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葉醉心下訝異,這徒弟何時開了竅,換做往日,定會說︰「師父,您千萬別走,您在這一日,大姑娘小媳婦就不會在意這茶水里放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白菜當茶葉,這是好賺的買賣,只是我日日辛勞,親力親為剁白菜,十分辛苦,師父白喝白吃白住享了福。不過,徒弟生來仁義,得了好處不會忘了師父,來,拿著,這兩文錢是您這個月的分紅。」
看來,這要當娘了,就是不一樣!
花梓斜眼瞅了他一眼,見他正要開口,連忙掏出兩文錢︰「看來您是不願走了,來,拿著,徒弟生來仁義,得了好處斷不會忘了師父,這兩文錢是您這個月的分紅。師父不能拿了錢,白吃白喝白住罷?雖說徒弟是這茶肆東家,也只做得了四分之一的主,所以,勞煩師父幫我把這缸白菜扛到前院去。徒弟也是為了師父好,幫徒弟干點兒活,師父心里愉快,也順便封了別人的嘴,您說是這個理兒不?」
蕭葉醉瞪圓了眼,手里捏著單薄的兩文錢,一時愕然。敢情自己還佔了便宜她還吃了虧?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他頗有些高深地嘆道︰「徒弟啊,師父每每跳入陷阱,都會知道那挖陷阱的人存著什麼心思,自然也知道我跳的是個陷阱。」
「要不怎麼說師父您仁義呢,跳井不忘挖井人,也就您這樣仁義的師父,才教導出我這樣仁義的徒弟。如此好的師父,得之我幸啊!」她如此一番感嘆,又瞧了眼地上的白菜缸,踩著一溜兒小碎步,朝狼女歡快地走去了。
蕭葉醉尋思片刻,直想踹翻了白菜缸!
最終,還是將兩文錢塞進袖筒,再少也是錢。蚊子腿兒也是肉啊!他一身招搖的紅色長袍,扛著白菜缸,一手負背,一路輕功飄逸。在眾人唏噓神色中,淡然問道︰「杜媽媽,白……茶葉缸放在哪?」
廳堂已有人圍了上來,間或有人驚呼︰「能將茶葉缸扛得這般高蹈出塵,世間唯蕭公子能做到了!」
蕭葉醉很想沖那人笑一笑,說這不是茶葉缸,是白菜缸。
花梓近日覺著肚子有些圓潤了,卻也分不清,這次到底是吃多了還是真的孩子長大了點兒。
她倚在窗邊,吹著涼風。眯著眼問道︰「狼女,你與杜卓何日成親?」
狼女將目光從兔子身上移到窗邊,十分不舍,頭雖轉過來了,靈魂還在兔子身上。不由月兌口道︰「兔子長大那天。」
花梓抿緊雙唇,頓時悟了,這問題問狼女就是個錯誤,在她看來,這親一輩子不成,就這麼湊合過了也不錯。
于是,她將頭探出窗口。杜卓正遵照狼女的指示在剁白菜。
「杜卓,你與狼女何日成親?」花梓朝著杜卓朗聲詢問。
杜卓一抬頭,滿臉白菜沫兒,花梓就笑了,白菜一青一白再加上杜卓小白臉,一清二白啊!她想。什麼小蔥拌豆腐,不如說杜卓剁白菜——一清二白!
花梓見他愣頭愣腦望著自己,遂又抬高了聲音︰「你與狼女什麼時候兒成親?」
杜卓這才回過味兒來,拍拍手上白菜沫兒,就跑到窗前。低聲道︰「這事兒,咱以從長計議!」
他朝屋里望了一眼,見狼女並未在意二人對話,依然直勾勾盯著小兔子呢。這才放下心來,悄聲道︰「玉大掌門,您讓我多過幾天快活日子成嗎?」
「跟狼女過日子就不快活了?」花梓也是壓低了聲音,卻依然透著慍怒。
杜卓眼見情況不妙,慌忙道︰「最近這麼多白菜要剁,我這麼忙……您看……再寬限幾日?」
花梓立馬沉下臉來,正要開口,卻听到身後一聲嘆息︰「罷了,我狼女不是有福之人,這輩子也不奢求了!」
杜卓忽然眼眶一濕,揉了揉鼻子,悶聲道︰「您和我娘定日子,越快越好!」
他如何都想不通,狼女一句話,怎就使得自己跟個姑娘似的,差點兒就落了淚。杜卓想,狼女向來當自己是寵物,難得這一次,覺得嫁給自己是幸福,是奢求。他想,自己終于征服狼女了,如此,或許日後能夠偶爾允許他在上面,她在下面呢……
杜卓如此思索,朝著遠處砧板走去,一路激動之情難以抑制,險些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他前腳沒走多遠,狼女就起身坐到床上長吁短嘆︰「不奢求了,這兔子長得太慢,我狼女實在等不及,沒有福分吃它了,尋個好日子,把它放了或者炖了罷,省著放我眼前還不讓吃,饞的難受!」
花梓愣了片刻,猶豫著問道︰「你跟杜卓成親,你心里歡喜嗎?」
「無所謂。」她扔下三個字就拎著小白兔去放生了。
花梓駐足望著狼女,尋思許久,她覺著,自己也該如狼女這般豁達,不該總是惦記著白玉曦是否就在周圍。
日子久了,她現自己有些瘋魔了,總覺得白玉曦能就在眼前,只是隱身了,所以才看不見而已。就好比傳說中一棵藤上七個瓜的六娃,只是她一時忘了,不知六娃是不是黑色的葫蘆。若真是黑色的,那白玉曦或許真是六娃轉世也說不準呢。
因著蕭葉醉,廳堂日日比肩接踵,人頭攢動,一股子白菜沫兒的味道充斥其中,但望向姑娘們的表情,倒好似中人欲醉,不能自抑。
杜媽媽整日忙的腳打後腦勺,眼中除了票子就是銀子,除了銀子就是金子,銅板已然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了。
花梓推開一眾擁擠的客人,蹭到杜媽媽身邊,悄聲道︰「杜媽媽,杜卓和狼女的婚事,您定個日子吧。」
杜媽媽一把拉住花梓的手︰「你來定吧,」她頓了頓,又一把拉住花梓的手,壓低了聲音道︰「讓你師父再扛一缸白菜沫來!」
花梓不由嘆道︰「杜媽媽果然性情中人,這事兒我就做主了!」
她剛走出幾步,覺得脊背涼,有殺氣。
她心中一喜,連忙轉過頭去,透過密密實實的人群,一襲黑衣,一雙深邃的眸子,霎時映入眼簾。
她又連忙掉頭轉身,撥開人群。眨眼的功夫,白玉曦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踮起腳來四下望了一圈,一無所獲,終于還是垂著頭,朝後院走去。
花梓出了明晃晃的廳堂,朝後院走去。
月色泠泠,狼女正蹲在菜板旁為杜卓擦臉上的白菜沫兒。
杜卓抬頭,二人相視一笑。
花梓駐足,不忍打擾他二人,便繞道而行,朝窗口走去。
及到窗口,她一撩裙子,一腿跨上窗子,就翻了進去。
白玉曦在暗處看的膽戰心驚,他想,如此下去,自己的孩子早晚會被玉花梓折騰死。不過無妨,令他欣慰的是,鬼老太還在屋里頭呢!
「你不要命啦!」鬼老太一聲驚呼︰「你不把孩子蹦沒了不甘心是嗎?」
眼看著耳朵又要遭殃,花梓連忙躲閃,一不小心大腿撞到桌子上,鬼老太嚇壞了,再不敢近前,再上前幾步,難保花梓不會踩著桌子跳出窗子,再在地上來個三百六十度前滾翻。
花梓一瞧,連忙抓緊時機,笑道︰「婆婆,您覺著,狼女和杜卓何日成親較為妥當?」
鬼老太倒是一愣,這事兒怎麼問起她來了。然轉念一想,這倆孩子也怪憐的,一個打小沒了爹,一個打小沒爹沒娘。如今只剩一個杜媽媽做得了主,眼中還盡是票子,銀子,金子。唯獨沒有兒子了!
她嘆了口氣︰「沒爹也就罷了,娘也沒有,趕明兒我給狼女做干娘,省著婚事那天孤零零的讓人看著難受。」
花梓想,如此甚好。
二人商量許久,選了個黃道吉日,七日後。因有卜算師算過,那日晴有時多雲,空氣質量優。
就此事,花梓詢問杜媽媽,杜媽媽只說︰「甚好,甚好。」一面敷衍著,一面接過十兩銀子,還不忘揚著手帕笑道︰「客官再來啊~」
花梓搖搖頭,覺著即便她當真把杜卓淨了身,送去勿語那做宮人,杜媽媽都會目不轉楮盯著票子,笑容掬道︰「甚好,甚好。」
翌日晌午剛過,狼女著了中衣,將外套一裹,從杜卓房里晃晃悠悠走了出來。鬼老太踫巧路過,她手里端了兩碗粥,招呼狼女過去。
狼女正要雙手伏地,跑過去,轉念想想花梓的話,這才忍住了。
待她走到鬼老太跟前,鬼老太已坐在石凳上喝起粥來,另一碗推到狼女跟前︰「坐下,一起吃。」
狼女瞧了瞧清湯寡水的粥,雖是坐了下來,卻不甚愉悅︰「我想吃肉。」
鬼老太抿抿嘴,從懷里掏出一對金手鐲,交到狼女手中。
「你要嫁人了,也沒個爹娘,我鬼老太一世無兒無女的,你便給我做個干閨女罷!」鬼老太握緊狼女的手,狼女就覺著手中兩個圈兒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鬼老太拍拍她的手︰「我出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東西,這對鐲子你且收著,算我一點兒小小心意。」
狼女瞧了瞧兩個金鐲子,一手捏著一個相互一撞,聲音還挺好听的,遂羞澀又憨厚地笑了︰「我琴都不會彈,莫說這玩意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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