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太涼了,給他暖暖手吧。
花梓握著白玉曦的手,他的手不粗糙,骨節卻有些大,許是長年習武的緣故。花梓輕輕搓著白玉曦冰涼的手指手心,低著頭,微微笑道︰「暖和嗎?」
白玉曦沒有動,任由花梓握著他的手。
這事兒花梓倒並不十分詫異,她想著哥哥跟自己的感情定是很好,不過是父母去世哥哥才偶爾對著自己發脾氣。
她不怪他,他難過的時候她也會難過,他的手冰涼冰涼的時候,她便會不自覺想要給他溫暖,這是世間再平常不過的親情了。
況且花梓血熱,近日來天氣燥熱,手心騰然火燒一般,如此借著他的手降降溫也是不錯的。
可白玉曦卻有些懊惱,他本不該任她這般放肆的,卻終于沒有抽回手來。
可能她的這個笑太美,略過滄海桑田,融了歲月靜好。也可能他的手真的太涼了,冰凍了那些是非恩怨,離殤愁緒。
他就呆呆地望著她的笑,溫暖的感覺順著十指蔓延,蔓延,一直蔓延到眼底,蔓延到額發,撫平了終日緊鎖的眉頭。
「暖和嗎?」她又問了一句。
「嗯。」白玉曦的聲音竟有些沙啞,嗓子眼兒泛著酸水兒。可語氣依舊沒有半點兒起伏。
忽然,他如墨的眸子向斜上方一瞥,屋頂上的人影一閃而逝。
白玉曦知道追不上了,便也不動聲色,看背影看輕功,這人是誰便了然于胸。不覺間,剛剛舒展開來的眉頭便又深鎖。
他知道,蕭葉醉總是要來的,卻沒想到來的這樣快,他眯著狹長的眼楮,扯出個若有若無的笑,也好,來就來罷。
花梓遇到蕭葉醉的時候並不在家里,而是在一家茶肆的閣樓。
白玉曦斷然不會帶她去嘈雜的地方,是花勿語覺著她整日悶在家中,身上都沒了人氣兒,帶著她偷溜了出來。
花勿語說這家茶肆有個說書的,她常來這里听他講些奇聞軼事,常常听上一整日,終了還意猶未盡,說的神乎其神。
茶肆的掌櫃是個寡/婦,姓孟,名叫三娘,也不知原就叫這名字還是大家給她取的諢號。總之熟了的常客皆呼她做孟三娘。顯然,花勿語便是這里的常客。
「丫頭,我正念叨你這幾日怎麼沒了影兒,你便進了門,敢情俺們娘倆還有那麼點兒心意相通啊。」孟三娘邊說邊喊道︰「石頭兒,給花小姐準備上好的碧螺春。」
「三娘三娘,我這幾日沒來,你可有給我留那位置?」花勿語撒嬌似的扯著孟三娘的衣袖,眨巴眨巴大眼楮,撅著小嘴兒,一副若沒了位置我便再也不來了的架勢,惹得孟三娘哈哈笑起來,點著她的額頭嗔道︰「磨人精,就是有人把這茶肆拆了,我孟三娘都要把你那位置留著啊。」
花勿語擁著孟三娘連連念叨著︰「我就知道三娘對我最好,三娘最疼我,三娘是整個城里最好的人兒了。」
花勿語這無賴樣子逗得花梓忍不住笑出聲來。
「呦,換人了,怎麼?你不要你的葉姝姐姐了?」孟三娘繼續拿花勿語打趣。
「不許亂說,我斷不會撇下葉姝姐姐的。這是我頭陣子認識的姐姐,她整日悶在家里,我怕她悶出病來,便拉她出來跟我吃茶听書。」花勿語松了孟三娘的袖子,急急忙忙道︰「胡先生開始說書了,快快,我們上樓,櫻柳櫻柳,你扶好花梓姐姐。」說罷,人已快到樓上了。
櫻柳扶著花梓一步一步慢慢上樓,不巧一個壯漢/風風火火迎面下樓,直直撞到花梓的肩膀上,花梓一個趔趄,腳下踩空,整個身子就要栽下去了。
花梓和櫻柳忍不住同時呼喊出聲,花勿語一回頭,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想要拉住她們卻來不及了。
花梓眼楮看不見,只覺得肩膀吃痛,身子向後直直倒下去,想伸手抓住什麼卻抓了空。她想,這下完了,即便可以活命也會傷筋動骨,傷筋動骨頂多遭些罪,若真的摔掉幾顆牙,撞歪了鼻子,摔歪了嘴巴,可如何是好。
一輩子嫁不出去,哥哥會不會氣的胸悶吐血。
正當惶恐之時,後頸的衣領忽然被誰抓著,硬是被拎著站直了身子,她十分驚訝自己在生死一瞬能夠思考如此多的可能性並為之擔憂。
花勿語忙跑過來,扶著花梓大呼小叫︰「嚇死我了,嚇破膽了,多虧這位壯士,壯士,大恩不言謝!今兒的茶我請了。」
花勿語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周圍人哈哈笑起來。
櫻柳瞥著面前的男子,低頭跟花勿語耳語︰「小姐,這打扮該稱公子才是,怎就喊人家壯士。」
花勿語一時窘迫,打著哈哈︰「差不多,差不多,一樣的。我還沒責怪你走路不小心,沒扶好花梓,你反倒教訓起你主子來了,看到長的俊的就忘了規矩,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櫻柳羞得滿臉通紅,忙跑到樓上去了。
蕭葉醉一身大紅氅衣,雍容華貴,領口袖口是白色獸皮。他眉若潑墨,眼眸深邃,長長的睫毛覆著深褐色的眸子,面若冠玉,唇紅齒白,長發流蘇一般直垂腰際。若不是那大紅衣衫多少染了塵世的味兒,便真的是仙風道骨,如神仙一般出塵。
蕭葉醉忽然俯身,在花勿語耳邊低聲道︰「再胡言亂語,就把你抓回宮里!」
花勿語立時睜圓了眼楮,捂著嘴巴不再說話。心想,難不成父王特意找了個高手捉她回去?可看蕭葉醉這架勢,並沒有真心要帶她回去的意思,花勿語險些不自持,差點兒就跪下來呼喊大王饒命了。
花梓在旁邊靜靜听著,思索許久,本不想多話,然想到若態度不佳,對方向自己索要錢財以嘗其救命之恩,那真是不劃算,最後思來想去只說了倆個字︰「謝謝。」
蕭葉醉忽然臉色變得很難看,只覺得胸口堵得慌,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遂快走幾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