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柔莊讓轎夫在巷子對面停著,暗中張望。
郁家的女兒,每一代都會跟夏侯皇室結親。她的未來夫婿,也是在寧熙帝的幾名兒子中挑選,听父親說,照聖上的意思,她很有可能配給秦王。
按前途和背景來看,嫁給太子自然勝算更大,養母是當今的蔣皇後。
嫁給魏王也有希望,韋貴妃是如今後宮第一寵妃,深得皇上的心,娘家勢力也漸強。
若是嫁給秦王,最多便是個王妃,依秦王低調不爭的性子,日後恐怕還是個手上沒有實權的王爺。
听聞他身子也不大好。
郁柔莊自恃京城第一美人的封號與高貴出身,對這樣的安排並不滿意。
郁家的千金,要嫁便一定要嫁人中龍鳳,郁家出過幾名皇後,她又何嘗不可?
可若是皇上真有此意,她也沒法子抗旨,要嫁還是得嫁。
但不知怎的,今兒見他私會雲小姐,郁柔莊又不是很樂意,有些女子的攀比之心。
昔日,她與秦王在宴會上見面時,秦王可從沒這樣黏過自己,連話都不曾對自己說過幾句。
這樣個不爭于朝、隱于市井,對有種天然隔絕態度的王爺,為了雲菀沁,不顧尊卑身份,從北城特意跑來西城,屈尊降貴,甘願在側門偷偷見面?
「綠水,」郁柔莊心頭不是滋味兒,眯了眯秀雅的鳳眼,「那雲菀沁是不是國色天香,比我要漂亮?」
「小姐多心了,」綠水的自負不比小姐差,抿嘴一笑,寬慰道,「那雲家小姐,長相還算勉強,卻比不上小姐的的一半,行為舉止就更是不雅。那日奴婢來雲家時,她打扮邋遢,毫無優雅氣。官家小姐又怎麼樣?也是分級別的,那雲侍郎是莊戶人家出身,她這當女兒的也流著村姑的血!還有她那母家,皇商?說到底兒,還是個商戶。小姐不一樣,您才是真正的貴冑血統,祖上男子皆是皇親國戚,祖上女眷都是皇後妃子,小姐您若是不沾風塵的仙女兒,那雲小姐最多只能算是田地的一株野花兒罷了,怎麼能相提並論?」
雖說綠水這話有奉承的意思,但郁柔莊听得也不無滿意,心情舒坦多了,彎眸盯她︰「你這嘴皮子,真是越來越愛抹油了。」一抬頭,眼看秦王要提袍上車,心中一動,戴上帷帽︰「扶我下去。」
街對面。
夏侯世廷正要上車,背後傳來女子柔婉的聲音︰
「秦王殿下,有禮。」
女子薄紗罩頭,卻掩不住出眾拔萃的姿色,顯得五官更加完美無瑕,此刻雙手合于右側小腰邊,柔柔一揖,不卑不亢,說不盡的嫻雅。
夏侯世廷料不到會在這兒踫到郁柔莊,唔了一聲︰「郁小姐。」
郁柔莊打量他,不得不說,輪外表,幾名皇子,當屬他是第一,結合了南北優勢。可性子,著實是油鹽不進。
宮宴上,王公子弟哪個不對她眾星捧月,連太子夏侯世諄、魏王夏侯世淵都對她青睞有加,只有他,眼珠子像是被挖走了,看不到自己的好處。
施遙安見三爺剛出巷子時臉上的紅潤褪去,有些疲倦,曉得是懶得與人周旋,忙道︰「郁千金怎會在此?日頭毒辣,還是早些回去吧,咱們也得走了。」
郁柔莊伸出縴指,遙指街對面︰「小女子出街采買女兒家物事,經過這兒,轎子壞掉了,沒料正好踫上秦王,也是有緣。」說著,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夏侯世廷的銀頂馬車。
話都說到這份上,哪個男子會沒有表示?難不成眼睜睜瞧著她一個宰相千金在大街上招人眼、曬太陽?
若是久聞她美名的那些裙下之臣,只怕高興得都快一躍而起。
郁柔莊信心十足,美目盯住秦王,就等著他的回應。
男子英挺無匹,既有北方男子的勇武,又有中原男子的溫潤,近距離端詳,除了臉上血色稍蒼白一些,身型稍清瘦一點兒,倒也不像個病秧子。
郁柔莊越看便越覺得心頭肉被琴弦撥動,即便這會兒他不出聲,那股子氣勢也叫人心跳個沒完,與他雖見過幾次,但人多,並未好好相處,今兒若他提出共乘一車或是送自個兒回宰相府,倒是能多個機會了解了解這個最是神秘的皇子。
夏侯世廷見她一副隨時要上馬車的的模樣,身型不易察覺地轉動,擋在馬車前,濃眉一擰︰「轎子壞了?遙安。」
「主子。」施遙安也瞧出來郁小姐的意圖了。
「去附近的牙行,為郁宰千金賃一張轎子。」
短短幾句吩咐完,腳一抬,夏侯世廷踩著車墩上了馬車。
帳內飄來男子聲音,果決而鏗鏘︰「走。」
車夫馬鞭一揚,轅輪滾滾,踏著青石板的大道絕塵而去。
光幾個動作,便將郁柔莊被綠水夸贊過的自傲擊得煙消雲散。
等她醒悟過來,那銀頂馬車朝著北城已融成了一個小點,在街角拐了彎兒,消失在視野。
施遙安悄悄打量郁小姐,雖看不清神情,但露出的縴細娥眉微微顫著,抱手試探︰「郁小姐,奴才這便去轎行。」
「嗯,」她平息住心情,盡量讓語氣平和,優良的家教讓她學會喜怒不言于表,「那就有勞大人了。」
等人走後,郁柔莊定定盯住施遙安的背影,一把扯下面紗,喘息了幾下。
綠水趕緊上前,呸一聲︰「這個秦王,一點兒不懂得憐香惜玉,呆瓜一樣,木訥不解風情,怎麼配得起小姐!小姐這般神仙人物,怎麼會便宜了這個有北方血統的!」
他不是不懂憐香惜玉,更不是呆瓜,只是對象不是自己……郁柔莊薄唇彎起,嘴角笑意卻冷森,年年都是第一的人,今年卻拿了個末等,這種滋味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體會。
她喜不喜歡秦王是一回事,可他不將自己看在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兒。
手扶在婢子的腕上,郁柔莊扯下面紗,柔道︰「走,去雲家。」
——
雲府。
雲菀沁從側門進了宅子。
剛踏進盈福院,初夏已經在主臥門口等著了,神色慌張,一把將大姑娘拉進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