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不敢久留,趕快去了。關門的婆子對著如柳還有笑容,甚至道︰「姑娘慢步。」轉臉兒對玉荷就皮笑肉不笑︰「我說玉荷姑娘,我可要關門了。」
「啪!」關上門,還有響聲。
玉荷心更灰冷,獨自站在角門外,覺得那門冷冰冰,冰冰冷,如萬把鋼針,直戳到自己心底去。
站了半天腳酸痛上來,才扶著牆低頭回去,一路上不敢抬頭,怕遇到熟人笑話自己。
家里只有父女兩個人,蕭山侍候蕭大帥,早出晚歸,有時候還不歸。有一個小丫頭子供玉荷使喚,見她回來,小丫頭子勤快地跑上來︰「姑娘可回來了,」滿面堆笑巴結地問︰「幾時進去?」
小丫頭子也猜到玉荷出去半天,應該是去蕭家找能幫忙的人。見玉荷哭過,小丫頭子自以為地猜測︰「見到夫人,怎麼能不哭呢?姑娘時常對我說,夫人是最疼姑娘的,少帥房中丫頭您是頭一份兒,」
玉荷听著,句句刺心,隨便道︰「我累了,歪著去,中午不吃飯,你別叫我。」拂簾到自己屋里,蒙在被子里就哭起來。
哭累了,就睡過去。
蕭護和蕭夫人還在談話。
蕭夫人尷尬起來,「慧娘沒娘家」,這話,如無數冰雹般砸下壓疼她的心。就是封家沒出事,蕭夫人為兒子也考慮過平妻的事。
她出身名門,自有手段。蕭大帥常年在外,縱有姨娘也爭不了寵。年青的時候她還為自己嫁這樣丈夫喜歡過,到兒子出門後,蕭夫人心中寂涼就上來了。
為什麼不多生幾個?
給兒子也多個商議的人。
她有了這個心思,就希望子嗣多多。最近這心思起得特別猛,是收到蕭護的信,在軍中擅自成了親。
蕭夫人這一氣非同小可,擇妻心思由此而來。既匆忙擇妻,只有本城里姑娘最知底細。
今天見兒子跪面前誠懇而求,又知道媳婦本就是媳婦,蕭夫人嘆口氣︰「好吧。」見兒子面上就是一喜。蕭夫人又板起面龐,蕭護察顏觀色收了笑容。
額頭上被母親點了一指,蕭夫人嚴厲地道︰「你父親說你翅膀硬了,以後未必管得到你。」蕭護才說不敢,蕭夫人正色道︰「你我先約法三章,三年里有孩子,沒孫子,五年後你得給我孫子!」
「是是,」蕭護只有听的份兒。
「再來,三年里沒孩子,人,我給你挑,可不許你外面弄來。」
「那是當然,」蕭護滿口答應。
「第三,既挑了人,是為孫子,到你房里,不許作踐,不許冤枉!你須知道是為孫子!房中寵愛,一視同仁。」
蕭護眨眼半天沒想明白︰「母親,這心里還能有兩個人?」蕭夫人失笑,笑罵他︰「如今長成混帳人,你怎麼想我不管,你攆了我的人,我還沒和你們小夫妻算賬,你還來敢支支吾吾?」
「答應不難,要孫子沒什麼難的,就是有一樣,母親您得幫兒子一把。」蕭護試探地問︰「圓房的事?」
「滾!」蕭夫人繃緊面龐︰「你父親說了,這是你事先沒明說的懲罰,自己想法子。」
「這不是早圓房早得孫子,」蕭護嬉皮笑臉︰「不然就晚了。」
蕭夫人忍住笑︰「晚了給你納妾,我心里早有人了。」蕭護一骨碌站起來︰「還是我自己找主意吧。」忍不住又道︰「再說那時候,怎麼敢多說一個字,就是現在,這張同海步步緊逼,父帥步步讓他,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做事還能沒有道理,當真翅膀硬了,找打呢!」蕭夫人豎起眉頭。蕭護趕快辭了母親往外走,到外面對香荷一眼不看,先用袖子抹汗。
院子里回話人多出來,人人看得清楚,少帥這一額頭的汗,這不是都秋涼了?
一看就是又讓夫人訓了。
有人嘖嘴,就為著少夫人。
蕭護繼續夾著尾巴去做人,蕭夫人自己笑︰「如今蜜里調油一般,」蕭護以前還說過媳婦要生得不好,他不待見的話,到今天大變樣,一听納妾趕快就跑了。
讓人喊王貴和王婆子來,說了幾句氣話︰「如今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舅太太姑太太來都讓我保重,他既不要了,給她挑人嫁了吧。」
香荷哭得要死,不管不顧地闖進簾子,對著蕭夫人哭求︰「夫人,好夫人,那天少帥來信讓我走,您許給我出去呆幾天,等少帥好了再進來,好夫人,您這不是要了我的命?」
蕭夫人對她的三分憐惜,全化為烏有。她沉著臉一言不發,龐媽媽等人把香荷拖出去,蕭夫人才揉額角,嘀咕道︰「頭痛。」
兒子的話浮上心頭。
蕭護說得本沒有錯,愛他的人還真不少,這本城里就能找一大堆出來,還個個家世不差。由香荷剛才的哭訴,蕭夫人倒偏向慧娘,自語低聲︰「這孩子倒有見識。」
房中留著香荷這樣的人,遲早要有事情。
要說兩個丫頭在自己房里時,是穩重于別人,一經兒子的手,就成了這副模樣。再說蕭夫人也知道,蕭護也沒踫過幾回。
才想這事不痛快,不是兒子薄情,像是自己沒給兒子好人,這麼鬧的,兒子也沒有許給她們,她們這一尋死覓活,傳開來像兒子性情薄。
龐媽媽又進來︰「蔣夫人帶蔣家姑娘來請安來了。」
「唉……」蕭夫人出一口長氣,又來一個。就是封家還在的時候,蔣夫人也從來沒放棄過。蕭夫人病了,正方便她見天兒帶女兒們來。有時候蔣夫人自己上午來,下午再讓女兒們來。蔣家公子和蕭護交好,余下還有四個姐妹,出嫁兩個,比蕭護小一歲的有一個,還有一個小蕭護四歲。
論年紀般配上,不算太過。
蕭夫人在這種情況下,把蕭護的話放在心中。兒子是少帥,以後是大帥,怎能為女兒牽懷?作為一個母親,她也是女人,她知道丈夫房中人要多了是怎麼回事?要說打發人,蕭夫人當年也打發過蕭大帥房中丫頭。
服侍過公子們,和他們幼年時同長大的,是另有感情。
蕭夫人打算暗示蔣夫人一下,她已經想好。就是慧娘不生,也只給她丫頭,生下來抱給慧娘養,也算當婆婆的疼她一場。
簾子半打開,「哎喲,我的好夫人,你今天可覺得好些?」蔣夫人人未到,語先至。蕭夫人扶額頭表情一般,要迎還沒有迎時,蔣夫人過來按住她,關切地道︰「快別起,快睡著,不過是自家孩子,怎麼當得起你迎,」
蕭夫人從來就沒有認真迎過蔣家,身份上差得太大。見兩位蔣姑娘膝前跪到︰「請伯母安。」蕭夫人強打笑容︰「快起來,難為你們一天一回的來看我,我好了許多。」
「就要中秋,你也不出去?」蔣夫人直接落淚︰「可憐你受了這麼多的氣?」以前蕭夫人就不愛听,這家里哪一個敢給自己氣受?今天听著就更反感,好在她是病人,呆著臉不回也行。
只是蔣夫人太討嫌︰「自我認識你,你是多麼要強的人,咱們兩個又是多麼的好,常來常往的,兒女們,也是一般的親厚,誰都知道誰。唉,我的好夫人,你讓一個外來的氣病,我這心里難受,就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蕭夫人只怪蕭護,要不是他辦事糊涂,自己怎麼會裝病?怎麼會有媳婦不能見?怎麼會一出子一出子的听這些話?
又不是小曲子,越听越愛听。
「我的夫人呀,」蔣夫人哭到最後必然是︰「你沒個女孩兒,要有,也給解你七分憂愁。我把女兒們帶來看你,你幾時想了,讓她們留下來伴你吧,夜里說說笑笑,倒娘兒們親香。」
蕭夫人慢慢的在帕子里吐氣,我的娘呀,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以前不知道媳婦是媳婦的時候,就不答應留別人的女孩兒。原因無二,留蔣家的,別人家的不喜歡。留別人家的,蔣家要怪。現在,就不會留了。
慧娘當著人被丈夫抱,自己羞過上半天,上半天無人尋事,她才安心。因香荷「正大光明」出現,人人都知道,慧娘就正大光明讓若荷去打听夫人怎麼發落?
心里不是不捏一把子汗的。覺得蕭護是個依靠,也細心,可竟然不過來,哪怕讓蕭北給個回話兒也好?
只能問丫頭︰「香荷還在夫人院中?」
若荷一動不動地就回答出來︰「夫人發落了,給她老子娘錢,讓出去嫁人呢。」回答得這麼細致,慧娘倒紅了臉,把若荷小心看了又看,不像是打趣自己,特地問清楚,等自己問的人。當下不問,等晚上見到蕭護,憂愁道︰「又挨了母親說?可打了沒有?」蕭護一天都有事,早就把這事忘了。見慧娘羞羞愧愧自己猜測,才想起來,才要說︰「哦,沒事。」又難得見妻子一臉好下手的模樣,就嘆一口氣︰「唉……。不好說,」
「怎麼?」慧娘抱住他手臂,驚得眼溜圓︰「打你了?在哪里,我給你揉揉,」不說還好,蕭護又想起慧娘偷看自己的事,斜眼瞅著她,陰陽怪氣地道︰「你有這般好心,」慧娘心中一寒,慢慢放了蕭護手臂,低頭認錯︰「這,你對母親說,是我不好,讓母親打我吧,」
身子一緊被人撲倒,丈夫那張俊臉兒在臉前晃動,他笑得壞壞的︰「我來代罰如何?」
慧娘忙不迭求饒,蕭護不肯放她。上夜的水蘭若荷早避出房外,一個默默用指甲在欄桿上刻字,一個對著月色發呆。
少夫人的日子,竟然這麼好?
不少人以為新進家門的少夫人不會過得好。
終于有喚人聲︰「送茶來,」水蘭紅了臉小跑過去,送上一把提梁壺,結巴著解釋︰「才要送,少帥回來……」
怕如大紅布的慧娘更怕見她裝睡,听丫頭聲氣兒更小,睜開眼見水蘭只敢對自己腳尖看。蕭護接過茶,床邊有朱紅漆雕獅子滾繡珠的小幾,上面雜亂放著玉茶盞。自取一個,漫不經心︰「出去吧。」
倒茶給慧娘,對著燭光悠悠道︰「你說怕人說?可笑!我告訴你,我正要找幾個來煞煞風頭!她就出來了!」
說的是香荷。溫存過慧娘勸他︰「母親發作香荷,是你又說了什麼?所以才挨教訓?既出去了,你對得住你的話,我很知足,何必惹人說你沒情意?」
「我對她有情意?可笑!」這一句才是今晚的第一個可笑。
回手接茶盞,見慧娘呆呆的,只有一雙眸子神采飛流,可以壓燭光。抬眸時星辰般璀璨,垂眼簾時碧海般深沉。
「你想什麼?」蕭護問她。
慧娘驚醒,強笑一下︰「沒什麼……」輕聲道︰「想勸,到底她侍候夫君幾年;又…。是個下人,縱容倒不好。」蕭護開心了︰「還是你明理。」夫妻兩個人相視對笑,余下的話都在不言中。
和蕭夫人想的一樣,香荷玉荷就不打發走,跟著蕭護最多是通房丫頭。打發走嫁人一夫一妻也不是件壞事,香荷尋死,玉荷要撞牆。又到內宅里折騰,再怎麼樣,不過是個丫頭。
慧娘佔了正房,蕭護倒去隔壁睡。有時候他犯懶,又為不能圓房別扭,就睡在正房榻上,反正他自己房里無人敢管他。今天回隔壁,推開門,見四個一般兒高矮的小子伏倒在地︰「奴才們見過少帥。」
蕭護面無表情,解去外衣隨手一丟,見離得最近的一個小子伸臂接過,飛快折衣過,再伏身于地,雙手高捧著那衣服。
居中不是榻,是一把子黑色雕馬上封侯的扶手椅。蕭護椅上坐下,命起來。見四個人一個胖,一個瘦,一個長臉,一個圓臉笑得佛都要化掉。
「也罷了,父帥給我的人,必然挑選過。不管以前叫什麼,如今改了。侍候我的人都有規矩,你們就以墨守成規四字為名,按年紀大小分派下去。蕭墨,」蕭護淡然一聲。
那小小胖子走上前︰「在!」他生得圓滾滾身子,是張方臉龐。蕭護一曬︰「你倒最大?你幾歲?」
「回少帥,奴才蕭墨今天十歲,在大帥身邊侍候已兩年,不僅是我,就是他們三個,也都呆了兩年,和奴才是同年不同月的人。」蕭墨口齒很伶俐。
蕭護明白了,笑容暖了三分,父親為自己苦費心思,不管如何盡孝也報答不來。他沒有再問,道︰「蕭成蕭規鋪床去,蕭墨掌燈,蕭守去研墨。」
他是他的書房,什麼都盡有。大書案上重新掌燈,蕭護看過軍中往來書信,回了幾封,是個空子的時候,蕭墨垂手上來,低聲回話︰「少帥沒回來,花大娘來看過,晴空姐姐來看過,都在院外站站就走……少帥回來後,王婆子的弟弟來了,他看上夜,問守院門的,少帥和夫人睡一處……。」
倒了個干淨。
蕭護听過無話,賞他一兩銀子,讓他打水來解衣睡下。
他初回來,又要見親戚故交,又要侍候父母親,又要軍中各處書信往來,又要護慧娘,別的事情上也不放過。
但家里人尖刺,正是磨練慧娘的時候,蕭護先不管,
第二天起來舞劍陪慧娘請安見父親會客人,半上午時,他辭了父親︰「兒子有事去。」蕭大帥不管他,蕭護出來往內宅里去,過水有一排小廳子,有一間人來人往不斷,里面坐著慧娘。小廳後面,登高有假山,上面有數間屋子。蓋得高,取秋興逸三個字為名,是賞秋的地方。
平時無人,今天里面多了一個人。
他焦急地往外面看,又看不到,不讓他到窗戶門邊,只能房中間安坐。脖子沒一刻就一扭,也只看到滿眼樹,樹上花。
門推開,蕭護進來。
「少帥!」那人直接跳起來,直著身子也不行禮,反而質問蕭護︰「你把我弄到這里,是什麼居心?」
這個人年紀不大,卻是封安,封家的舊家人。
蕭西嗤之以鼻。蕭護不回話,關上門,在門內招手。封安狐疑地過去,順著蕭護的手指往門縫外看。
「啊!」
他叫了一聲。
小廳上簾子高打,里面坐著一個人,手按帳本子對人說著什麼,三幾個婆子在她面前躬身點頭。不是別人,正是自家姑娘!
封安淚水如泉水般涌出,他本來對蕭護懷疑又懷疑。因自己這一年來平安無事,又認定他必有用意。一見面就質問,是心中一年多沉積心思難捺暴發而出。此時見到慧娘姑娘在,封家雙手掩面,淚水手指中滲出︰「少帥,我不該懷疑你!」
他一年里胡亂思想,以為蕭護不願不敢救慧娘。
蕭護扶起他,溫和地道︰「不要哭,我有事托你。」封安胡亂擦淚水︰「您說您說!」蕭護目光忽然如刀,冰冷寒浸︰「封家實是冤案,可憐我岳父母死得冤枉!姑娘和我已經成親,」
「啊?」封安又一聲大叫,歡喜不盡。
「我們成親了,」蕭護笑容更溫和︰「姑娘如今是伍家的姑娘,」封安一愣,又跑去門邊,手扒著門看了又看,這確定是自己家慧娘姑娘,重新過來,雙膝一軟,給蕭護跪了下來。不及說感謝的話,蕭護再次扶起他︰「喊你來,不是說不中用的。你听著,我家里有人年年給姑娘送節禮,怕認出來,前兩天就打發到田莊子上,你也在那里,我告訴你名姓,以後你日夜留心。若有外人接觸,及時來報給我!」
……。
「老爺夫人,你們可以瞑目了!」封安半天才明白這話意,一旦明白,就是一聲痛呼。房里是木地板,無縫可挖。封安的手還是在光滑的地板上搔來搔去,死命的按住什麼,又其實什麼沒抓著。
在他心里,經過這搔來搔去,自以為抓住什麼才有著落。他就十指鑽地,一直往地板上鑽。
光滑的地板被他弄得有幾道淺淺印子。
蕭護也不忍心,溫言對他︰「你是個忠僕,我會好好待你。」封安一聲不吭地頭對地上。蕭護想想再道︰「現在不能讓你給姑娘行禮,等過去了……。」他長吁一口氣,天知道幾時這事情才能過去,但是安慰封安︰「姑娘現在姓伍,又有了娘家。你還不能去,等……以後讓姑娘拜謝你才是。」
「不不不,」封安似被火灼,膝行著往後退,「砰」地撞到椅子上,人從舊事中醒來。伏身給蕭護叩頭︰「砰砰……。」又醒過來,堅定地道︰「我看住她們,一個也不放過!」
「好漢子!」蕭護適時地大力夸獎一句,而不再說「好忠僕」!
封安直到走時,都興奮得滿面通紅。他走得再無遺憾,一掃往日的陰沉臉,喜滋滋興沖沖,出房子不看路,險些摔一跤。
對著他的背影,蕭護才覺得心安一些。能去看慧娘的全是母親的忠僕,可是忠僕也不得不防!當然母親沒有虧待她們,給房子給地,家里不認識慧娘的小子姑娘們還在內宅里當差。只是遠遠的調開,也給個肥差事。
從小廳外回去,不管是為掛念,還是為想念,小廳外看看,見慧娘笑吟吟,正和面前一個婆子說話。那婆子,氣急敗壞,肩頭扎著似要斗雞。
蕭護說過不管,現在也不是發作的時候,只看一看就走開。
小廳外站幾個回話的人,都有了冷汗。原本有看笑話的心,見少帥走過去,都噤若寒蟬。只有余婆子還和慧娘爭。
「街上就這菜價,您手里只發出來就行,管它如今多少錢?」余婆子也是個有臉的人,不然也不敢這麼吵。
慧娘扣著帳本子,心平氣和︰「我不管現錢,但是賬目經手里過,多問一聲也應當!」想余婆子來領東西,見是常用的,昨天領今天領,多問一句她就惱了。慧娘更不放過,別人當她角門里進來的,她知道自己本就是這家的媳婦,這賬目本就是她該管的。
就更停當︰「街上要找出低于你說的價錢,我送你見婆婆!」
余婆子氣得渾身顫抖,被抓住真病。慧娘不給她東西她沒法子走,只能站著和慧娘辨別︰「年年物價不同,」
進門沒幾天,備受非議的少夫人挑一挑秀眉長眉︰「哦?現是秋天,今年是豐年吧?」
廳外來回話的人等得焦急,才見到余婆子惱得眼楮吊著出來,嘴里嘀咕不停︰「我的菩薩,還沒大管事就這樣張狂!幾時管事,都活不成!」
回去庫房里領東西,庫房上人也皺眉︰「這擺看盤的東西也回回都要?」余婆子更生氣,小鬼不給自己臉面,又出來牛頭馬面。罵道︰「你看這不是領東西的牌子?」把牌子往他臉上遞,嚷著︰「你看你看,」
見龐媽媽走過,余婆子更嚷得大聲︰「就管個事,不過有來有去,家里有你發出來,你快和那一位一樣,處處克扣人的!」
龐媽媽充耳不聞走開,余婆子想她沒有七老八十,難道不去對夫人說?
管事的讓開她亂舞的手,不和她生氣,只是笑︰「余媽媽,你兒子現管采買,你帶著人管客人來了,廳上要東西。你多費些,你兒子多買些,錢是花不了多少,你卻肥了。」余婆子這才不嚷嚷了,才剛被慧娘看出來的,就是這個真病。
慧娘不如管事的知道余婆子兒子是采買,但見不打緊的東西左一回要,右一回要,問上兩句,和余婆子又生了一出子氣。
關于管家中的弊病,早在家里就學過。封家雖沒有蕭家大,尖刺的家人一般不少。封夫人言傳身教,把自己歷年受家人的刁難,受的氣一一告訴女兒,慧娘才有了回蕭護的話︰「請夫君不必過問,過不去了,再請夫君。」
她照常理家,有見到她不嗔不怒的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龐媽媽回去告訴蕭夫人,蕭夫人心里笑,面上淡淡,她更是個厲害的,自己現氣「病」,不能明著為媳婦說話,只反問龐媽媽︰「你看呢?」
作為蕭夫人手里使喚出來的老人,龐媽媽不敢亂說話,只是笑︰「舞弊,不是一件兩件,依奴才看,少夫人罵上幾個,也不是壞事。」
「病」中的蕭夫人說有理,撫著額頭再去生氣。
又是一天客散,四姑老爺回到家,見四姑太太坐那里不喜,他們夫妻不怎麼和氣,四姑老爺有了說幾句的機會,就不放過。打發人倒茶,自己笑得不行︰「我渴了,在大哥面前沒敢喝茶。」
四姑太太惱了︰「你面前沒有茶?」
「有是有,只是見到你的好佷子,喝不下去。」四姑老爺一臉開心。兩個年青的妾過來,嬌聲道︰「給老爺夫人請安,」四姑太太正心頭堵,偏那妾不知趣,上前獻殷勤︰「夫人歸寧又听到什麼好古記兒,」
「哈哈,古記兒沒有,故事倒天天有。」四姑老爺越發的大笑。四姑太太柳眉倒豎,喝斥那妾︰「出去!有你插嘴的地方!」
兩個妾羞躁出去,四姑太太不解氣地罵︰「沒規矩的東西!」四姑老爺最不能听的就是這一句,姑老爺是蔣家的旁支,無意中窺到四姑太太美貌,求東牆拜西牆才娶到手。夫妻本應和氣,只是四姑老爺左一個妾右一個妾,十幾年下來,就有情份也磨去許多。
四姑太太回家哭訴,長嫂不好說什麼,長兄卻如父親般,蕭大帥年年在外,難得回來一次就听到這些話,對四姑老爺臉色一般,常拿規矩二字來敲打,四姑老爺惹不起舅兄,又尋思納個妾與舅兄何干?又沒有納到舅兄房里人?他不肯讓步,除了親戚上往來不少,話少了許多,回家里,和四姑太太就更不好。
四姑太太也不理他,橫豎她有強硬的娘家,自己沒過錯,丈夫不敢休妻,也不敢寵妾壓自己,又有兒女,日子流水般過下去。
今天再說「沒規矩」,四姑老爺十幾年牢騷全出來,冷笑接話︰「沒規矩的事太多,」四姑太太直挺挺站起來,知道他指的是蕭護的事。多年積威,主要是惹不起舅兄。四姑老爺閉閉嘴,又暴發似的笑了︰「你不必惱,你知道嗎?你的好佷子想干什麼?」
「干什麼!」四姑太太硬邦邦。
四姑老爺只是笑︰「才在你家里散酒,我在園子里逛,見他扶了四叔公出來,往無人的地方去。我尋思他數年不回走錯了路,跟後面听到幾句好話,」斜眼妻子︰「你要不要听?」四姑太太深吸一口氣︰「你說吧。」
「他要圓房,急得不行,求四叔公幫說話。」四姑老爺蹺著腿笑,心里有遺憾,怎麼不尋自己?當然自己在舅兄面前說不上話,不過舅兄看在姑太太面上從不虧待自己,難道一句話也不能說。
回想下午四叔公耳朵背,蕭護一句句解釋,那個耐心勁兒,四姑老爺思忖自語︰「這娶了個什麼人,襄王會…。」
「當啷啷,嘩啦!」四姑太太摔了茶碗,板著臉如要滴水︰「不會用典故不要用。」四姑老爺不敢認真惹她,見妻子生氣時俏麗模樣,比家里哪一個妾都好,只是十數年夫妻,倒一天不如一天,嘆氣道︰「哦。」
襄王會神女的典故,四姑太太萬萬不能容自己丈夫用在自己娘家的千里駒身上。這話諷刺的太明,襄王神女是一夜風流,蕭護和那個女子……莫不是也一夜風流過?
居然沒圓房,親戚們都高看蕭護一眼過了,不敢再高看他。
真的沒圓房?有人出主意讓蕭夫人請人驗身子,蕭夫人一听就冒火,就無人再說。正生著氣,四姑老爺又出來一句︰「管他真沒圓房假沒圓房,護哥兒的意思是要家里認承這事。」
小丫頭見里面氣生過了似的,縮頭縮腦拿個掃帚來掃碎茶碗。
「少帥來了。」鸚哥兒先報的信。
四姑老爺一驚又一喜,他每回和妻子生氣,見到蕭家來人就要一驚。再一喜,是覺得蕭護總算來求自己。四姑太太狠狠剜他一眼,丈夫看笑話是不能避免,冷冷道︰「請。」
蕭護來送中秋節禮,本來他不必親自送,但今年他在親戚面上,是走動得多。進來見地上有水跡,黑漆水磨的椅子下面一閃一閃有瓷片光,就知道又生氣,笑著問過安就要走。四姑太太對丈夫使眼色,四姑老爺偏沒有看見,眼楮只在蕭護身上。
「換衣服去吧,我和少帥說兩句。」四姑太太把丈夫攆走,對蕭護嘆氣︰「我的兒,听姑母一句,你是家里……」
蕭護都快背了,「你是家里千里駒,你是蕭家命根子,你是……」他心想,幸好不求姑母姑丈,這還沒開口,先听了一大堆。他只溫和又固執地回︰「姑母,佷兒怎麼看錯人,她是個好媳婦。」
四姑老爺沒換衣服,在大門上候蕭護,見外面還有東西,知道是往三姑太太家去。迎上蕭護低聲︰「這事兒,我代你想了不止一回,你呀……」
這般那般交待一通,蕭護看出來了,四姑丈是盼著自己圓房,好丟丟姑母的人。親戚們有褒貶,蕭護置于不理。辭了四姑老爺,往三姑老爺家里來。
四姑老爺家里近些,因此先去他家。
三姑老爺是個身正心正的人,和舅兄蕭大帥也不和契,是他過于板直,蕭大帥又愛護妹妹,一個拿妻子當所有物,一個是長兄壓下來,三姑老爺和蕭大帥也一般。但這一般只限于說話上不投機,親戚面上是最親近的。
見蕭護進來,三姑老爺板著臉︰「少帥來了!去你家看你,我不能說什麼。如今是我家里……」蕭護啼笑皆非,只抬頭看房頂上描花,再低頭看地。
屏風後有人嗤地一笑,三姑老爺怒目︰「誰?」
「表哥,」忽忽拉拉出來三、四個大小姑娘。不顧父親不高興,堂妹們圍住蕭護七嘴八舌︰「給帶了什麼,這幾天里客人多,沒好生問表哥要。」
小表妹最伶俐︰「那女子生得好嗎?」頭上挨了蕭護一下子,蕭護笑罵︰「是你表嫂!」小表妹生了氣,扯著蕭護袖子︰「給錢,多給些就不生你氣。」蕭護把荷包解給了她,打開來有十幾個銀票,表妹們一擁而上,搶著分了,嘻笑著走開。
三姑老爺頓足大罵︰「不像話!」三姑太太對著蕭護流淚︰「你從小到大,幾曾受過委屈,為一個人,值得嗎?」蕭護出門想想,沒求三姑丈也是對的。
晚上回去得晚,慧娘先回來,出來迎他,奇怪地問︰「荷包怎麼沒了?」蕭護拍拍腦袋這才想起來︰「是你作的,倒不該給人。」為圓房都暈了頭,表妹們又能鬧騰,一時忘記要回。
慧娘嘟起嘴︰「給了誰?」
「給了女土匪。」蕭護微樂。
第二天讓人往三姑丈家里取,蕭守去的,回來帶表姑娘的話︰「說荷包樣子好,留下玩了。」蕭護回去告訴慧娘︰「看看,這不是女土匪是什麼?」慧娘手拿繡花繃子嗔他。蕭護磨了她片刻︰「快做,我中秋還要戴呢。」
等他出去,慧娘對著這一群表姑娘們神往,想來都伶俐,想來都可愛……只是自己進門進得太尷尬,看來不能成閨友。
中秋前一天,蕭護回來比平時喜歡,見天清月明,新荷包也做好,扯著慧娘出去看月亮。慧娘不肯去︰「你催衣裳,這不又是一件?」蕭護平時催得急,今天奪過尺子布料,讓若荷取慧娘一件披風,見拿出來是件新衣,微微一笑。
「下午蕭西送來,」慧娘依著丈夫走出來,對他含笑施禮︰「有勞你想著。」蕭護再一笑,他倒沒想著,人進了家門,這歸母親,母親不給,蕭護心想看丟誰的臉面。許多話沒有挑開,母親又讓蕭西來送,蕭護自然不說。
把慧娘上下一打量,見她俏生生勝過平時,活似一把子小香蔥。蕭護說了一句︰「看卿卿美貌如花,」被慧娘打了一下,再改口︰「看你夫君清姿英發,」慧娘掩口笑︰「沒羞,自己夸上了。」
「這才是一對子呢。」蕭護興致勃勃。
慧娘笑問︰「為什麼喜歡?難道為吃月餅?」蕭護大笑,笑聲傳出去多遠。笑過神秘地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面上神采飛揚,自然有一副天下人多不及他的光彩,又溫存時溫存,威風時威風。慧娘輕輕呼一口氣,蕭護側面龐,愈發的眸子流光︰「嗯?」
「沒什麼,」慧娘無故紅了面龐,蕭護悄聲取笑︰「我知道了,十三大了,」下面沒有了,慧娘奇怪地問︰「這算什麼?」
蕭護慢吞吞說出來下半句︰「想我了唄。」
「咄,才不!」慧娘要啐,又自己帕子掩住面,把半個背給他。
總覺得蕭護有什麼,他不說,又敲打不出來,慧娘知趣不問。睡下來自己笑,少帥心中裝的事情,不與自己相干的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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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親說,仔筆下的男主全是掌控力強的男主。仔認為這種男人才叫好吧哈。
不過蕭護為十三,的確是煞費苦心。
為少帥的苦心煞費,求票票求月票啊……。
本文是俊能干強勢的男主,溫柔敦厚自立自強的女主。有頭回看仔書的親們,請多看幾章,也許就會喜歡上的。走過睡過的親們,請多多支持全部章節正版訂閱。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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