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小女有疾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救狐

作者 ︰ 莫采

就在此時,破廟之中。

鬼老太拎著幾日前落下的包裹,將里面的大餅和衣裳統統倒在地上,左右翻弄了半天,就是尋不著那方子,不禁怒火中燒。

還能憑空飛了不成?

若是撿破爛兒的,總不至于放著好好的衣裳和餅子不撿,非要撿走那麼個不起眼兒的藥方子吧?

當了一輩子神醫,卻醫不好自家小狐狸,鬼老太滿心懊惱,卻又無能為力。殊不知,人獸殊途,任你妙手回春也不敵人家獸醫一紙藥方啊。

她是腆著老臉去求了齊河上游的古大夫。

平日里,她沒少說古大夫的壞話,例如︰

「醫活個老鼠有什麼用?放出來啃人家米袋子?」

「前天醫活個母豬,翌日就被殺了吃肉。還當自己好本事呢!」

「就他那兩下子,簡直天大的笑話,芝麻大的小病,他都醫不好!還嚷嚷自己是獸醫,獸醫叫醫?那是沒事兒閑的,反正醫死了也不用賠錢。」

想想這次為了自家小白狐的眼疾,主動上門求教,態度不勝謙卑,受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討了張藥方,結果方子還在路上不小心弄丟了,鬼老太心中萬般氣惱。

回想兩日前。

「古大夫,同為醫者,皆以救死扶傷為己任,你不可見死不救。」鬼老太這一番話,雖是透著哀求,可語氣卻十分強硬。

古大夫呵呵一笑,斜睨著細長的眼,冷言挖苦道︰「您不是說,芝麻大的小病我都醫不好嗎?老朽沒那個金剛鑽兒,可不敢攬那個瓷器活兒。」

鬼老太恨得牙癢癢,可想想自家小狐狸遭的那份罪,立時心下不忍,耐著性子勸解道︰「您從哪听得閑言閑語?我是說,芝麻大的小病就不該叨擾您。您……是神醫!」鬼老太說了這一番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臉憋得通紅,胸口堵著一口氣。再說不出話來。

「不,您鬼老太才是神醫下凡,華佗轉世,非親非故的去您那求醫,還得上山殺它幾百頭狼,一不小心就被狼吃了,您才是真真兒的醫者仁心!」

「你!」鬼老太有些受不住了,卻見那古大夫揚揚頭︰「老朽話糙理不糙,您听不慣盡管走,沒人兒攔著!」

鬼老太一時郁卒。看來這古老頭兒吃定了她愛狐如命,打算借此挺直了腰板兒好好挫挫她的銳氣,折損她一番呢。

可即便猜到了,又能如何?

鬼老太在古大夫那受了大半天的氣,不想最後他扔下一句︰「若不是看在竹翁的面子上。半個方子都不會給你開!」轉而瞪了鬼老太一眼,吩咐道︰「研墨啊!」

這輩子,上輩子,上上輩子,鬼老太都沒有如此唯唯諾諾過,可為了那頗有靈性的小狐狸,她如何都要吃了這次癟。

認栽!

從古大夫處出來。鬼老太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險些跌到齊河,順流而下飄回家去了。

可瞧瞧手里的方子,心中豁然開朗,受點兒氣就受點兒氣罷,若能醫好那小狐狸。如何都值了!

等醫好小白狐的眼疾,定要讓它睜眼就瞧見自己,日後走到哪里都帶著。

鬼老太嘿嘿一笑,將藥方規規整整放到包裹里,一路朝下游走去。

回過神來。鬼老太依然有些接受不能,藥方丟了!那些氣,豈不是白受了!

她站在破廟門口,遙遙望著齊河上游,心下一片淒涼,萬般糾結,難不成要再跑一趟?讓那死老頭兒再奚落一番?這張老臉可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鬼老太不禁幽然喟嘆︰「你這個磨人的狐狸崽子,可要好好感激感激我!」

若說第一次從古大夫屋里出來,鬼老太是險些跌到河里,那第二次出來,可當真是想要主動跳到河里,順流漂回家去,順道借著河水消消火氣。

而此時,竹翁挑挑選選,按著方子選好了藥材,方抬起頭來︰「走吧,老太婆的小院兒在林子後頭。」

花梓很有些迫不及待,卻不忘叮囑狼女︰「一會兒看到狐狸,不能咬死,不能吃!」狼女點點頭,順道抹了把口水。

此時天色已晚,夜雨初霽,河水靜靜流淌,映著漫天星子,籠起一層朦朧月色。放眼望去,若水含煙,星河璀璨,一路的芳草萋萋懸著水珠點點,樹影婆娑,花影幽幽,鋪了一路的清香淺淡,笑語盈盈。

「還沒見過白色的狐狸呢。」花梓笑眯眯瞧了眼沐冷塵。

他撓撓頭︰「雪域山上倒是見過一只,本想抓回家養著,卻讓它溜了。之後,再沒見過那狐狸。」

狼女表情木然,咽了咽口水︰「那只,被我吃了!」

沐冷塵和花梓齊齊望向狼女,瞠目結舌。

半晌,花梓慢走幾步,握住狼女的手,目光殷切,低聲囑咐道︰「若實在饞的慌,就咬著沐大哥的胳膊,捱一會兒就過去了。」

狼女瞅了眼沐冷塵,點點頭。

沐冷塵走在前頭,並未听到這話。

狼女又咽了咽口水,悄悄問道︰「沐大哥,和狐狸,誰好吃?」

花梓微微一笑,極是慈愛地拍拍狼女的頭,一語未發。

梧桐參天,月華傾瀉。一地樹影斑駁,籠著農家小院。

庭院一側圍著一圈兒柵欄,養了些雞鴨鵝,另一邊也是一圈柵欄,種著時令果蔬。

花梓不禁暗嘆,這婆婆定是溫柔賢淑,勤儉持家,十分懂得生活。這院落,像極了她蘭村的家,不禁想起婆婆,難免又是一陣傷心難過。

狼女瞧了眼雞鴨鵝,又望了望沐冷塵的臂膀,終于咽了咽口水,垂下了頭。

竹翁輕聲推開門,見屋里蠟燭幾乎燃盡,便駕輕就熟地走到圓角櫃旁翻找了一會兒,取出一根蠟燭。

花梓略一側眸,就瞧見一旁的床榻上趴著只小狐狸,緊閉著雙眸,眼角還留著血漬,一身雪白的毛,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它靜靜地趴著,偶爾啾啾兩聲,卻不甚清楚。乍一看,有些詭異。仿佛重病之人的輕輕申吟,瞧著十分可憐。

竹翁已去廚房燒了水,準備煎藥。

狼女垂著頭,盯住自己的腳尖,心中頗有些難過。望著屋里,有只狐狸,望著窗外,一群雞鴨鵝。如此,只好盯著鞋尖兒,畢竟,布鞋這種東西,是絕對不會可口的。

花梓走近床榻,輕手輕腳模了模小白狐。

它晃了晃頭,好似害怕一般,瑟縮著身子,微微顫抖。

「小心,狐狸咬人。」沐冷塵本能伸手攔下花梓,卻忽然覺得臂膀一陣疼痛,猝不及防,不禁大聲呼痛︰「啊——」

他轉過頭,卻見狼女正叼著自己的胳膊,目光隱隱透著幾絲歉意。

花梓連忙上前,輕輕拍拍狼女的頭︰「听話,松口,松口。」

竹翁听到響動,端著藥碗從廚房一路快步走到前屋,見沐冷塵衣袖透著血漬,不禁笑道︰「這狐狸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完全誤會了!

沐冷塵尷尬一笑,花梓急忙尋了紗布,將傷口小心包扎,終了系個好看的蝴蝶結。

又隨手撕了條紗布,將狼女嘴邊血漬擦干淨,轉而問道︰「老伯,何時放血?」

「姑娘可想好了?」竹翁仔細從懷里掏出把小短刀,並著藥碗,一同持在手中。

「嗯,江湖兒女,死亦無所懼,放點兒血而已,害怕的是孬種!」花梓挽起袖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大義凜然。

藥方寫明,要以人血做藥引,且必須是女子之血,陰柔溫和。她一是不忍狼女挨這一刀,再者,肉在眼前不讓吃也就罷了,讓一頭狼放血,給一只狐狸喝,是不是有些強狼所難了?

所以打定主意,這事兒還得自己來!

竹翁倒真是一點兒不含糊,拿著小短刀,對準花梓的胳膊,狠狠劃了一下子。鮮紅的血就順著胳膊,一滴一滴落到碗里。

「這刀,可消過毒了?」花梓目光閃爍,直勾勾盯著那傷口,偶爾抬眼瞧瞧竹翁。

「放心,消過毒了。」竹翁頗為悠閑地坐在一旁,用紗布拭去刀上血漬。

「割到筋了沒有?筋是不是露出來了?」花梓胳膊微微顫抖,聲音也跟著抖了。

「沒有,若割到筋,這手臂就廢了。」

竹翁話音剛落,花梓便慌了,眼角掛著淚珠︰「八成兒真是割到筋了,胳膊不能動了,又麻又木的。」

不等竹翁開口,花梓又急急問道︰「這血若一直流下去,止不住了可如何是好?」說話間,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嘴唇也隱隱發白。

「莫怕,過會兒我給你包扎止血。」竹翁笑眯眯望著花梓,溫言勸慰。

「誰怕了?只是有些擔心罷了。」花梓哆哆嗦嗦瞧了眼竹翁似笑非笑的模樣,又立時轉過頭來盯著手臂上的傷口。

片刻功夫,花梓面色發青,由青轉白,嘴唇都哆嗦了︰「老伯,老伯,我這血都快流干了,還不夠嗎?」她瞧了眼沐冷塵,聲音帶著哭腔,仿佛臨終遺言似的︰「我若死在這,姐姐都還不知道呢。」

話一說完,她流下兩行清淚,繼而雙眼一黑,就嚇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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