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第六十八章 庸醫

作者 ︰ 莫采

花梓似乎從他錯綜復雜的神色里瞧出了什麼端倪,不由分說便取了銀針置于桌旁,抽出一根振振有詞︰「大椎穴,主治夜盜虛汗、頭疼腦熱!」

言罷,對準大椎穴,一針刺到了肩中俞穴。治好了胡大夫多年的肩膀酸痛病。

胡大夫周身一抖,只覺得後頸冰涼刺痛,正欲起身,花梓按住他肩膀,好言勸慰︰「別動,先生,還有一針呢!」

她覺著胡大夫此刻情緒極不穩定,周身都在微微顫抖,拖沓不得,語速加快︰「肩中俞穴,主治肩背酸痛,咳嗽喋血!」

這一針下的極為迅猛,對準了肩中俞穴一針刺到大椎穴。治好了胡大夫多年的夜盜虛汗。

自此,花梓被譽為醫界奇才,並未因施針之時過于猛烈受到半點兒質疑,誰也未曾想,這針法的後遺癥早已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了。

思逸山莊為避世之所,一向不染世事,傳聞此處為天下學問匯聚之所,可解天下一切難題。

據說山莊祖師當年偶遇仙人,又秉承名師,悠游四海,將所見所聞,所學所悟編撰成冊,名為《十萬為何》,後有見過此書之人憑著記憶理出些片段,流傳于市井,更名為《十萬個為什麼》,一時名聲大噪。

祖師因勢招攬大批弟子,僅僅幾年便創建了思逸山莊。

彼時求學拜師之人絡繹不絕,師祖便將學問分門別類,選取大才之人居于山中,久而久之,學風漸盛,如今已歷時三百余年,自成一派,不容小覷。

花梓四處閑逛才發覺,這思逸山莊實為三層,依山而建,只是于祁桀住處卻瞧不見下面兩層。

每處院落皆種植樹木,她想這許是身份的象征,她曾好奇,祁桀院中的榕樹長得聲勢浩大,作為他老子,祁凌風院子里的樹豈不是要把南天門捅個窟窿。

然並未如想象那般駭人,祁凌風院內的古松真如他本人一般,不華貴不張揚,也是瘦骨嶙峋卻仙風道骨似的,姿態優雅出塵。

細細端詳,卻發現,有處枝蔓橫溢斜出,不甚安分,花梓不由嗤笑,心想,這處枝蔓定是莊主的桃花眼了。

因她總是迷路,將景致看個大概便不再歡喜四處溜達,除了自己的住處與祁桀的院落,她很少去到別處,只一心扎在胡大夫醫館,整日里研究醫術。

「已是正午,為何老朽卻不覺著餓?怪哉!」胡大夫搖搖頭,繼續揀選桌上曬干的藥材。

此時,距花梓為胡大夫施針整三日,潛移默化的後遺癥已然愈加清晰。

「您方才吃過午飯還不到一刻鐘,怎麼會餓?」花梓手中擺弄著銀針,嗖一聲,銀針離手,直直扎入身旁一只小鼠的臀部。

小鼠扭著**「吱」一聲跑的沒了影兒,花梓一副慈眉善目普度眾生的模樣,望著小鼠離去的背影,一本正經微笑道︰「不出三日,你的腿疾定會痊愈。」

翌日,該小鼠死于全身抽搐。

「不會不會,老朽記得並未吃過午飯,」說著,他抓抓頭發︰「枸杞方才放在……怎麼忽然想不起來了?」

「胡先生,胡先生,方才我同您一起吃的午飯,怎就偏說沒吃呢?」祁桀把玩著搗藥的杵臼,為花梓作證。

「老朽一向記性極好,怎會吃過午飯不記得?莊主都知道老朽記性好,你倆小滑頭合起伙來騙老朽,」他忽然皺著眉頭嘟囔著︰「哎?決明子方才讓我放在……怎又想不起來了?」

一縷山風拂過,吹落胡先生一綹兒白發。

近日胡先生雖不再月兌發,卻開始斷發,本來一頭長發密密實實,而今斷的所剩無幾,只剩那麼一小綹兒,手指粗細,還是豆蔻少女的縴指柔胰,最後索性連發髻也不扎了。

短短幾日,頭發稀稀落落不說竟同干草無差,還是白花花的干草,整日在胡先生頭頂招搖,十分高調。

起初,胡先生還日日憂愁,尋花梓給他扶個脈,看能不能瞧出什麼門道。

花梓凝思半晌,最後正色道︰「胡先生,術業有專攻,白桑專注針灸,恕白桑無能為力,」說罷又拍拍胡先生單薄如紙的肩膀︰「依我看,您只是老了,誰老了都會如此,莫要擔心。」

胡先生似信非信,後來竟真的不再擔憂,倒不是放下心來,而是因為太過健忘,前一刻還在鏡前詢問︰「老朽這頭發是怎麼了。」下一刻便忘得干干淨淨。

如此一來,心寬體胖,臉色竟慢慢紅潤,祁桀揣度半日,得出結論︰白桑小姐姐真神人無雙,給胡先生扶了脈,他便日趨康健了。

對于這個結論,花梓不置可否,心下十分贊同,最後欣然接受。

然自己的頭疼病日趨加重,卻總是無能為力,問及此事,她便擺出一副神醫該有的冷艷︰「只恨後腦勺沒長眼楮,看不到自己的穴位。」

遑論神人還是神醫,她總要對得起這個「神」字,于是,花梓巴巴的練了兩日飛鏢,又練了一日飛針。派祁桀捉了只小鼠,她細細打量這小鼠,抬頭笑道︰「我認得,上次我的飛針治好了它的腿疾。」這話一出,牆角抽搐而死的小鼠差點兒詐尸。

祁桀倒是十二分的相信,敬慕之情洶涌澎湃。

花梓將小鼠放在不遠處,自己則巋然挺立,不知從何處扯出個長布條,系在額頭,平日里細雨迷蒙的眼神全然消散,銳利如一把冰刃。

忽然,她長袖一甩,出手快如閃電,六支銀針齊齊甩出。

「吱……」「哎呦!」

這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淒厲程度,互不相讓。

後來,祁桀回憶這情景,譜了一首絕世名曲,曲名︰《人/獸共鳴》。

小鼠帶著四根針跨過門檻不知鑽到哪里去了,花梓與祁桀尋了半晌未果。

回到屋中,這才發現,胡大夫正躺在地上一只胳膊不住顫抖,上頭赫然不知何時扎著兩根銀針。

看表情他異常焦急,卻說不出話,祁桀嚇壞了,跑過去搖著他肩膀,將耳朵貼近他嘴巴,哭著問道︰「胡大夫,有什麼遺言,盡管說吧!」

花梓一瞧這狀況,取了一把銀針,大義凜然地推開祁桀,儼然一副將要大展身手的架勢,胡大夫瞧著她那樣子,抖得更厲害了,嘴唇一張一闔,頻率極快,最後眼看花梓舉起五根銀針,他嘴唇一抖,轟然暈死過去。

祁桀哭的要斷氣了︰「胡大夫你醒醒,你不要死,我以後再也不跟你一起睡了還不行嗎!?」

花梓毫不猶豫,五根針瞬間入肉,直刺胡大夫的肱二頭肌。

「啊——」

胡大夫一聲慘叫,只見他「香汗淋灕」,雙唇發白不住哆嗦,頭上的毛發隨著顫抖,跳舞一般。

花梓十分欣慰地鼓舞道︰「祁桀,莫要哭了,小姐姐已將先生救活了。」

她笑得如沐春風,暖人心脾,聲音柔和如弱柳扶風︰「胡先生,收針了,會疼,您要忍著啊。」

「啊——」

又是一聲慘叫,胡先生疼的心都跟著顫抖了,暗暗發誓,一定要揭穿白桑這個庸醫,不,是大庸醫。然後,再度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又什麼都不記得了,祁桀告訴他是白桑小姐姐救了他的命,順勢將他的小姐姐描繪的神乎其神。

胡先生听的一愣一愣,眼角流下淚水,作勢起身,聲音都顫抖了︰「白桑姑娘果真神醫,請受老朽一拜,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花梓嚇壞了,忙扶住他︰「胡先生,您是我的老師,怎能拜我,再說醫者仁心,這都是白桑應該做的,快躺好,快躺好。」

胡先生抓著被角,老淚縱橫,仿佛看著仙人一般,就那麼深深地,深深地,望著花梓,仿佛听她喊他一聲老師,此生便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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