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第一百三十章 作主

作者 ︰ 莫采

此時太陽已偏西,鋪開漫天的雲霞似錦。

花梓揚手招呼大家隨她上樓,呼啦啦一群人也不知為何便隨她而行,她站在最高處,手憑欄桿,遙指西天,大喊一聲︰「美嗎?」

她本想,眾人會隨之高呼︰「美!」

然現實總是滿目蒼夷的,大家皆默然無聲,只余孩子的啼哭,格外刺耳。

花梓撓撓頭,當真是蓬頭垢面。

她有些尷尬地拍拍身上的灰土,又拍拍手上的灰,方伸手輕撫了撫身邊孩子的小臉,那娃子還躺在她娘的懷里,渾身裹著一塊破舊粗麻布。

「莫哭莫哭,乖啊,冷尋叔叔給你買撥浪鼓去了。」花梓雙眼笑眯成兩彎月兒,抬眼望了望孩子的母親,竟見那母親淚眼朦朧。

忽而有人高喝一聲︰「美!美極了!」

隨之而來是此起彼伏的聲音︰「美!」「太美了!」

花梓不曉得為何許多人哭了出來,她不明白這些眼淚代表什麼,可她知道,這眼淚絕不是因為憎惡和難過。

自此,她稍稍放下心來,再不用擔憂哪天一不小心被誰捅上一刀了,這真是一大喜事。

她轉身又望向天邊,夕陽余暉漫過發髻,漫過眉梢,漫過睫毛,漫過彎起的唇角,滑落裙角,又染紅了鞋子。

美,美極了,太美了!

是夜,月朗風清,整個攝靈殿好似被月華托起,懸于半空。徐徐涼風吹散月光,灑向屋頂,滴落檐角乍碎,一片輕紗曼妙。

狼女坐在屋頂兀自喝酒。

黃昏,她路過一處古樹時,隱隱嗅到酒香,翻開土來竟是兩壇好酒。

她想,這醇香美味的酒水定是白玉曦埋于此地。

想來他曾經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嗜酒如命,如今偷他兩壇酒,讓他捶胸頓足報復一下豈不快哉?

于是,她拎著酒壇便躍上屋頂。趁著月色正好,打算喝個一醉方休。

杜卓尋不到她,卻嗅得陣陣酒香,遂飛身直上,立于檐角,見狼女正仰頭痛飲,一把奪過酒壇來︰「如此喝酒,傷身!」

「那你喝!」狼女顯然有些醉了,眼角雙頰都泛著紅暈,在清冷月光下浮出一層暖意。

她仰面躺在黑瓦之上。微眯著眼。

杜卓哭笑不得,他說喝酒傷身,狼女就讓自己喝,敢情她巴不得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死于非命啊?

不就一壇子酒嘛,他仰頭便喝了一大口。凜冽的酒香透過月色彌漫開來︰「果然好酒!」

狼女忽而望向杜卓,笑得十分曖昧。

杜卓想,她定是醉了。

「你來找我干嘛?」狼女歪著頭,把玩著手指,斜倚在月色里,聲音里透著少有的柔媚。

杜卓十分驚詫,他一向希望狼女變得溫順可人。而如今真的見到狼女這模樣,為什麼反倒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想,我該回去了,回桑國。」杜卓端著酒壇,聲如蚊蚋,輕飄飄落到屋檐。未被狼女听到。

四下靜寂,杜卓听到窸窸窣窣的響動,忽而脖頸處一陣黏濕。

他倏然回頭,狼女意猶未盡似的舌忝了下舌頭。

他瞪圓了眼楮,僵直著身子。心想,她是不是在夢游?

還是說,她終于發現自己很可口了!?

醉了,定是醉了,他扶著狼女躍下屋檐,朝她房間走去,一路無人。

他忽然覺得熱,也不知是狼女的身子熱還是自己心里熱,騰然熱火仿佛從腳底升起直爬發頂。

狼女的手也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在他臀部重重擰了一把,眉梢含情地笑道︰「讓小爺模模!」

杜卓立時抓住她的手,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平素都是他調/戲別人,今兒反倒被女人調/戲了。

可自己怎麼有點兒享受這被調/戲的滋味?他搖搖頭,這不可能!

他顧不得狼女媚態撩人,拉著她往房里拖,直到把她安頓好,看著她半眯雙眼躺在床上,他想,自己也該回房了,而辭別一事,明日再說罷。

于是,他走向門口,這過程中,他有些暈,有些熱,不知所在何處。

故而,他走到門口,將門反鎖了。

之後,他慢慢走向狼女……此處省去三千字。

月掛柳梢柳條沉,月落柳梢天兒明。

晨曦初露,紗幔縹緲。

杜卓翻了個身,只覺身下有人,他忽的坐起身來,見花梓正悠哉悠哉坐在對面的梨木椅上喝著茶。

他一低頭,自己正赤/luo著上身,便急著質問道︰「你怎麼不知道避嫌,進我房間也不知道敲門?」言罷,忙著四處搜羅衣服。

可中衣卻被什麼壓著,如何都扯不動。

他也急了,一手遮著身子,一手將被子撩起。

狼女只著了個肚/兜,伸了個攔腰,閉著眼楮哼哼道︰「花梓,這才幾更天啊?」

花梓依然頭不抬眼不睜地徐徐應道︰「天都大亮嘍,還問幾更天呢。」

杜卓一把將被子重新壓在狼女頭上,這才四下瞧了瞧,這哪里是自己房間,明明是狼女的屋子,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只穿上半個袖子的中衣,沮喪地閉了眼楮。

當人們身在噩夢中時,總不會懷疑是夢,之後嗷的一聲慘叫從夢中墜入現實。

而現實中的悲劇發生時,人們總要閉上眼,告訴自己這是夢,然後掐自己一把,發現好疼,睜開眼,發現原來不是夢。

杜卓何其幸運,他還沒來得及自殘,就被狼女的嚎叫驚得睜了眼。

「誰要捂死小爺!?嗷~」

杜卓立時松了手,而狼女剛好掙月兌了被子,見到他衣衫不整的模樣。

杜卓想,也許自己已經到了英年早逝的日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自己走了,讓杜媽媽一個人如何獨活。

于是,他仿佛將死之人,甚是殷切地瞧了眼狼女的肚子。希望昨兒晚上一番辛苦勞作能給杜媽媽留下個小孫子或者小孫女。

屋子鴉雀無聲。

杜卓思索良久。尋思如何道歉可以顯得十分真誠,或許可保一命也未可知。

然未及他開口,忽而听到震天的腳步聲。同時,房門被一大坨肉撞開來。柔兒抱著個盆,嚷嚷著︰「狼女,你有沒有髒衣服需要洗,我一遭兒洗了去。」

她身後還跟著個婆娘,二人沖到榻前,也未在意花梓,盯著衣衫不整坐在床上的杜卓和狼女便是一陣尖叫。

「 當」一聲,柔兒的木盆掉到地上,她雙手蒙著眼楮叫的震天動地︰「羞死了,羞死了!」

那婆娘倒不甚驚恐。不愧為過來人,她伸直了胳膊指著杜卓的鼻子,厲聲喝道︰「抓住他,抓住這采花賊!」

幾乎是瞬間,柔兒便將杜卓蒙在被子里。而她那千斤墜一般的身軀就壓在上面,同時拍了拍手,一副這樣就不用害羞了的模樣。

杜卓被壓得幾乎窒息,導致嘴邊懸著一句話,如何都說不出,他想說︰「我才是被采的花。」

他心中十分悲涼,覺得此話不說出來。死不瞑目。他如何都想不到,臨死前完成自己心願的竟是狼女。

就在他被壓得奄奄一息時,听到狼女的聲音,如天籟一般響起︰「別壓死了,今兒小爺睡了他,他就是小爺的人了。小爺得護著自己的花兒不是?柔兒柔兒,你下來,別壓死了。」

柔兒瞠目結舌,磨磨蹭蹭從床上下來。

杜卓躺平了身子大口喘氣,狼女一邊幫他順氣一邊笑道︰「你放心。小爺不是薄情寡義之人。」

杜卓呼吸頓止,心想,小爺你若薄情寡義一回,小的定然感恩戴德啊。

當然,如何都是保命要緊,故而這話藏在心里沒敢說出口,心中眼淚直流,臉上還要故作幸福狀,含情脈脈。

他想,打發了旁人,才好找個機會同狼女好好商定才是。

杜卓正忙著穿衣,卻見一直不聲不響的花梓豁然起身,「杜卓,你隨我出來!」

他也不敢多言語,只盼著早點兒擺月兌這尷尬局面,便手忙腳亂穿著衣服,一邊又望著花梓跨出門的身影應著︰「稍候,我馬上就來!」

斜倚玉欄,花梓側眸望著天邊薄雲,頭頂鋪成大片紫藤蘿,在晨曦中泛著光暈,星星點點的光亮在她裙擺上跳躍。

她听到杜卓的腳步聲,回眸含笑,微一揚手,繡在領口的蘭花在光斑映照下隨著身子擺動忽明忽暗,仿佛活了似的。

杜卓不得不承認這場景極其賞心悅目,然之後發生的事情,讓他了解,但凡十分美麗的,都含劇毒,實例︰一、竹葉青。二、玉花梓。

許久之後,他還清晰記得花梓笑靨如花地拍著他的肩,一開口便沒給他說話的余地。

「杜卓你看,我把狼女當妹妹一般無二,你跟她既然有了夫妻之實,就要行夫妻之禮,這是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除非你不想做男人。若你不想做男人,我同勿語商量商量送你入宮做個宮人。你若還想繼續做男人,那你可就必須娶了狼女,是入宮還是娶妻,你說了算。

若選擇入宮,那就當今兒這事兒與你無關。若你選擇娶妻,那長姐如母,我就給狼女做了主,將她許配給你。要說委屈,著實是委屈了狼女,實在是無奈之舉。娶妻不能沒聘禮,我貴為攝靈殿掌門,狼女為攝靈殿掌門之女,你這禮若輕了,便是輕視我攝靈殿,誰敢輕視我攝靈殿,」花梓忽而目露凶光,眼神完全效仿白玉曦,十分駭人,杜卓周身一抖,後退兩步,只听花梓咬牙切齒念出三個字︰「必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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