妃身邊的大宮女萬分尷尬地拉住她,「您怎麼了?看見什麼了?」
「我沒有勾\引太子。」
謝玖低頭看到安春身後紅色衣擺,長長的舌頭搭在上面,聲音陰冷清晰,字字入耳。
「我是真的喜歡太子,我沒有勾\引他,他是我國的敵人,我沒有殺他,我也沒有勾\引他,我要見他,我要見太子。求求你,讓我見太子一面,我死也甘願。」女鬼陰森森地聲音隱隱透著一股哀怨痴纏。
鬼頭低下去,謝玖就看到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像白面一般的臉。「你是惠妃?你不是惠妃。」
「啊!」
謝玖再顧不得形象體統,拉著安春就往宮外跑。特麼的愛傳什麼傳什麼,她只知道再待那里面她真的馬上就會瘋。不過是處理簡單的宮務,她便遇上了一窩子鬼,沒有小皇帝在身邊庇護,她正常融入宮廷都難。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沒了力氣,謝玖幾乎呼吸不上來才停下腳步。
安春在她左邊也累的虛月兌,一手撐住了朱紅色的宮牆。
謝玖听到身後忽地也有氣喘吁吁的聲音,頭發根都豎起來了,旋即便听身後女聲遠遠地喊︰「娘娘……寧妃娘娘……等等奴婢……」
「惠妃,」寧妃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你跑的怎麼這麼快?我追的好辛苦啊。」
謝玖這才長舒一口氣,她是不知道自己跑的有多快,但這寧妃一見她跑就馬上一路跟上,也算有眼色了。
長長的宮巷,陽光明媚,惠妃和寧妃也顧不得一路上驚詫的眼神,一**坐到了地上,好一頓歇。
「我不要住延暉殿了。」寧妃顫巍巍地開口,也不問謝玖究竟看到了什麼。
「那是太後指定的,你怎麼拒絕?」謝玖眯起眼,問道。
說她跟見了鬼似的一路狂奔?
太後信她存心搗亂,居心叵測,也不會相信她是真的見了鬼。
謝玖秀發微亂,鼻尖冒著細汗,一雙水眸像藏了一把刀般犀利陰寒,寧妃心里不自覺地一顫,只覺得惠妃雖比她小,可氣場全開,竟又讓人忽略了方才她在延暉宮的慫樣,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
她是皇商之女,年幼耳濡目染也經歷些事,小有見識,雖不敢說目光如炬,倒還不至于犯一些低等的錯誤。
太後抬舉親指了延暉宮,她二話不說回絕,那絕對是腦袋讓驢踢了八百下,把太後里里外外得罪了個遍,一輩子也不用再想出頭。若說是惠表現詭異駭人,她不敢居住,便是把這位時而霸氣時而慫貨,心機深沉卻又身居高位的惠妃給裝了里頭,和惠妃的仇便是結定了。
惠妃和皇帝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這都成了後\宮的家常便飯,別說這次和好的節奏慢了些,就是皇帝就此厭棄了惠妃,只要人家一天還在惠妃的位置上,明槍暗箭收拾起她來還是手拿把掐的。
「你放心。」寧妃堅定地沖謝玖說了一句,轉身沖著宮牆一腦袋就撞了上去。
謝玖嘴角抽搐,這是……讓她嚇傻了?
安春回望惠妃疑問的眼神,是讓你嚇傻了。
「呀,娘娘,你這是怎麼了?」美景驚叫。
寧妃是皇商之女出身,不比宮里家世顯貴的娘娘們,一言一行尤其謹慎小心,只怕一個行差踏錯便讓人笑話了去。寧妃進宮三年循規蹈矩,美景就沒見她邁步子超過半尺。今日她算開了眼,這性子慢吞吞的寧妃居然撩開裙子撒腿就跑,跟後面有野狗追似的,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都沒追上。
寧妃私下常說惠妃看起來瘋瘋癲癲的,眼神直勾勾的人,這可好才攜手出來一天,就和惠妃瘋一塊兒去了。
惠妃尖叫,寧妃比惠妃叫的還狠。
美景開始懷疑妃位是不是有某種詛咒,一旦當了妃子就開始應驗。她家娘娘以前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現在居然在宮里一路狂奔,也不管道邊宮女太監看了笑話,終于讓她追上來了嘛,又開始拿頭撞牆。
「這回總有借口了吧?」寧妃雙眸閃亮。
宮牆並不像遠遠看見一般光滑,坑坑窪窪的都是小石頭子,寧妃這一頭撞的半點兒沒藏私,空的一聲听音兒,左額頭上方青紫一片,還滲出了小血珠。
謝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