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太太囑咐花梓幾句就離開了。
送走蕭老太太,蕭葉醉來來回回想了半晌,終于還是坐到花梓臥榻旁邊給她蓋了蓋被子,仿佛無意似的說道︰「好生養著,若病重了,還得找那性情乖戾的鬼老太。」
「鬼老太挺好的啊,刀子嘴豆腐心,哪里乖戾了?」花梓乖乖躺在床上,為鬼老太抱不平,想來自己能重獲光明,還不是多虧了鬼老太。
「江湖誰人不知,鬼老太喜好養狐,也就少不了養幾只雞,給些個狐狸開開葷。可那附近野狼肆虐,時不時就偷走她幾只雞。鬼老太恨得咬牙切齒,從此便立了個規矩,若想讓她出診,必要殺夠九十九只野狼,」蕭葉醉頓了頓,繼續道︰「野狼向來成群出沒,若要一人殺夠九十九只,幾乎無人活著回來,除非大批人馬對狼群進行圍捕。」
「可我的眼楮……」花梓欲言又止,仿佛想到了什麼,心頭咯 一聲。
「你哥哥白玉曦,估計是唯一一個孤身殺了九十九只野狼還活著回來的人!」
花梓倏然坐起身,拉住蕭葉醉的胳膊,張口結舌。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墨綠色綢緞被子上,殷出一大片水漬。
蕭葉醉低著頭,若有所思。
「哥哥那傷……」她也垂下頭,小心翼翼問道︰「那傷是為了給我求診?」
她終于問出口,蕭葉醉點點頭︰「他能活著回來,已屬萬幸。」
花梓抓著蕭葉醉的手,倏然垂下。
蕭葉醉站起身,拍拍花梓的肩膀,勸慰道︰「別哭了,你好好歇著,等身子好些,就回去罷,你哥哥很掛念你。」
花梓擰著眉頭不說話,蕭葉醉嘆口氣,轉身朝門外走去。
蕭葉醉離開逸雲閣,又去了葉姝那,取了兩壇酒,飛上浮屠塔。
天空陰雲密布,獵獵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蕭葉醉眯著雙目,仰頭痛飲。
他曾想過,讓花梓長住雲夢澤,過一輩子逍遙自在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雖知道白玉曦不會對花梓如何,畢竟花梓的父親有恩于他,然白玉曦心底里對花梓總是有著怨恨,無法釋懷。
自攝靈殿滅門,玉花梓失蹤,他四處打探尋找。
他千辛萬苦找到花梓,卻發現她好似變了一個人,再不若當初那個活潑頑劣,不諳世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而是終日小心謹慎,生怕出錯的小女子。
蕭葉醉心中是說不出的酸楚。
這幾日下來,花梓終于有了些過去的樣子,玉花梓終究還是玉花梓,無論何時,她終究秉性依舊,蕭葉醉看在眼里喜上心頭。
可他早就知道,終有一日,他不得不放她回到白玉曦身邊。
蕭葉醉不願她想起過往,更不願看到她頭疼欲裂,萬般痛苦。
他只能放她回去。
大雪紛紛揚揚,頃刻將大地鋪就銀妝萬里。
蕭葉醉卯足了力氣,舉起空酒壇,遠遠拋了出去……
而此時,晏國都城早已大雪紛飛,冰凍三尺。
晏國王宮,一片銀白。
大殿之內,莊嚴肅穆,匾額高懸,這崇文殿乃是宴王南宮傲的寢宮。
左右兩盞鎏金嵌玉長明燈,龍紋錦帳金絲銀線,五尊祥獸暖爐散著縷縷檀香,清幽醉人,米色氍毹織成龍蟠祥雲團花錦簇,放眼望去,極盡奢華。
「雲笙!」一聲怒喝。
南宮傲斜倚在榻上,屏退左右,南宮雲笙跪在他面前,頷首低頭。
「臣弟絕不後悔!」他抬頭望著南宮傲。
此時,南宮傲望著自己唯一的弟弟,握緊了拳頭。
終于,他一拍臥榻,起身呵斥道︰「胡鬧!」
「臣弟心意已決!望王兄成全!」南宮雲笙絲毫也不退讓!
南宮傲忽然大步走到雲笙身前,俯,幾乎貼上南宮雲笙的臉,他咬牙切齒,雙目通紅,仿佛憤怒的狼王,壓著心中騰然竄出的怒火︰「孤決不允許!」
「為什麼?」雲笙大惑不解。
南宮傲振袖轉身,高聲喊道︰「來人,將廣睿王拖出去!」
「哥哥!」
南宮傲僵直的身子微微顫抖,然終于沒有回過頭來,只揚了揚手。
身後的侍衛極是為難地看著南宮雲笙輕聲道︰「廣睿王!」
南宮雲笙皺著眉頭嘆口氣,轉身離去。
晏國地處北國,民風粗獷。因而,玉凝馨初到晏國之時,惹來諸多非議,皆曰廣睿王帶了個狐媚子回來,被迷得神魂顛倒。
南宮雲笙並不以為意,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自然清楚南方女子大多柔婉,且他與凝馨相處之日匪短,深知其秉性純良,便是言行舉止,衣著外貌也與狐媚子扯不上半點兒關系。
難道流言蜚語真就這般厲害?
他不甘,他不明白,南宮傲英明睿智,為何竟糊涂一時,為流言左右,死活不同意他與凝馨的婚事。
凝馨初來之時,南宮傲並不反感,也不知何時起,他提及凝馨就仿若眼中刺一般,急于拔出,若沒有雲笙拼死護著,怕她早就香消玉殞,魂歸天外了。
他總想找個機會問清緣由,然南宮傲總是閉口不談。
雲笙了解南宮傲的脾氣,知道若他不想說,誰都沒辦法。
……
今年隆冬格外冷,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幾乎未曾停過廣睿王府院中的幾株白梅傲雪綻放,苦寒裹著幽香,散落在紛揚的大雪中,被皚皚白雪層層掩埋。
「香兒,快過年了吧?」凝馨望著院里的白梅花,身上有些清寒。
她將朱紅銀絲斗篷緊了緊,這是她在晏國的第一個冬天,北國的寒冷幾乎鑽進了骨子里,讓她無所適從,只能終日窩在屋子里,抱著湯婆子,守著燻香暖爐,昏昏沉沉。
「回玉姑娘,再過十余日便是除夕。」香兒微福了福身,答得干脆利落。
這丫頭一向機靈又心細,自打凝馨來了晏國,便由她照料著。
「過年了……」凝馨低頭盯著手中的湯婆子,濕了眼眶,她吸口氣︰「過了年,丫頭就十八歲了。」
「回玉姑娘,奴婢今年剛十四歲,過了年,是十五歲。」香兒一邊應著一邊倒了碗熱羊女乃遞給凝馨。
凝馨微微一愣,轉念一想,香兒怕是把自己當做她口中的丫頭了。
她溫和地笑笑,放下湯婆子,接過羊女乃。
晏國的熱羊女乃是凝馨最喜歡的東西,尤其在寒冷的節氣,喝上一碗,便能從心里往外覺著暖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