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雪域之上,沐老盯著沐冷塵的飛鴿傳書目瞪口呆。其上寥寥數語︰為救白狐,耽擱數日,望父見諒!
是夜,花梓摟著雪球睡得正香,忽然听到鬼老太在外屋榻上大喊一聲︰「誰!」
她悠悠轉醒,掏出火折子,將蠟燭點燃,眨眼一室通明。
就瞧見鬼老太從門外進了屋來︰「可見到什麼人進來?」
花梓揉揉睡眼,正欲說話,鬼老太便嚷嚷了句︰「算了,就你,進來人你也不知道!」
花梓頗為羞澀地朝鬼老太露出一笑︰「您懂我。」氣的鬼老太瞪她一眼,便轉身出門,隔著門叮囑道︰「夜里警醒著些,怕是遭了賊了。」
花梓連聲應著︰「嗯,我會小心。」不消片刻,鼾聲四起,連蠟燭都忘了吹。
翌日一早,沐冷塵匆匆趕來,拉過花梓的胳膊仔細詢問︰「听說昨日夜里遭賊了,可出什麼事了?」
花梓「噗嗤」一笑︰「會有什麼事?」她壓低了聲音︰「守著這麼凶神惡煞的老太太,若真來了賊,還不得嚇得屁滾尿流以為自己誤闖了閻羅殿?」
「咳咳!」
花梓听著鬼老太的咳嗽,眼珠瞪得溜圓立時垂首噤聲,紅著臉偷偷瞟了眼鬼老太。
鬼老太倒也不生氣,這幾日被花梓磨的沒了脾氣,用她的話講︰「這丫頭是世上難找的二皮臉,死皮賴臉的本事我鬼老太都扛不住啊!」
花梓見鬼老太並不氣惱,便立時湊到跟前︰「婆婆想吃蛋花粥嗎?我讓沐冷塵給你熬一碗。」
鬼老太沒好氣地問道︰「你就不能自己給我熬?」
「能是能,只怕您吃的難受,往日我給婆婆和姐姐熬過一次粥,結果米粒兒都沒熟。吃的她倆險些哭出來。」花梓想到婆婆如今已不在人世,又瞧了眼鬼老太,忽然生出些親切感,遂挽了鬼佬太的胳膊。笑道︰「等日後我學了好手藝,再給婆婆做粥吃。」
鬼老太面目猙獰,少有人能如此與她親近,便是陌生的小孩兒。都要嚇得坐到地上哭半天。
這會兒瞧見花梓暖融融的笑,忽然鼻子一酸,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道︰「就是一張嘴巴長得巧,說起話來一套套的甜。等你學了好手藝,我鬼老太怕是都不在這世上嘍。」
听了這話,花梓悲從中來,眼眶都有些濕了︰「婆婆說的什麼話,我這就給婆婆煮粥去!」說著便朝廚房跑去,雪球一溜煙跟了上去。
鬼老太不禁指著小狐狸罵道︰「這個吃里爬外的狐狸崽子。我算白疼它了!」
沐冷塵笑了笑,卻瞧見院里撲稜稜落下一只信鴿,他取下信鴿腳上紙筒,讀了信,不禁皺起了眉頭。信上書︰五日不抵無量宮。父子恩情今世斷!
他盯著紙條瞧了半晌忽而笑了,心想,家父真是慈愛,這話里話外擺明了要說︰父子恩情來世續。想來自己還不是那般不堪,惹父親厭棄,這一輩子的父子,他老人家都還沒做夠呢。
沐冷塵撓撓頭。心下豁然開朗。
待花梓端著個碗小心翼翼走來時,鬼老太還懷揣著些希冀。
然低頭瞧見那一碗的開水泡米粒兒,鬼老太不禁愕然,想來自己閱人無數還是有看走眼的時候,本沖著花梓那張巧嘴,以為那雙手和那腦子不會笨的出奇。不想,還竟然真就笨的出了奇。
「婆婆,您小心端著,仔細別燙著。」花梓十分殷切的瞧著鬼老太的臉,儼然一副孝順模樣。
鬼老太正端著碗。臉色煞白,沐冷塵剛巧進了屋來︰「花梓啊,我爹來信催我快些上路了。」
花梓轉過頭,嗔怪道︰「怎麼這麼急?我本想多住幾日,好好孝順孝順鬼婆婆。」
鬼老太听了這話,將目光從碗里挪開,連聲勸道︰「丫頭,不能耽誤要事,我一個老太太有什麼打緊的?再說,前院兒不是還有個老頭子嘛,你可別為我操心了!」
花梓點點頭,又搖搖頭︰「實在不行,讓沐大哥一人上路,等辦完了事,再來接我,如何?」
鬼老太朝沐冷塵使了個眼色,借機將手里的碗放到一旁桌子上,站起身來︰「我去老頭子那瞧瞧,看有沒有常用的膏藥,給你們路上隨身帶著。」言罷,晃晃悠悠卻腳底生風似的眨眼不見了蹤影。
花梓瞧了瞧桌上的開水泡米粒,朝沐冷塵微微一笑︰「鬼婆婆忘了吃,便宜你好了。」言罷,將粥端到沐冷塵面前,笑眯眯托著下巴,瞧著他把那碗里的東西吃了個干淨。
吃的倒是十分干淨,只是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她急忙問道︰「難以下咽嗎?」
沐冷塵擦擦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容,連連搖頭︰「好吃的緊,怎會難以下咽?」
「那日後我常做給你吃。」
「……」
日薄西山,竹樓前,鬼老太一面蹲在地上揀選草藥,一面絮叨著︰「那丫頭,可留不得!她再住幾日,我怕是要老命不保了!今兒多虧了我機智,打個岔溜了,我要是真把那一碗半生不熟的米粒兒吃下肚,這一晚上得往茅廁折騰多少趟?得讓這丫頭快些上路!盡早離開這兒!」
她忽然又頓了頓,有些疑惑似的壓低了聲音︰「昨兒夜里我那屋子招了賊,可說來也怪,這賊似乎輕功極好,且不是沖著錢財來的,你這幾日多提防些。」
竹翁點點頭︰「花梓若走了,你便搬來我這竹樓吧,左右有個照應。」
是日夜里,沐冷塵來來回回跑了十六次茅廁,直至東邊天空泛著魚肚白,他才雙腿發軟,捂著肚子,回到竹樓,倒頭就睡。
直睡到日上三竿,沐冷塵才悠然轉醒,驀一睜眼,嚇了一跳。
狼女、花梓、鬼老太、竹翁,齊齊站在屋外,望著自己、
狼女和花梓手上各提著包裹,也不知裝了什麼,鼓鼓囊囊的。
他身子還有些虛,撐著胳膊坐直了腰︰「這是……」
鬼老太快步上前,將桌邊晾涼的一碗藥送到沐冷塵面前︰「來,喝了,這藥止瀉的。」
沐冷塵不禁錯愕,他年輕力壯,只吃壞了肚子,用得著如此悉心照料嗎?可還是接過藥碗,頗有些尷尬的朝鬼老太笑道︰「麻煩婆婆了。」心中卻有些忐忑。
果然,藥剛喝了一半兒,就听鬼老太下了逐客令︰「喝了藥就上路吧,花梓說,你身系要事,耽擱不得。」
沐冷塵險些將口中的湯藥噴出來,他昨兒可是跑了十六次茅廁,才睡了這麼一會兒就要被趕著上路了?
花梓連忙接過話說︰「我從未說過沐大哥身系要事啊,婆婆您不是說沐大哥著急上路,昨兒晚上就幫我收拾好了細軟……」
鬼老太一听,連忙打斷花梓的話,大聲吆喝著︰「哎呦~老頭子,快給我瞧瞧這腰,八成是前兒夜里捉賊扭傷了!」她一搖一擺,卻步伐奇快地朝竹翁走去,朝竹翁使了個眼色,就扯著他晃晃悠悠出了竹樓。
花梓和沐冷塵無法,終于還是上路了。
「需要多久才能到無影宮?」花梓瞧了眼面色蒼白的沐冷塵,不禁憂心忡忡,若是半路暈倒,她可如何是好?
小白狐就蹲在她前面,伏在駿馬身上,安安靜靜。
沐冷塵遙遙望著前方,嘆了口氣︰「一日一夜大約就到了。」
狼女瞧了瞧沐冷塵,幽幽地道︰「沐大哥,會不會,半路上,死了?」
沐冷塵臉一沉,隨即捂著肚子,頗有些難過。
花梓咯咯笑道︰「狼女說的什麼胡話?沐大哥身子骨好著呢。「
話音方落,就听到頭頂傳來幾聲鳴叫,如鷹似的,煞是刺耳。
雪球忽而仰頭,白毛乍起,整個從馬上跳了下去,花梓急了,急忙追了上去,雪球卻顧不得許多,只瘋了似的朝附近一片茂密的林子跑去。
花梓一抬頭,只見一只巨大的海東青就旋在半空,盯著雪球如離弦的箭,俯沖而下!
花梓快馬加鞭,就在海東青撲上雪球的一剎那,她奮力跳下馬來,整個抱住雪球,卻因著慣力滾出很遠,當下腦子撞到樹干便暈了過去。
當狼女和沐冷塵尋到花梓的馬,已是林木蔥蔥,卻杳無人跡。尋遍半個林子,也未找到花梓。
翌日,沐老收到書信︰花梓失蹤,四處尋找,耽擱數日,望父見諒。
沐老當場中暑暈厥。
花梓醒來之時,暈暈沉沉,待清醒一半,立時坐直了身子,四下尋找,卻見雪球就蜷在腳邊,遂安下心來。
一地雜草叢生,連著一池荷葉田田,菡萏幽幽。方圓幾里,杳無人煙。
花梓揉揉腦袋,又伸手模模雪球的絨毛,心中不禁詫異。
不知何時,這小狐狸竟讓她這般在意,自己會拼了命去救它。
花梓抬頭正欲四下打量,卻一轉頭,踫上白玉曦的目光,不過一尺的距離,她嚇的嗷一聲跳至一旁,與此同時,用一只手蒙了眼楮,另一只手捂住後腦勺。
如此算是防住了攝魂術,又以防被敲暈。
還真是機智,花梓不禁面露得色,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