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芳草萋萋,藤蔓葳蕤,幽幽然一潭湖水裊然生煙,其下一片翠綠依山而眠,仿佛大地之上嵌著一塊碩大綠寶石。
「琉虞公主可好啊?」花梓並未看著沐冷塵,而是蹲在湖邊撩起湖水淨手。
此時天色尚早,大地一片靜寂,晨曦還未浮出地面,隱隱于遠山處籠出一片青白光暈,將夜色濃重漸漸暈染開來,呈現一片淡青色。
沐冷塵微微一怔,有些失落地問道︰「你約我來,只為問這個?」
花梓望望幽綠的湖面,深深嘆口氣︰「沐公子……」
「花梓!」沐冷塵急急打斷她,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山水草木,眼神里柔情四溢︰「你不要再沐公子沐公子的喊我了,叫我冷塵吧。」
花梓急著說明來意,也未猶豫便點頭道︰「好吧,冷塵啊……」
「花梓!」沐冷塵又急急打斷她︰「晨起天寒,馬虎不得,你怎麼不多加件衣裳再出來?」言罷,又月兌下外衣將花梓包裹起來。
花梓急急想要推月兌卻拗不過他,最終氣急敗壞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她滿臉懊惱,緊皺著眉頭,趁沐冷塵愣神之際,將他的衣衫從肩頭褪去,遞到他手中︰「我不冷!即便我冷,你也不該把衣服給我。男女授受不親,你我二人一未成婚,二未有婚約,即便有婚約或許也被你悔婚了。如今這樣又何苦,我已不記得過往之事,你也……也忘了罷!」
最後一句,聲音極小。
她也明白,經歷過的事怎會輕易忘卻,故而自知這話說的十分牽強,也就少了幾分底氣。
她本想,沐冷塵若現出哀戚的模樣,她會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勸慰幾句,例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丑花?
待他看清形勢,豁然開朗。恍然大悟跑去安心做他的駙馬,她也算成人之美了。
願望總是美好的,現實卻往往有些波折。
沐冷塵確實現出哀戚的模樣,她也確實善解人意拍著他的肩膀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丑花?」
然沐冷塵卻哀戚了半晌也未看清形勢。
後來,在花梓恢復記憶時,方曉得,她此刻的想法是如此天真幼稚。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忘記或是誰讓自己忘記便能忘記的。而她忘記了,卻是無可奈何,並非出于本意。
「我說過,會守你一生,無論你是生是死。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我都會守著!」
沐冷塵緊緊抓著手中的衣衫,眼中透著不容置疑的絕決,讓花梓十分惶惑,仿佛自己是座皇陵,而他是個盡忠職守的守陵人。
這份偏執讓花梓感覺壓力頗大,這感覺好似靈魂入了大牢。被他鎖死,無力掙月兌。
結果是不歡而散。
她冷著臉,語氣涼薄而微怒︰「隨你!」之後,匆忙離去。
沐冷塵站在湖邊久久凝望,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
他忽而松手,那玄色衣衫飄然落上草坪。被露水打濕成一片又一片青色水漬。
許是晨起天氣微寒的緣故,花梓扔蟣uo謇涑荊?雷曰氐嬌駝皇保?齏接行┤ぐ ?住 br />
她抱著肩膀,埋頭邁進門。卻同白玉曦撞個滿懷。
「去哪了!?」白玉曦忙拉住花梓手臂,將她扶穩,見她如此形狀,開口質問,語氣里已听出許多不悅。
花梓是個悲劇,因為沒有一身好武藝還不懂得養成一個好脾氣,她不吃虧誰吃虧啊?
她正心緒煩亂,見白玉曦審問犯人般犀利的眼神心中怒氣油然而生,一時焦躁,甩開白玉曦的手,趾高氣昂應道︰「同男人私會去了!如何?」
話一出口,花梓便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白玉曦的臉色愈加鐵青,她想,在劫難逃了。
慌亂之下,她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絆倒。
白玉曦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生生扯了回來,雖說胳膊被扯的生疼,然總比摔下去要好的多。
剛想道謝,脖子卻被死死卡住。她奮力睜眼,見白玉曦眼楮通紅盯著自己,餓狼似的,十分駭人。
她很想問他一句︰「你除了掐脖子還會啥?」
如何是好?她想抽出腰間的鞭子,手卻被白玉曦按在牆上,另一只手卻被壓在自己身後,動彈不得。
她很敬佩自己此時還能如此從容淡定的思索,若白玉曦得知自己不再是處子之身,會作何反應?白綾匕首還是鴆酒?或許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經死在這里了。
他忽然吻上她的唇。
花梓有些驚恐,緊緊閉著雙眼,奮力搖頭,想躲開白玉曦,他卻瘋了似的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動彈不得。
花梓倒不覺著屈辱,只是畏懼著,不是畏懼白玉曦,而是畏懼心中的貪念。
萬一她忍不住,吻了白玉曦,日後又要出家入住尼姑庵,豈不是不負責任?
白玉曦好端端的一個黃花大小伙就這麼被無故輕薄卻無處說理,多麼委屈。
正當她與貪念作斗爭時,沐冷塵拎著衣衫從門外走來,白玉曦倏然抬頭,花梓心中驀然松了口氣,可見到沐冷塵時,這口氣又立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白玉曦松了手,拍拍衣襟,冷笑道︰「同你私會的男人回來了!」
這話讓花梓心中難受了好一會兒,也擔憂了許久,而後更加堅定了加入尼姑行列這個偉大志向。
晨曦落在沐冷塵背上,將他長長的影子打在地上,花梓無心去琢磨他二人的心思。
因為無論如何,她覺得,她終將成為一名地地道道的尼姑。
然而,沒有輕薄到白玉曦,這終究是個遺憾。
是夜,白玉曦同沐冷塵進行了一次別開生面的深度會談,內容不詳。
翌日,沐冷塵便來辭行,說有要事,需先行一步。
臨行前,他走到花梓面前,欲言又止,終了只是喑啞地說了聲︰「保重!」
天邊烏雲翻卷,冷風乍起,卷著干枯的柳絮肆意盤旋。
花梓望著沐冷塵孤零零的背影,心中生出些憐憫。于是,拍馬疾馳,將攜帶的一把油紙傘遞給他,並囑咐道︰「要下雨了,當心淋著。」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又連忙扭轉馬身,匆匆離去。
沐冷塵握著手中傘,久久凝望著花梓的背影。
還如何抱著她風中賞雪,雨中賞荷?還如何握著她的手為她取暖?若注定要錯過,為何又注定相遇?老天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卻在凡人的心上留下個不能更深的傷疤!
由于一大波一大波的武林人士正趕往蓬萊島,去往蓬萊島的船只十分緊俏,要排隊等上許久才能趕上一艘,平日里清閑慣了的船夫一時手忙腳亂。
南宮雲笙財大氣粗,單獨租下一艘船來。
花梓對此十分不屑,表示不如買下一艘,這些日子專門用來接送去往蓬萊島的江湖人士,買船的錢大約也就賺出來了,到時再把船賣掉,又是一筆收入。
南宮雲笙覺得很有道理,便問道︰「可有人會劃船?」
一行人皆搖頭稱不會,唯有白玉曦依舊因著油紙傘一事陰鷙著臉,一語不發。
故而,此事只好作罷,花梓不禁感嘆,學會一門手藝對于謀生而言是多麼重要。
花梓暈船,趴在船尾處時不時的嘔吐,很煞風景,她胃里風卷雲涌的,卻依然忍不住舉目四望。
平靜無瀾的海面一望無際,與天相接處,偶見鷗鳥的影子,像紛飛的雪花。
碧空萬里,半點浮雲也瞧不見,只有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的藍,海的藍,從眼底蔓延到心里。那顆久久浸在世俗中的心便無限放大,仿佛包容了天地,包羅了萬象,最終歸于一片寧靜。
這真是美極了,這樣想著,她胃中又一陣翻卷,這次只嘔出些酸水。
白玉曦湊到跟前,正色道︰「這是犯了相思病?」
花梓未理會他,皺著眉頭盯著船板,奮力壓抑著身體的不適。
白玉曦想了想,彎腰蹲在她面前,足下用力一跺。
他內力渾厚,如此一來,船身便驟然晃動。
花梓身子立時搖擺不定,于是緊緊抓住木板,天旋地轉間,胃里翻卷著巨浪。
白玉曦嘴角劃過一絲暢快的笑意,又卯足了勁兒一踏船板。花梓再抓不住木板,慌亂中眼前有些模糊,也顧不得許多,隨手抓了什麼便死死拽住。
只听「呲啦」一聲,是布帛撕裂的聲響。
花梓整個身子撞到船板上,她揉揉撞疼的額角,听到凝馨踉蹌的腳步聲還有她溫柔的詢問︰「又未起風,船怎麼搖得這麼厲害?」
于是她抬眼,瞧見白玉曦墨黑長袍被扯開好大一個口子,露出內里雪白的長褲,樣子十分狼狽。
而這一幕恰好被凝馨撞個正著,凝馨面露尷尬,紅著雙頰轉過身子低下頭去。
白玉曦臉色很是難看,他本伸出一只手來,看模樣是想扶花梓起身,然看到身上零零落落的袍子時,霍然收回手,扭身便朝船艙走去。
何為冤家,便是你想與她為難,最終為難了自己。
滿心懊惱時對方又擺出與己無關的架勢。
你想毀了她又舍不得,你想抓住她又頻頻失手。你想離開,又千絲萬縷的羈絆皆源于內心,如何都割舍不掉。
此為極品冤家!花梓就是他的極品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