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杜卓怔愣地望著雪域王,支吾道︰「這是你爹?不是早死了嗎?」
他話一出口,就覺得要五雷轟頂了,雖然這是個大晴天。
然出乎意料的,狼女並未責怪他,反倒獎賞似的松了手,放過了杜卓的耳朵。他連忙糾正道︰「是岳父,岳父!」
花梓就有點兒懵了,這沐冷塵的老丈人,這會兒忽然就成了杜卓的老丈人。頭幾天還被自己當過山匪來著,這會兒就成了狼女的爹!
狼女不顧雪域王尷尬,拉著花梓便朝茶肆走去︰「走,我餓了,吃肥雞去!」
杜卓回過神,連忙招呼雪域王,格外熱情,當然,他還不知這是堂堂雪域王,見他穿著樸素,背上背著弓箭,以為是獵戶呢。
「您……您這是準備去打獵?」杜卓笑容十分討喜。
雪域王卻不待見,斜眄向他,問道︰「你就是杜卓?」
「嗯,小的是!」
「會打獵?」他瞧著杜卓伏低做小的模樣,更是不屑。
杜卓緊著跟在身後,應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
「那要尋個好日子,讓我見識見識了!」雪域王如此說時,輕蔑一笑,大步朝前,追著狼女就入到茶肆了。
杜卓撇撇嘴,心中不悅,卻也不敢造次。
此時朝陽初升,別家店自是早早開門迎客了,然茶似夢是什麼地方,那是往日桑都最大的青樓楚館,不睡到中午,姑娘們如何都不願起來。
如今嫣紅樓改成茶肆,姑娘們也不得不改改習慣,要早早起來練舞,練歌,練器,有的還需要學些詩詞書畫。再不敢如往日那般貪睡,然到底本性難移,不睡到辰時,就覺得對不住自己。
這會兒剛好姑娘們陸陸續續起了床。在茶肆廳堂里晃蕩,一個個睡眼惺忪,哈欠連天。
雪域王剛邁進門,一個穿著輕紗薄衫兒的姑娘就連忙手疾眼快把他往外推,露著半個肩膀頭子還笑眯眯地︰「客官客官,咱這兒還未開張呢,您過會兒再來罷。」
杜卓追了上來,听著這聲兒,心想,壞了。于是。連忙上前一步,喝道︰「寧兒!休得無禮!這是我岳父!」
寧兒捂著嘴巴瞪圓了眼楮,喃喃道︰「不是死了嗎?」她想了想,恍然似得尖聲叫到︰「還魂啦?」
杜卓很想踹寧兒一腳,一是向岳父表忠心。二來也表明,自己跟這些姑娘沒什麼不清不楚的關系!
寧兒沒等他踹呢,嗷的一聲就跑沒影兒了,撞到桌椅無數,看樣子是驚嚇過度了。
杜卓賠著笑,雪域王只冷哼一聲,四下望望。也不知狼女去了哪,只好撿了個窗邊雅座就坐下了。
結果,杜卓忘了關門。
這時候,大姑娘小媳婦都吃飽喝足,就等著來茶似夢看蕭葉醉呢,也就片刻功夫。就听到蕭葉醉的鐵桿兒傾慕者——隔壁陸二娘站在街上振臂一呼︰「茶似夢開門嘍!」
隨後,傳來陣陣胭脂香,一大波姑娘正在靠近。
杜卓本想拉著他岳父逃到後院,無奈雪域王坐在靠近門窗的地方,只片刻功夫就被擠入人群。
這會兒有個眼尖嘴滑腦子快的老大娘。背著個扁擔站在門口,將扁擔往地上一撩,扯著脖子就喊開了︰「賣粉絲啊,一早兒來不及吃飯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一碗熱乎乎的老鴨粉絲,管飽嘍!」
大家見蕭葉醉八成還未起呢,有的趕早兒佔位兒,沒吃早飯的,連忙揮手嚷嚷︰「給我來一碗,給我來一碗!」
那老大娘眯眼一笑︰「有多少傾慕蕭公子的姑娘,大娘我就能賣多少碗粉絲啊!」
那些姑娘也不矜持,跟著笑道︰「咱們都是蕭公子的粉絲!」
雪域王終于忍不住,被擠得幾乎貼在窗戶紙上了。終于忍無忍,一推窗,跳了出去!他剛站穩,舒了口氣,就听到外頭來晚的姑娘竊竊私語︰「老頭兒怎也來了?」
另一個掩唇笑道︰「八成是斷袖。」
雪域王當時就惱了,自家女兒呆的這叫什麼地方?茶肆不像茶肆,說是青樓又也不像,要說是小倌館,也說不通!總之,這不是個好地方兒,至于杜卓,他也瞧出來了,八成是個地痞流氓!
這親事,絕不能成!
這會兒,杜卓也跟著翻窗出來了,垂著頭賠著不是,雪域王顯然不吃他那一套,負手而立,怒目望向街對面的酒樓,咽了咽口水。
qing樓長大的孩子,豈是沒眼色的?杜卓二話不說,立時笑道︰「茶肆里頭太鬧,我帶您去對面吃些東西罷!」
雪域王又是冷哼一聲,兀自朝對面走去,氣的一路咳嗽,憋得滿臉通紅。
二人落座之後,雪域王想著如何讓杜卓打消迎娶狼女的念頭,杜卓想著如何擺平對面這個獵戶,順利娶到狼女!
老板瞧著對面茶似夢的少東家來了,免不了一陣寒暄。
「杜爺來啦!快里邊兒坐,您這往日qing樓開得好,生意紅火。如今弄了個長得俊的公子,也能把個茶肆開的紅紅火火,在下不服不行啊,您想吃點兒什麼?我這就去廚房吩咐去,包您滿意!」老板朝著杜卓擠眉弄眼,卻沒想到杜卓面色愈加陰沉。
這會兒他才瞧見雪域王,忙笑道︰「瞧我這眼神兒,這位老人家是……?」
杜卓沉著臉,悶聲道︰「是在下初次見面的老丈人!」
那老板立時噤聲,垂著頭小聲道︰「您想吃些什麼?」
雪域王一陣咳嗽,悶聲道︰「不堪入耳!」
老板一時未反應過來,竟笑道︰「沒這道菜!」
雪域王氣的朝里邊兒走去,留杜卓和老板二人在門口大眼兒瞪小眼兒。
杜卓一把將酒樓老板拉到跟前,疾言厲色卻聲如蚊蚋︰「您怎這般不地道!您倒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兄弟我還光棍一條呢!您有什麼好菜盡管上,我今兒如何都得伺候好我這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丈人!」
店老板一拍杜卓肩膀,笑著應道︰「好 ,我這就吩咐去!」
杜卓白了他一眼,心想,這廝捅婁子一個頂倆,賺錢一個頂三!
他走到雪域王對面坐下,親自執壺斟了杯茶,送到老人家面前︰「這山上風大,打獵又辛苦,您老抽空就來我這住著罷,我這當姑爺的,定然把您當佛爺供著!」
他心中卻想,能不來就別來,自己倒無所謂,只怕自己那老娘……
而此時,狼女坐在後院石桌旁,撿起昨夜剩下的肥雞,興致勃勃邊吃邊看對面兩個婆子掐架。
花梓頗感無力。
竹翁溫文爾雅,像個老神仙。也難怪杜媽媽見了竹翁就覺著他是她命中注定的第三百二十八春!
鬼老太面上毫不介懷,心中卻恨不得立馬掐死杜媽媽。
于是,兩個老婆子相看兩生厭,終于借著個由頭就吵了起來,這由頭也十分簡單,杜媽媽早起嗑瓜子,瓜子皮扔到鬼老太身上,鬼老太惱,怒而罵之,杜媽媽回罵,直至此時,日上三竿,兩個老太太已經不知打了幾個回合。
鬼老太是有能力把杜媽媽弄死的,杜媽媽卻每每嚷嚷著︰「竹翁哥哥,您快救救我!」鬼老太手一抖,杜媽媽就鑽到竹翁身後。
竹翁就搖頭嘆道︰「好歹是親家!」
花梓坐到狼女身旁,不由問道︰「為何雪域王成了你父親?」
她想,難不成因著她身手敏捷?不對!她恍然記起,沐冷塵曾說,宮中傳聞,有狼人夜闖王宮夜刺雪域王,既是有仇,如今又怎成了父女?
狼女放下將口中雞肉咽了,嘆道︰「原本想告訴你,只是說起來,太費事,很長……」
花梓眼中閃著精光,連忙擺手︰「我不怕長!」
等狼女講完所有事,花梓一把鼻涕一把淚,鑽到狼女懷里往她衣襟上一蹭,再坐直了身子繼續哭。
原來昨晚,狼女正睡在月下會周公,忽然竄上來幾個大漢將她扛著就走,當然,這是後來她分析得出的,當時醉的一塌糊涂,只以為自己化身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了!殊不知,是被大漢扛著滿街跑呢!
她是下半夜醒來的,酒醒了一半,口干舌燥,嚷嚷著︰「給小爺拿水來!」
等水到了嘴邊,她才揉揉眼楮抱怨道︰「今兒你怎慢吞吞的?」遂端過水來就喝了一大口。這才抬起頭,當時就傻了!
曾經,她不懂。
後來跟著花梓下山,日漸懂了人語,通了人性。
行刺雪域王時生的種種,讓她不由介懷,偶然有些明白,卻又不敢相信。
她更是不願相信。因這世上,最親近的母親,死在雪域王的手中!
原本,她並不怨他,因著母狼的命,她不得不恨他。她離開雪域時,本以為,二人此生再不會遇見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追到了桑都來。
她望著雪域王的眼,他卻有些怯懦,垂下頭去。
「听說,你要成親了。」雪域王聲音低迷,好似喃喃自語,本該透著喜色,卻因著諸多情緒,死死壓在心底。
狼女瞧了他一眼,喊了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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