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小女有疾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厄境

作者 ︰ 莫采

花梓不曉得為何會心虛,她笑得極不自然︰「你什麼時候站在這的?我都不知道。」而之後的一段對話,讓花梓頗感無力。

「還放不下他?」白玉曦十分嚴肅,海風將黑發揚起,他一臉英氣毅然。

「誰?」花梓隨口追問。

「明知故問。」

「你明知我不記得了。怎還會放不下?」花梓有些懊惱,即便她偶爾會有些好奇,甚至偶爾會因沐冷塵而想起許多片段,可如今她心里滿滿的只裝著一個白玉曦,他還有什麼不知足,有什麼可懷疑的?

即便不能給他完整的身體,但至少會給他完整的心,完整的感情,只是……這感情得一直藏著掖著,不敢見人。

「你為何跟我解釋這些?」他依然十分嚴肅。

「……」

「你的覺悟非常好,你已然了解,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他仍舊十分嚴肅,一本正經的褒獎讓人感覺這贊許當真是發自肺腑。

如此,他保持著嚴肅的面孔轉身去到船艙,徒留一個黑色的背影在花梓眼中盤旋不去。

何時答應過做他的妻?

他若不問那些沒頭沒腦的話,自己又怎會解釋?

什麼覺悟非常好?

什麼已然了解?

什麼未來的妻?

這自以為是,專斷獨行的性子讓自己這個當掌門的還哪有一丁點兒地位。

她想,她繼任掌門之日,便是她昂首挺胸欺壓白玉曦之時。

屆時,定要讓他看到自己是如何的巾幗不讓須眉。

一路披星戴月,平靜無瀾。

即將抵達攝靈殿時,冷尋、紫陶、狼女、杜卓依然相隨。

花梓瞧著這四人,心想,冷尋屬于成功誘拐了無影宮的姑娘,而杜卓則選擇了倒插門。

她暗暗感嘆。如此甚好,光大門楣。

如今夏意正濃,一路蟬鳴不絕于耳,夏木青蔥。水波蕩漾,天地間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

一日,行至小鎮,吃了幾日的干糧,都有些受不住了,幾人便打算停下來,歇腳打尖。

市井之中人聲嘈雜,花梓十分享受這氣氛,這才是江湖該有的味道,一片祥和。熱鬧而繁雜。

幾盞涼茶呈上,暑氣慢慢褪去,花梓微微泛紅的小臉恢復白皙。

「少主,是否需要籌備掌門繼任大典?」冷尋每每談及正事,便一改平日之慵懶頹然。一本正經絲毫不敢怠慢。

而那顆結疤的多情痣往往就顯得過于喜感,有些違和。

「啊,對了!彎刀呢?父親的彎刀呢?」花梓忽然想到父親生前的佩刀。

「回掌門,丟了!」

「……」花梓撅著嘴巴白了他一眼,低聲抱怨道︰「只顧著談情說愛……」

「請掌門責罰!」噗通一聲,冷尋跪倒在她面前。

紫陶面無表情的臉忽而陰沉沉仿佛壓了一層烏雲,她一手拉著冷尋一邊死死盯住玉花梓。

花梓曉得。行走江湖,萬萬不能得罪功夫好的女漢子,故而連忙起身,雙手扶著冷尋,哀求道︰「你快起來,快起來。算我求求你了!」

她側頭瞧了眼白玉曦,他笑得不著痕跡,一手端著茶杯,手執杯蓋兒,輕輕蕩去漂浮著的兩片茶葉。微微低頭,輕輕抿了一口,優哉游哉。

花梓想,奢望他來幫忙真是異想天開。

酒足飯飽之後,花梓擺了個憊懶的姿勢,語重心長道︰「冷尋啊,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掌門請說。尋洗耳恭听。」

花梓望了望紫陶,見她處于平靜狀態,便坦言道︰「門派之內要氣氛融洽,可你為什麼總是辱罵白玉曦呢?」

「手下怎敢辱罵少主啊?」冷尋一臉茫然。

「你看,少拄!你為何總是罵他‘少拄’?雖說他這個人不討喜,可你也不能總是這樣擠兌他吧。」花梓循循善誘,盡量讓表情顯得慈祥友善,而白玉曦卻忽而被飯後茶嗆到,連連咳嗽。

花梓皺著眉頭瞅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憋著笑似的,心想,是不是平日里對他太過苛刻,如今維護他一下他就喜不自禁了。

日影微移,白晃晃的日光將幾人的身影刻在地上。

冷尋瞧了白玉曦一眼,見他依舊不言語,便兀自解釋道︰「回掌門,因白公子是前任掌門之養子,故而稱之為少主,是尊稱。」

花梓慈愛的笑容在日光下定格,顯得格外蒼白。

她面部不自覺抽動幾下,轉而望向白玉曦。

白玉曦竟開口道︰「你以為少主二字是什麼意思?」

花梓急了︰「你忘了?明明你告訴我,少主就是年少還要拄著拐杖,比喻做人一事無成,庸庸碌碌,廢人似的……」她話未說完,其余四人已隱隱有些撐不住了,終于一個接一個捧月復大笑。

花梓終于明白過來,惡狠狠瞪著白玉曦,白玉曦卻佯裝與己無關的樣子支應道︰「許是你做夢了。」

「……」

厄境之外。

高高的樹冠,密布的叢林,大片的陽光落到地上時已是疏落間離零星點點,斑駁著一地水窪淺淺。

花梓緊隨白玉曦,生怕迷了路,繼而走不出這林子,最終定居于此,成為地地道道的叢林野人。

那真是悲慘至極。

白玉曦倒也盡心盡力看著她,悉心提醒隨行之人如何躲避機關,何處有危險,何處是沼澤,何處有猛獸出入,一路下來,倒是平安無事。

自此,花梓打消了兀自穿過這林子的念頭,若能成個叢林野人,那真是老天眷顧。只怕走不出五步就要暴尸厄境了。

而老天那麼忙,大多是沒時間眷顧自己的,否則便不會失憶,不會失明,不會毀容,不會*。

所以,要自勉。珍愛生命,遠離叢林。

直到走出厄境,白玉曦才幽幽然開口道︰「這林子環繞攝靈殿,內里機關重重。險象環生,名曰厄境。」

花梓默然感慨︰「餓境,還真是名副其實,若在里頭迷了路,武功再高也會餓死。」

「……」

走出厄境之時,天邊已是雲蒸霞蔚,一片妖嬈。

曠野之上,沒有一絲風聲,遙遙望去,一座巍峨宮殿似懸在半空。沒有金碧輝煌,卻明淨奢華,頗有些仙山福地的味道,全然不是想象中的陰森可怖。

竟好似隔離塵世的桃源之所,空谷生出一朵幽蘭花。

足下一片芳草萋萋。踩上去,每一步都是柔軟的簌簌聲。

花梓有些訝異,這里曾經的主人,竟是自己的父親,如今自己站在這里,卻將過去忘得一干二淨,包括父親的音容笑貌。想到這里,忽而悲從中來。

她曾問過白玉曦父親的事,他只說父親得了癆病去的,然她心中總是不甚安生,覺著其中有些事情不十分明朗。

「我想,先祭拜父親。」花梓說這話時。並無太多難過的情緒,更多是愧疚。

而此時,攝靈殿前的台階已近在眼前。

一層一層壘砌的大理石階莊重肅穆,一條條褐色氍毹如瀑直下,從宮殿之上一路綿延至足下。

花梓仰頭凝望。竟有些怯意,仿佛即將走進一座墳墓,這錯覺讓她膽戰心驚。

「跟我來。」白玉曦看了眼冷尋,帶著花梓兀自離開,而其余人便開始了長途跋涉,踏上千層天梯之旅。

二人走了許久方繞到大殿之後。

眼前的墓地十分簡約,卻也不失莊重。

是父親的墳墓。

花梓走到墓前,跪下,三叩首,默然無言。良久,方起身道︰「走吧。」

白玉曦也沒說話,帶著她重返大殿。

而此時,冷尋等四人正坐在台階中間,望著天邊喟然感慨「階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上而求索」。

花梓想,也難為他們,爬如此高的階梯,沒有些體力,斷受不得如此辛勞的腳力。

她正欲抬腳,白玉曦攬住她的腰……

只覺得輕飄飄騰空而起,不多時,便越過十幾級台階,如此這般,在那四人驚詫的注目禮下,白玉曦帶著花梓已翩然而至大殿門前。

她驚疑未定地回眸望去,那四人正齊刷刷站在台階上望著他們眼中充滿了渴望。希冀著白玉曦能飄過來帶他們一程。

然期盼半晌也沒盼到白玉曦一個轉身。

狼女感嘆道︰「這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杜卓詫異地望著狼女︰「這話你都說得出,看來你大有長進,不過你要知道,這句話只能用于你我之間,不能用于你和別人。」

狼女瞪了他一眼︰「別廢話!」

「……」

冷尋倏然望向杜卓,感慨其重口味,而紫陶已挽著他的胳膊含羞帶怯道︰「尋,累嗎?」

冷尋忽而醒悟般說道︰「你輕功也是極佳的……」

「人家只願意挽著你,一步步,一步步,向上走嘛。」紫陶霎時霞飛雙頰,低著頭,已瞧不見眼中秋水瀲灩。

其余三人不禁扼腕悔恨,為何沒有學得一手好輕功,步履如飛。

如今平白廢了這許多時候苦了雙腳,肯定已經磨出水靈靈幾個大水泡了。

及至殿門,杜卓和狼女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還真是長途跋涉,難怪江湖人說攝靈殿不是人去的地方,有去無回。

「看到那邊沒有,升降梯,按動機關可以直接從下面傳送至殿門前。」冷尋指著左側不遠處一個木制格子升降梯,上頭一次可站兩三個人。

「有升降梯你怎麼不說?讓我們廢了這麼半天氣力爬階梯。」杜卓簡直氣急敗壞。

冷尋扭著身子,挽著紫陶的手臂,霞飛雙頰︰「人家只願挽著陶,一步步,一步步,向上走嘛。」

「……」杜卓低頭思索,一會兒是否要尋個機會,在冷尋飯菜里放些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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