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媛笑得意味深長︰「別裝了,我早就認出你來了!」
莫鐘書更加糊涂,「我裝什麼?我們不是從小就認識嗎?」有話就直說,有屁就快放,這個女子已經完全沒了小時候的清純可愛,和莫府里那些女人一個腔調了。
胡美媛不悅道︰「還裝!你不是和我一樣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兒的嗎?」
「穿越?什麼穿越?」
莫鐘書真的一頭霧水。他上網除了查找專業資料就是看看新聞,對于網絡小說從無興趣不曾涉獵,根本就不相信人死了靈魂居然不滅還能穿越時空附體到另一個人身上。雖然他自己也穿越了,但機緣巧合地穿到一個甫剛出生的嬰兒身上,所以他只以為自己是投胎轉世了,至于前世的記憶,他認定是孟婆玩忽職守放過了他這條漏網之魚。
「你要不是穿越來的,怎麼會知道《喜羊羊與灰太狼》?」
莫鐘書終于明白了,這個胡美媛不是病後失憶,而是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不過,這與他有什麼關系?那個世界有七十億人口,他不記得自己與這樣一個人有過什麼牽扯。
「你說那些故事呀,是石灘鎮的一個小書攤上租來的話本。老太太在那邊有個莊子,早些年一到夏天就帶我去那兒消暑,阿貴和二柱常去鎮上租書回來給我看。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你哄誰呢?把書拿來給我看看,我才相信你!」
「愛信不信!想要看書就自己去租唄。」
胡美媛深深地無奈了,談話的方向和自己設想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老鄉見老鄉不是應該兩眼淚汪汪嗎?這個人怎麼完全無動于衷?
「那書是誰寫的?」
莫鐘書聳聳肩,「不記得了。我那幾年看的書太多了。」
莫鐘書推得干淨,胡美媛一時有些發懵。
那些故事都是從書上看來的?莫鐘寶也是這麼和她說的。只是她一早就認定了莫鐘書就是穿越老鄉,有罪推定之下越看就越象。難道是自己搞錯了?一個不知道在何時何方出現的穿越者寫了這許多書,踫巧都讓莫鐘書讀去了?可是莫鐘寶說過,他把澄州城的書店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那些書。誰知道那個石灘鎮上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麼一個租書攤?
胡美媛眨眨眼楮,竭力要想出一兩件足以證明莫鐘書是或者不是穿越過來的證據,可惜她就是想不起來。
听說他兩歲就開始跟老太太讀書認字,這的確少見但並非絕無僅有,有些書香門第人家的孩子更早。
他購置田產經營店鋪,這些在商家子弟中更是稀松平常得很。
當她說到穿越提起那些引人入勝的網絡游戲的時候,他臉上的迷惑神色不似作偽。除非他是演藝大師,否則還真的不象個從現代過來的人該有的反應。
可是他做出來的事,那些可以印上字樣的水果,那些玻璃燈罩,那些廣告設計,等等等等,要是說都是巧合中的發現,那他身上的巧合也太多了吧?
還有,他飽讀詩書,學問很好,一手小楷寫得極其工整,听說還彈得好琴畫得好畫,整一個古代文人書生的形象,根本就不帶絲毫的現代氣息。
胡美媛迷惑了,這個人是不是穿來的啊?她茫然地抬起頭來,卻發現莫鐘書早已走遠了。
到了正月十六,莫鐘書一大早就辭別老太太要回書院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莫鐘寶竟要和他一同走。
莫鐘書與莫鐘寶的關系本來要比別的那幾位所謂兄長稍稍親近些,不過自從莫鐘書中了秀才後,莫鐘寶就很少跟他一起行動了。
本朝士大夫稱儒學生員叫做朋友,稱童生為小友。哪怕是十多歲的孩童,只要進了學,也人稱「老友」。可那些不能通過院試的童生,就算七老八十頭發全白了還得被叫做「小友」。書院里有些促狹的,明知道莫鐘寶比莫鐘書年長好幾歲,卻故意當著兩兄弟的面,「老友」「小友」的大叫一通。莫鐘書倒無所謂,他的心理年齡都四十多了,有人叫「老友」他就大大方方地應一聲。莫鐘寶卻是羞窘難當,漸漸刻意避開盡量不與莫鐘書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
「我是年年如此習慣了,你為什麼要提前這麼多回書院?」莫鐘寶去年剛剛成親,新年大頭的就丟下嬌妻前去冷清的書院,怎麼說都讓人覺得古怪。
莫鐘寶淡淡道︰「你沒察覺到哥哥們之間的緊張空氣嗎?劍撥弩張的,我還是躲遠點好。」
莫鐘書這下真好奇了,「你就不想也爭上一爭嗎?」莫鐘寶也是嫡子啊,他就甘願放棄他那一份?
「有什麼好爭的?娘說過了,將來她名下的東西都歸我,叫我不要和大哥鬧。」
原來王氏早有安排!這麼說,接下來的不光是那三兄弟的角力,還有一個女超人參加戰斗。莫鐘書可以想象得到戰況將會是多麼激烈,很不舍得錯過這些精彩鏡頭,不過,老太太身邊那個小丫鬟一定會替他打探到詳細情報的。
「你是怎麼打算的呢?」莫鐘寶問。
莫鐘書冷淡道︰「沒有打算。」他不知道莫鐘寶這一問是不是王氏的授意,不過,莫榮添的兒子爭搶他們老子的財產,關他鳥事?他從來就沒把自己算作莫榮添的兒子,也就沒想過那些東西該有他的一份。
莫鐘寶皺皺鼻子,表示他不相信。要是莫鐘書是個本性清高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也許莫鐘寶會相信他是真的不屑一顧。可是莫鐘書今年又開面館又開雜貨店,花了那麼多力氣折騰,听說收益全加起來都還不如莫榮添一個小鋪子的多。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對著巨額的財產不眼紅不動心?
沉默了幾分鐘,莫鐘書又說了四個字︰「退避三舍。」
莫鐘寶偏頭想了想,忽然就相信了,「也是,老太太的錢比我娘的還多,將來肯定都是留給你的。要是將來你中了舉人,爹也一定會為你籌劃。如果我是你,也犯不著再去爭搶什麼。」
莫鐘書朝馬車窗外翻個白眼,懶得再說話了。
到了書院,莫鐘書發現許多人比他們來得還早,尤其是他現在讀的那個小班,他竟然是最後一個到的。這個班的學子都是進了學的秀才,今年是大比之年,為了八月秋闈能夠榜上有名,大家都早早地趕回來用功。看著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的同窗們,莫鐘書腦海里出現的是當年教室前面高懸著的「離高考還有xx天」的標語。
不過莫鐘書是個天掉下來當被蓋的性子,旁人越緊張,他就越散漫,只看了兩天書,就叫上方睿和他那些損友下山進城去。
彼時元宵剛過,許多店鋪都在降價叫賣剩下的煙花炮竹。這一群人買了些水老鼠花,就近到了護城河邊,鬧哄哄地胡亂點著了就扔到河里去,水花從河里直射出來,亂七八糟的,一時就象梨花初綻,轉眼又是桃花絢爛,熱鬧非凡。
黃昏時大家興盡散了。莫鐘書也不回莫府,獨自去了面館的總店。
面館已經打烊,門口的條凳上,放了幾口大鍋,里面是今天賣剩的各種菜面。許多乞丐正排著隊等著兩個小伙計來給他們分菜。
把當天沒用完的食材籠統加工後施舍給街上的乞丐,是莫鐘書的主意。
阿貴對面館的食材要求是高品質的,肉菜都要新鮮。但為了縮短客人在店內等待的時間,又要求廚房先 好一定量的面條準備好足量的半成品。所以每天晚上打烊之後,每家面館都會有好些已經處理了一半的食材,這些東西第二天肯定不能再用,但扔掉了又可惜,剛開始時大多是分給廚師伙計們拿回家去了。莫鐘書听說之後果斷叫停。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牧場里牛大嬸為了弄到足夠的剩飯喂她自己養的百多只雞就每頓飯都故意多放許多白米煮飯。現在小伙計們只是瓜分了剩余的食材,長此以往,會不會也為了多帶些東西回家而故意浪費材料?倒不如把這些東西都施舍給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于是阿貴就制定了新規,各家分店要提前一天上報第二天需要的材料,總店按他們的要求配送,每天打烊之後又要把當天剩下的食材全部交回到總店。配送的材料是算入各分店的成本里頭的,但收回來的半成品卻是不計分文。這樣一來,各分店都得認真地核算自己可能需要的額度,盡可能把余量降到最低。而總店收集了那些用剩的食材,加工好後,就擺放在門外,讓有需要的人來取用。
時間一長,那些討飯的人也形成了習慣,晚上按時來到,自動自覺地排好隊等候,秩序井然。
莫鐘書到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在和人爭搶最後一碗牛肉面。本該得到那碗牛肉面的中年人卻偏不讓他。兩人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動起手來。
在他們撕打正激烈的時候,年輕人身上的包袱突然掉到了地上,從里面跌出一卷東西。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幾下,竟攤開了大半,赫然是一張畫了許多奇怪符號的羊皮。
年輕人大驚,立刻停止打斗,彎腰去撿,身上接連挨了對方好幾拳也顧不上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