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遙安知道雲菀沁大半已是猜到了,唇角浮上一絲蔑意︰「就如雲小姐所想的,雲侍郎在鄉下就有了糟糠之妻,成婚不到一月,便上京趕考,為了娶許氏這個皇商小姐,為自己鋪平錦繡前程,他欺騙許澤韜,隱瞞婚史。他怕鄉下妻子遲早要進京來尋,或者泄露口風,派人下鄉回村暗中將那妻子滅口,鄉下妻子家境貧寒,娘家父母兄弟早死光了,便是死了也沒人過問。只是雲侍郎沒料,那妻子已幫他生了個女兒,他本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你祖母卻死活不讓他對親骨肉下毒手,總算阻止了又一場人倫慘劇。可那女兒,注定也是見不得光的,從此,再不可能認祖歸宗。雲侍郎將嬰兒托人轉了幾道手,送給泰州山溝的農戶。等雲侍郎加官進爵,一朝得勢後,更是派莫開來回了村子,將他的黑歷史,抹得煙消雲散!」
妙兒,便是那個女兒。
雲菀沁掌心發汗,背後發涼,以前只覺得爹浮浪薄情,娘已經被他害得夠慘,用家私給他的仕途搭了橋,最後被甩在一邊棄之如敝屣,沒料泰州鄉下,還有個更命苦的女子,便是妙兒的親娘!
「倒是莫開來,還算有點兒人性,」施遙安話還未完,「那年瘟疫,他代替雲侍郎回鄉慰問你祖母,因著心懷愧疚,順便去山溝看了一下妙兒,當時見她養父一家都沒了,孤苦伶仃著實可憐,若繼續一人待在山溝,恐怕也是個死,便壯著膽子,當做自己妹妹帶回京城養育。那個鴛鴦手帕是妙兒娘親繡的。呵,被自己害死的亡妻的手藝活兒,雲侍郎想必不會不記得,待那妻子亡故後,手絹兒一直放在妙兒身上,莫開來將妙兒帶回京時,也帶走收起來了。昨日,得知你繼母的打算,我便將那手絹從莫開來的房間,咳……順手拿了出來,料想雲侍郎若是看見,說不定會就此算了。看來,他還是有幾分良心,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又對不起她的娘,怎能再對這個女兒趕盡殺絕。」
雲菀沁笑了笑,笑中卻是冷意。
爹不是有良心,他是怕這事萬一被不知情的白雪惠鬧大了,妙兒的身份會曝光,他做的那些丑事也會浮出水面,別說殺害糟糠那麼嚴重的事,光是遺棄鄉下妻女、隱瞞婚史這幾個罪名,便能叫其他臣子參他一本,打得他不能翻身!
盡量平復了心情,雲菀沁眉目一動,捕到了關鍵︰「大人怎麼昨天就知道我繼母的打算?還能立刻幫忙、及時買通我家僕役?莫不是一直盯在我家門口?」
施遙安眨了眨晶亮眼楮,撓撓後頸,不自覺眼神往飄了一下。
雲菀沁眼快,順著巷子口那邊一望。
拐彎的牆角下,一片墨藍緙絲錦袍被巷子里的穿堂風吹了起來,露出一角。
她唇一彎︰「原來秦王也來了。」
既看到了,夏侯世廷也不忸怩,背著手踱過去。
透過樹葉間隙的金色陽光,照在他身上,一身深色便袍,腰窄肩寬,腿修臂矯,濯濯如春日柳。
咦,還真是奇怪,兩種極端的矛盾在這男人身上,竟十分的和諧,明明五官比女子還要精致,卻全無陰柔娘氣。
施遙安默默退到巷口去守著。
窄巷內,光陰宛如靜止一般,只余兩人呼吸。
好些日子沒見面。每次見她,好像都是耳目一新。夏侯世廷凝住她,今日一身的閨房打扮,一襲輕柔的淺紫色挑線縐紗裙,外面披著個荷葉邊小罩衫,松髻上斜插著一柄簡單的蝴蝶釵,沒有壽宴那日的正式和華美,沒有女扮男裝那日的俊秀活潑,卻有股子透入骨髓的剔透與月兌俗,一如她衣飾上的花紋,荷葉清新,蝴蝶靈動,更符合她十四五歲的少女年齡。
雲菀沁雖猜到他來了,可這會兒親眼見他堂堂個王爺出現在自家側門的小巷子里,卻也有些局促,再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一副嚴肅臉怪人的,正要打破凝滯,他目光一閃︰「說好的不叫秦王呢?」
縴薄唇角微挑,好像還真是不大爽。雲菀沁剛剛隨口一稱呼,哪里知道他真把自己的話一字一句听進去了,只是個稱呼,有那麼重要嗎,卻也反應利落,福了一下︰「秦尚書那件事,還有今日,都有勞三爺了。」
她神色真心實意,絕無半點虛假,夏侯世廷眼瞼一動,自幼到大,他沒幫過誰,也沒人對自己道過謝,這種贈她恩惠,讓她記住自己的感覺,挺不錯。
頓了頓,他問︰「那,酬勞呢?」
酬勞?開玩笑嗎?雲菀沁一怔。
夏侯世廷俊眉一挑,對于她的壞記性顯然十分的不滿︰「紫草膏。」
呃,他居然還記得?還親自上門來要?
雲菀沁那日見他沒什麼反應,只當他壓根兒瞧不起,回家後哪還真的去做。
夏侯世廷見她這副神色,明白了,那天她估計只是隨口一說。
他覺得受了很嚴重的欺騙,有種受傷的感覺,目色漸漸涼了。
雲菀沁見他臉色青白,整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你玩弄了本王的感情你看怎麼解決吧」的光芒,撇了一下嘴︰「王府名醫名藥那麼多,我還以為三爺根本就沒放在心……」
後半截兒還沒說出口,他眉峰一緊,手臂一滑,將她腰一掐,幾乎半抱著離開側門,朝巷子邊一處破損的殘牆後走去。
「三爺這是干什麼——嗚——」話沒說完,雲菀沁的嘴被他手掌一把捂住。
這皇二代又是耍的哪門子專橫,就算沒給他紫草膏,也不至于當場變臉吧。
身型的優勢讓他輕而易舉將她反摟在懷里,貼住牆身︰「噓,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