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凝馨站在雲夢澤的逸雲閣悵然若失,人去樓空花木凋零,總是擦肩而過。如今花梓怕是連她這個姐姐都記不得了吧?
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可不管是好是壞,都一定要見到花梓才是。
「過完年再說吧。」蕭葉醉悠然坐在木椅上,喝著清茶,隨手也為凝馨倒上一杯。
「可是……」凝馨有些迫不及待。
「讓她安心過個年,白玉曦念及其義父,不會傷害她的。」蕭葉醉將茶杯推至對面,示意凝馨坐下。
凝馨有些不安,坐在那里未動茶水,睫毛微微顫抖,柳眉輕蹙︰「她當真什麼都忘了?連我也不記得了?」
蕭葉醉微微一笑,點點頭︰「也許,是好事。」
凝馨愣在那里出神,縴細的手指死死抓著檀木椅的扶手,凸出的骨節清晰可見,半晌,方嘆口氣道︰「或許吧。」
她想,等過完年,天會一點點暖和,大地春回,萬物復蘇。
……
花梓與狼女站在街邊,抬眼望向對面。幾個姑娘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推開店門。
門旁掛著兩盞漂亮的大紅燈籠,精致浮夸的匾額高高懸起,上頭用大紅綢緞繞成好看的流蘇狀,垂在兩側,匾額上紅字金邊刻著「嫣紅樓」三個字,字體婀娜柔媚,別有一番韻味。
「這真的……?」花梓心有疑惑,然轉頭意欲詢問之時,那粗壯婆子早已進了屋去。
花梓用手輕輕扶著後腰,卻蹭了絲絲血紅,她想,總得找個地方把傷口處理了才是,便扯著狼女的手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狼女搖搖頭,一向不諳世事的她還真未見過這地方兒。
花梓心中覺著不對勁兒卻也不知道哪里不對,她也沒空兒想太多,拉著狼女道︰「我這腰疼的厲害,對面的客棧就算貴,也湊合住一晚吧。」
狼女扶著花梓走到對面的嫣紅樓,門口兩個姑娘大冷天穿著薄紗裙,凍得直哆嗦,因而並不警醒,慵懶地靠在門邊,見狼女和花梓便攔住了問︰「呦,今兒怎麼還來了姑娘?這是自個兒送上門兒了?」
花梓略略皺眉,脂粉香讓人頭腦不清楚,她忍著刺鼻的味道說︰「姑娘,我們是來住宿的。」
那倆姑娘抬起手帕掩著嘴巴咯咯笑個不停,頭上的珠串丁零作響,像兩朵剛剛綻放的花兒似的。
其中一個怕是笑累了,扯著嗓子沖屋里喊了聲︰「杜媽媽,今兒來了女客。」
只見那屋里走出個滾圓的婆子。
這婆子比對門賣燈籠那婆子還要圓潤,卻不若那燈籠店的壯實。一身的肥肉顫顫巍巍,卻打扮的花枝招展。
她扭著肥臀甩著小手帕,幾步走到花梓面前。雖長得球兒似的,手腳倒是利索,不多時已繞著花梓轉了兩圈,上上下下將花梓打量了幾個來回,這才喜笑顏開,拉著她的手格外熱絡,卻正眼兒都不瞧狼女一眼。
她一手拉著花梓,一邊吩咐那倆姑娘安置好馬匹,見花梓臉上浮現不解之色,便勸慰道︰「我這客棧是國都里最便宜的,我給你找個安靜雅致的地方先住著,跟我來。」
她拉著花梓進了屋子卻不入正堂,轉身鑽進旁邊一個隱蔽的耳門,狼女緊隨其後,四下逡巡,生怕出什麼岔子。
杜媽媽牽著花梓的手快步疾行,花梓倒是無妨,杜媽媽卻有些氣喘吁吁,手心都沁出汗來。
不多時,三人到了後院,花梓和狼女邊走邊四下打量著,這後院著實不像前庭那般輕浮夸張,倒像讀書人家的院落,格外清淨素雅。
花梓望著那素淨的院落兀自出神,後日便是除夕了,她與狼女怕是真要在這陌生的地方過這個年了。
安安靜靜過個孤獨年。
杜媽媽雖已氣喘吁吁,然腳下卻不懶惰,入了房間,徑直上樓,肥胖的身子壓得樓梯不堪重負,咯吱作響。
花梓這一上樓,扯得腰上傷口生疼,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狼女忙上前攙扶,花梓朝她笑笑︰「不礙事。」
杜媽媽這才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依舊笑臉迎人︰「方才我瞧見姑娘腰上的傷了,待會兒我差人給二位找個大夫,養上個三五天保準跟沒事兒人似的。」
花梓抬起頭,眼前滿滿實實都是杜媽媽肥碩的身子,絲毫望不見前面的路,她感激地微微弓腰,簡單行個禮︰「勞店家費心了。」
杜媽媽眼楮滴溜一轉,晃著手中的大粉帕子,滿臉堆笑,討好道︰「哪里麻煩?姑娘又說這見外話兒,您住了進來,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怎說兩家話?」
說罷不等花梓回話便繼續向樓上走去。
花梓覺得別扭,這錢還沒付呢,就這般熱絡親切,著實讓人有些不適應,有些不舒服。
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時候,肯定也是格外熱情。
二樓共三間房,中間一間看似空著,外面的一間好似會客的書房,最里邊的一間布置成閨閣的樣子,但也似乎久未住人,有些地方結了薄薄的網。
杜媽媽舉著手帕掄起胳膊,約略撢了撢灰塵,笑道︰「這屋子素淨,我覺著適合你這姑娘家住,一會兒我差個小子過來听你使喚,若缺什麼短什麼,盡管吩咐,自會為姑娘準備妥當。」
花梓有些不知所措,杜媽媽正彎腰為她整理床鋪,她愣了半晌開口問道︰「這住店的錢,每日……是多少?」
照料的如此精心,想來價錢也定然不會含糊,若支付不起,難保不會鬧的食不果月復。
杜媽媽整理好床鋪,走到她跟前,拍拍她肩膀,笑眯眯的︰「急什麼?過兩日便是除夕,你就是身上沒銀子,在我這過個年,也不礙事,杜媽……我杜大娘是不會難為你們的。」
她話一說完便囑咐她二人好生歇息,兀自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