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據說很多人都听到了山呼萬歲的聲音,甚至不少宮殿的妃嬪手忙腳亂衣衫不整地出來迎駕,有人甚至以為出來晚了怠慢了皇帝坐地上一頓嚎啕大哭,一時在宮中傳為笑談。m
宮人有的曾看到西邊有一道白色的光芒閃過,都在私下傳是神仙顯靈,護佑天子。
如果說皇帝一ye之間,被各種神話被各種傳說加持,塑造了他高大上的形象,那麼對于昭陽宮的皇後朱德音來說,絕對不是個令人愉快的ye晚。
天將亮未亮之際,謝玖在睡夢中被舒宜的大嗓門喊醒,一睜眼對上的就是一顆鮮血淋灕的人頭,滴滴嗒嗒地落到她的脖頸,她一怔之後是嗷的一聲尖叫,騰地坐起了身,還不待喘勻了氣,只見地上、半空已經擠滿了各色鬼魂。
謝玖倒抽一口冷氣,這些鬼是要佔領寧安宮嗎?!
「妹子,綠雲妹子,」舒宜飄到半空,扯著脖子喊道︰「俺們給你報仇了!俺們去了昭陽宮,狠作了一頓,哥哥替你好好教訓了那丑婆娘了!」
綠雲自牆角飄飄忽忽地飄到舒宜對面,在空中就是一拜。「謝謝大……大哥。」她才起身,小李子就晃蕩著一個腦袋湊了上去,她不冷防嚇了個激靈,嗷地一聲就飄回了牆角。
小李子哈哈大笑,飄遠了。
「我們也算替你出了口氣呀,惠妃,你不是和皇後互相看不順眼嗎?」
「有好戲別忘了支會一聲啊。」
「你是不是給丑鬼燒香?我們活著在宮里,死了還在宮里,你怎麼不想想我們啊,不能厚此薄彼。」
「咸熙宮,昭陽宮還有長秋宮,望,你都快被罵出花兒來了,唉喲。這天天不帶重樣兒的,每天听著都有不同的感受。」
……
謝玖倒在榻上直接裝死,她生怕接上一句就千百句等著她回,一個眼神交錯就纏著沒完沒了。絮絮叨叨地談生談死談人生哲學。她不過是個宮妃,全部的人生就是爭寵斗狠,她不想那麼有深度有思想。
天光大亮,寧安宮才算安靜下來,綠雲這才近身正式地又謝了舒宜一遍。
「你不必跟俺客氣,咱倆誰跟誰?」舒宜背負雙手,吧唧著嘴。「其實俺和那丑婆娘沒有過節,可看你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就這麼讓她欺負了,俺這正義感爆棚,他娘的英雄救美的心一下就起來了。所以才發揮俺強大的號召力,凝聚力,領導力去替你出了口惡氣。」
「都是為了你!」舒宜重重地點頭,八字胡上下顫動。
謝玖東拼西湊也听出來舒宜他們這一堆鬼大鬧昭陽宮,三十來個鬼魂群歐那焦臉女鬼。也虧得他們還好意思大肆慶祝。
舒宜是因為綠雲出頭的沒錯,可這麼大喇喇地買好要人情是幾個意思?是想綠雲以身相許,也得她有身才行啊,一團飄忽的鬼氣,他還想著要怎麼佔便宜?
綠雲感激不已,卻也被舒宜這施恩求報的態度給弄的不知所措。
「我,我。」她看了看謝玖,又看了看舒宜,一咬牙道︰「要不,下輩子我當牛做馬——」
「你也不用當牛做馬,」舒宜笑道︰「要不,你給俺做媳婦得了。」
謝玖和綠雲面面相覷。這說的是鬼話?
「你一個鬼要媳婦是要干什麼?」大清早,謝玖就將素錦支出了臥室,這時她才肆無忌憚地冷笑道。「你是色迷了心竅,不知道自己死了是吧?」
「俺知道呀,可俺縱橫江湖一輩子。愣是沒人敢嫁給俺。」舒宜八字眉倒豎,氣呼呼地道︰「為了不嫁給俺,居然寧可死了也不要俺救,俺他娘的就看著她死!還有的昨天還說長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沒過兩天就嫁人跑了,好像俺多稀罕她,就能追上去毒死她,大卸八塊扔去剁成肉餡喂狗一樣。你們這些女人見識淺薄,欣賞不到俺驚才絕艷的才華,就知道看一張臉,他娘的到老了不還是一樣皺巴巴——」
他扭頭望向綠雲,「俺為了你可連皇後的昭陽宮都鬧了,你看,咱都死了,也就搭個伴過日子。讓惠妃給咱倆立個牌位,兩個名字寫到一起,也不算個孤魂野鬼到處飄了,你說咋樣?」
謝玖舉手,這應該是要問她吧?
究竟她是他的恩人,還是上輩子欠他的?每天三柱香不說,現在勾搭純情小宮女還要她給立牌位,他以為她是他爹,還是她娘?一句話支的她到處亂轉?
她看綠雲一臉沉思,似乎認真在考慮這個問題,頓時就凌亂了。
挾恩圖報,威逼加利誘,但凡活著的時候他有這三分手段,也早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了,弄到死了還孤家寡人一個?
「綠雲慘死宮中,活了一輩子連個牌位最後也沒落得,死後也不知扔到哪個亂葬崗……既然大、大哥當真有心,綠雲,」她咬了咬牙,「應下了。」
「……」舒宜三白眼瞪的溜圓,一副做夢也沒想到天上掉下了個皮薄肉厚的大餡餅到自己腦袋瓜子上的錯愕表情。
他不過是一貫的嘴欠撩撥,哪里就想到當真有女子願意嫁給他,立馬一蹦三尺高,美的手舞足蹈,直飛謝玖眼前,「那大長腿你趕緊地,讓你身邊的丫頭出宮給俺倆弄個牌位寫上,趕緊名正言順,麻溜地,快!」
他這是等了多久撞上這麼個傻鬼,樂傻了吧?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謝玖上下一眼一眼地看舒宜,直看得他莫名打了個寒顫,默默地飄後兩步遠的距離。
「我可不欠你什麼,是吧?你怎麼就能支使我和我身邊的人這麼理所當然呢?」她挑眉,似笑非笑地道。
舒宜連連點頭,「是是,是俺欠你的,是你幫俺告的御狀,俺態度不對,大長腿——惠妃,你別見怪,都是俺的錯還不好嗎?俺這輩子不容易,成天與毒為伍,沒個女人敢和俺親近,死了好不容易騙來個——不是,俺是說求來個媳婦,您就大人有大量幫俺一次唄。」
他好話說盡,極盡阻卑躬屈膝之能事,只差一頭磕到地上弄出個響聲。
沒過多久,素錦便送上了早膳,有人在謝玖更加不理會舒宜,簡簡單單的四菜一湯,她吃了小半個時辰。
這是舒宜做鬼後,第一次感覺到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他最後實在沒輒,耷拉個肩膀喘著粗氣,「惠妃呀,你就行行好吧,俺是真沒詞兒了。俺地娘啊,俺在這宮里對你也算小有益處是不,怎麼也能幫你听听哪個說你壞話啊。」
他突然來了精神,「要不,俺在宮里給你做耳目?你想壞誰,俺給你支招,教你用毒好不?」
謝玖默,最後一個就免了吧,做個耳目也就足夠了。
事後,舒宜後知後宜地對綠雲道︰「去他娘的,大長腿坑俺!」只不過看著綠雲淺笑晏晏的模樣,也就心甘情願地跳下了又深又大的無底坑。
昭陽宮鬧鬼的事並沒有張揚開來,那天晚上幾聲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一夕之間闔宮皆知,連史官都在史書上留了一筆,整個文官集團為了緩和內閣與皇帝之間的矛盾,越發歌功頌德,幾乎將這幾聲吼當成了功績來渲染。皇後自然不會傻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鬧鬼的說法,往小了說是和皇帝頂著干,往大了說皇帝那里又是神仙保佑又是顯靈的,她這個皇後不僅沒份,還讓鬼給鬧騰的雞飛狗跳,這算是個什麼說法?
是她不夠賢德,還是神仙不看好她這個皇後?
不過,一晚上嚇病了四五個宮女太監,下面難免就有些流言出來。到底是昭陽宮的事,沒有人敢往大了鬧。
「也不瞧爺爺是個什麼出身!」舒宜得意洋洋地對著謝玖一頓神吹,「別看俺活著時人緣不咋地,鬼緣卻是杠杠地,俺振臂一呼,就有三五十個鬼兄鬼姐齊齊到了昭陽宮。大長腿你是沒看著啊,昭陽宮就沒那麼亂過。空中都是亂飄的花瓶瓷器,宮女太監好一頓嚎,震的俺耳朵都要聾了,皇後嚇的一臉慘白,當場就暈過去了。那焦黑臉的丑婆娘再厲害也架不住俺們群毆,最後飄飄忽忽就走了,也不知道讓哪個背後使了陰損,狠狠揍了她。」
「你放心,有俺在呢,你斗不過皇後,俺替你出面啊,三天五天嚇不鬼她,三年五年還不拖垮她!」他呲著大板牙陰陰地笑。
謝玖失笑,「好意心領,不用兩回,宮里宮外就得上下皆知,你也不怕真有奇人異事進來降妖捉鬼,把你們全封起來,還敢再去?」
舒宜一听,許是覺得有道理,也就不再說張羅再去鬧昭陽宮的事,只一個勁兒的渲染那一晚上昭陽宮是有多慘,他們這群鬼是多麼仗義,那焦臉女鬼是有丑——對,舒宜沒說焦臉女鬼敗的多慘,只是一遍一遍重復地形象她是有多丑,言下之意他並不是最丑……
他們這等胡鬧行為震驚了整個宮遷的鬼界,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宮外陰差陽錯晃悠進來的丑鬼一戰成名,一時間無鬼不知無鬼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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