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滾遠點 第九十三章,豪門未必命就好!

作者 ︰ 淼仔

張守戶正在罵兒子們︰「老子外面有,也答應過你們,不會再有孩子。看著我挨你們母親的罵,笑什麼笑什麼!」

罵得兒子們正低頭不敢回話,房外搶進張夫人來,手中舉著一根簪子,對著張守戶就打︰「我把你個老不死的,我把你個老花心不死的,我把你個不把我放在眼里,」

張寶成和兩個弟弟張金成張銀成上前來阻攔,張夫人給他們一個人一巴掌,連哭帶罵︰「我白養了兒子,只有小四最好,又吃人的虧上人的當,我沒有好兒子,沒有幫的人,」

「母親,這又是什麼事情要鬧?」張寶成跪地上抱著頭。

眼前多了一枚簪子,張夫人送到他面前哭︰「看,你看!你長眼楮怎麼不看!這是什麼!是你父親的,怎麼到了外面女人手上?」

張守戶父子四個人目瞪口呆,張寶成先叫起來︰「這是父親丟的那根!」同時,張守戶把桌子一拍,大怒道︰「蕭護小兒,欺人太甚!」

「父親,這是你被脅迫時,小廝們取走的那一根!」張金成和張銀成也都想起來。

張夫人冷笑︰「裝,我看你們父子一起裝,這不是頭一回合著伙兒騙我的吧?」數落著,如數家珍︰「十年前,寶成兒你還小,你父親在外面三天不回,流連在女人窩里不回來!五年前,金成兒你不記得?……」

張守戶大怒︰「我們在說正經的!」

「呸!你個老東西,我和你說的不是正經的!」張夫人也怒目相還。

張守戶氣得哆嗦,一是氣蕭護把這根簪子用在這種時候,二是氣夫人不講道理。怒完了有些清醒︰「那女人呢,帶來見我!」

「你還想見!我攆走了!」

張寶成和弟弟們面面相覷,一起道︰「母親,這事情是真的呀!」

「哼!」張夫人扭身子不理。

張守戶咬著牙罵︰「蕭護!」老子把你怎麼樣,一時還沒有想好。張夫人也不再哭,坐著只是垂淚,把手中那根簪子捏過來揉過去,如果是面團子,只怕一絲一絲扯壞掉。

床上發出一聲申吟,張玉成醒了。

「小四,你覺得怎麼樣?」這是最小的兒子,張夫人撲上去,覺得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又開始哭︰「你再不醒,母親可沒有依靠的人。」

張寶成對弟弟們瞪瞪眼,弟弟們咧咧嘴角,一起來看張玉成。

張玉成虛弱地道︰「頭暈,頭疼,身子也疼,」

張守戶冷笑︰「這還是你小子從小摔打身子骨兒好,不然你早沒了。」張夫人回身把手中簪子就砸︰「要你多話!」

簪子在半空中一晃,寶石劃出漂亮的一道光線。張玉成輕聲道︰「這不是父親丟的簪子?」四個兒子全這樣說,張夫人溜圓了眼︰「這是真的?」

「啪!」張大帥怒拍桌子,拂袖而去,出房門時,對兒子們怒火中燒地道︰「說完故事,勸你母親快進宮!」

他回書房里,涼涼氣得滾燙的腦袋。

片刻後,張寶成躡手躡腳地過來,小聲道︰「父親,二弟送母親進宮去了。」張守戶有些欣慰,心口堵著難奈的氣也下去一截,但還提不起來精神︰「好,老大呀,」

他叫了兒子一聲,很是苦惱︰「你說姓蕭的小子,他這主意能從戰場上打到這里,這都有大半年了,這小子怎麼就這麼一肚子壞水呢?」

張寶成尷尬的面上一紅,認為是父親對自己兄弟幾個不滿意。事實上,父親也時常有這種意思出來。張寶成順著父親的意思往下猜︰「不然,再去生一出子事?他能找江湖人,我們也能找不是嗎?」

「算了吧,我們養的這些江湖人,全不中用。」張守戶不無灰心。他被那個叫葉詞的嚇破了膽。

他擺擺手︰「大事未發動以前,大家走官樣文章吧。」

半個時辰後,宮門外落下張夫人的大轎。張家本不在京里,為了兒子的親事,和大帥跟蕭家的官司,張夫人先于丈夫半年來到京中,這半年里時常進宮,宮中不少人認得她。

在別人眼里,張夫人也是個財神爺,見到她哈腰點頭的人不少。張夫人對有些人是傲然笑著,直到貴妃宮外,才收起驕傲,抿一抿唇角,用帕子撢撢衣上,堆了滿臉的笑,模模袖子里帶的銀票不少,踏入貴妃宮中。

一進門,見幾個太監抬著一桌子席面出來,後面跟著貴妃的大宮女映雪。張夫人上前招呼︰「這是往哪里送的?」

「給郡主的,」映雪笑嘻嘻。張夫人歡天喜地︰「可是的,貴妃最疼的,就只有郡主。」見那上面玉盤金碗,銀勺上有小寶石。張夫人在心里暗嘆,這是個疼愛孩子的人,卻可憐見兒的,進宮多年,喜信半點兒不動。

貴妃給張夫人和其它命妃的感覺,全是很疼愛壽昌郡主的人。任如壽昌郡主打罵自己的宮女,貴妃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勸佷女兒︰「喜歡什麼就要什麼去,只要姑姑這里有。」

張夫人感嘆著,在心里為貴妃難過著。

可憐她沒有孩子,人還有什麼樂趣?

在古代,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孩子是個依靠,與今人相比,今人是幸福得多。

守殿門的宮女們全認識她,見張夫人塞銀票過來,熟悉的往袖子里一裝,進去一個,再出來點頭笑︰「貴妃娘娘有請呢。」

殿中金碧輝煌,殿頂描金繪花卉,瓖寶石雕金漆的錦榻,無一不是皇家氣相。張夫人不放心上,有人說蕭張兩家富可以敵過國舅,張夫人自己知道這話不假。

再不放心上,只擺出稀罕的樣子過去,見石貴妃坐在碧窗下。

這也是個少有的美人兒,因為沒生過孩子,還有著少女般的容貌,少女般的身條兒。微鼓的面頰,有小小的酒渦,幾絲發絲柔和的披下來,如花間柳絲,只添風姿。

她嫣然一笑,有如美玉生輝,眉眼兒間有幾分和永寧侯相似的地方,偏頭一笑,又有著孩子般的稚氣。

貴妃是在皇後西去兩年後進的宮,先嬪後妃,當年貴妃,在不少人關注于她是不是能當皇後時,她卻一年一年的沒有孩子。

貴妃十分的客氣,在命婦眼中是從來不拿大的人,見張夫人來,這是南宮復說過要籠絡的張家人,更是笑著要起身,又不起身。

只這一個姿勢,已經讓張夫人心滿意足,自覺得貴妃對自己,大過別的貴夫人。听貴妃含笑問︰「從哪里來?」

又讓宮女們︰「賜座。」

有人端過一張鋪設八寶靈芝瑞獸錦墊的座椅來,張夫人欠欠身子坐下半個**。開口,先是一通的奉承話。

石貴妃微微地笑,又是為壽昌而來?她在心中仔細想過,讓壽昌纏蕭護也許是個錯誤,早知道壽昌這草包弄不住蕭家少帥,應該答應張夫人。

不想張夫人接下來,卻是先取帕子,捂住臉哭喪著臉,半吐半露的把昨天事情說出來,隱然有求貴妃作主的意思,且把矛頭指在蕭護身上。

石貴妃認真地為壽昌想想,嫁給張守戶的兒子也不錯。她多年深宮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並沒有太多寵愛自己最明白。

當初以為進宮就是人上人,沒有想到宮中寂寞歲月,可以讓人發瘋。就答應永寧侯的瘋狂想法,石家本是龍子皇孫不是嗎?

弟弟大事已在,自己就是公主,而弟弟是容不下壽昌這種身份的。

壽昌這草包,總得嫁一個人。不然還天天在家里鬧?

張玉成是個男人,男人全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又會愛她到幾時?

反正壽昌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有點兒作用,拉攏一下張家也罷。石貴妃不對張夫人明說,張守戶尚且不知道是弟弟在南宮復後面主事,更不知道貴妃也知道這事。

她含蓄地勸慰張夫人,見張夫人從帕子下面看自己,只當看不到。見映雪來回話︰「送去了,郡主說多謝娘娘,」

這麼客氣的人還是壽昌嗎?石貴妃會意︰「國舅在?」映雪笑︰「是呢。」石貴妃淡淡︰「哦,我知道了。」

轉臉兒對張夫人微微訴苦︰「郡主生得如花似玉,堪稱京中第一人,皇上也這般夸她。只是有一條,她性子頑劣,要什麼就得給什麼,唉,蕭家少帥不願意,也是我意料之中。永寧侯還小,還沒有兒女,我最疼的,就是壽昌了,我想過了,只要有個疼她的人,倒不要容貌好的。」

石貴妃好似一個好姑母,看上去誰也猜不出滅了封家滿門的人,也有她一手。

張夫人喜歡得身上突突的發癢,再一想張玉成的丑聞馬上大街小巷子都會知道,又黯然神傷︰「娘娘,唉,」

「張大帥為人耿直,」石貴妃為自己找出這樣一個詞很得意,張大帥耿直嗎?弟弟說他是只老狐狸。見張夫人屏氣凝神對自己看,石貴妃笑︰「張公子我見過,也是個可疼的孩子,找出來那陷害的人,也就是了。」

張夫人喜出望外︰「是是,」又委婉的道︰「以前郡主在玄武軍中,玉成氣得天天睡不著覺,說一朵鮮花,怎麼落那兒了,這男人,要知冷知熱才是。」石貴妃微笑,你家男人知冷知熱嗎?

「再說這蕭少帥也不是東西,郡主對他照顧不少,什麼糧草呀,什麼兵源呀,什麼軍需呀,什麼……」扳著個青色繡老梅的帕子,直到說不出來為止,見貴妃還是笑,張夫人記得兒子的叮囑,大著膽子道︰「我要是您呢,要治他的罪呢。」

石貴妃笑吟吟︰「哎呀,我可不能插手外臣們的事。」

「那郡主她能樂意?」張夫人湊上一句,石貴妃笑而不答,她笑容如凝結在玉瓶上的花,透著晶瑩。

這晶瑩還沒有完全展開,有人回話,回得很急促︰「江寧郡王妃到。」她回話的不是江寧郡王妃拜見,而是江寧郡王妃到。

張夫人今天敏銳地捕捉到,是她為了張玉成的傷,心思比平時靈敏得多。不知為何,她嚇得一下子站起來,疑惑地問自己為什麼這麼害怕,才想到自己正在談論人家女兒。

江寧郡王妃不喜歡張玉成,見到張夫人也淡淡的。

張夫人面上變色,怕和貴妃說得再好,郡王妃從中作梗。張夫人雖提前來到京中,還不知道宮中的一些內幕,只知道論國法貴妃大于郡王妃,可這個郡王妃卻是貴妃的長嫂。娘娘們,沒有論家法的說法,但是郡王妃不是一般的郡王妃,她是先皇後的族妹也罷了,卻是鄒國舅的親姐。

郡王妃要說不答應,貴妃也沒有辦法。

張夫人急切地對石貴妃懇求的看著,請娘娘作主!

石貴妃知道她的意思,才回一個笑容,就見綴八寶琉璃珠子的簾子打起來,江寧郡王妃一徑進來。

不同于去見信妃等人賠罪,江寧郡王妃是盛氣而來,面上怒容如春花大放,一眼可以看得出來。

她一進來,張夫人眼前一亮,馬上覺得貴妃並不是最美貌的。這位郡王妃,穿著煙霞紅五福捧雲的瓖邊宮衣,戴一個小小玉冠,兩邊寶石關挑,紫英花鈿無數。有一串碧玉在項下,中間是一個小小的金福字。

她素來是端莊的,又認真不是作威作福的人,可能常為女兒有輕愁,眉心中間總起一小朵憂愁,更添上幾分神采,好似花帶初露般,讓人一見就難忘懷。

此時眉心輕愁換上傲慢,是在見到張夫人也在以後。

她甚至傲慢地不理會張夫人,走進來也不對貴妃行國禮,倒是石貴妃客氣站起來,這是娘家嫂嫂,貴妃算是有禮貌,含笑問︰「嫂嫂幾時來的?」

大家都知道是廢話,江寧郡王妃出入宮廷,可以坐車騎馬。

郡王妃胸前起伏,似乎好容易才壓抑住自己,不知道她哪里來的氣。張夫人一見就頭皮發麻,沒來由的呆不住,支支吾吾︰「娘娘王妃,臣妾告退。」

出來覺得很奇怪,而且越想越糊涂,郡王妃以前見過,只是隔著一層,倒不是這樣的傲慢,人人都說她溫柔賢淑啊?

張夫人就往信妃宮中去,因和貴妃最近走的多,和信妃也很熟悉。去了以後很想問問一個郡王妃闖貴妃宮殿,通報的是「江寧郡王妃到」是怎麼回事,可到底沒找到機會,沒有問出來。

她不知道她走以後,江寧郡王妃沉下面龐,還是柔和嗓音︰「下去。」包括貴妃的人都下去了。

石貴妃面色沉得如見仇敵,眸子里一閃而過的是冰寒入骨,好似高山上雪,又遭冰凍,更寒上一層。她面上撤去笑容,帶著明顯壓抑自己的喘息,冰冷冷問︰「你有什麼事?」

「我問你,張夫人來是說什麼事?」江寧郡王妃有了怒氣。她用不敢置信,不能相信,你又敢打我女兒主意的神色,痛苦莫明地質問。

石貴妃一噎,又昂起頭。她本美貌,此時這一揚頭,秀色如葉底下鶯語般一滑而過,江寧郡王妃對著她的容貌多了三分憐惜,想到她又拿自己女兒說事,再沉下臉。

「命妃來朝見我,這是應當的。」石貴妃頭上首飾一起晃動,這是很失儀的事情,可她動了氣,不管發上亂成一團。

她的語氣,激怒了郡王妃。

江寧郡王妃陰沉著臉︰「那你怎麼不見蕭少夫人?」

「我難道不疼壽昌?」石貴妃伶牙俐齒的還回來。江寧郡王妃冷笑撇嘴︰「壽昌兒是稚氣了些,不過她將來自有太子照顧,你不要存著壞心思帶壞她,還當我不知道!」

石貴妃心中猛地一疼,太子照顧?她只想放聲狂笑,太子照顧?是的!將來有太子照顧,壽昌可以放心的嬌縱,反正郡王妃是個得體懂事的人,還能攔著女兒一部分。余下攔不住的一部分,交給皇上去攔。

像郡主執意去追蕭少帥,江寧郡王妃是不答應的,後來皇上見了她一回,不知怎麼的,她就答應了。然後壽昌去了,頭一回笑著回來,說怎麼怎麼好,後一回哭著回來,說人家已成親。自女兒走以後的江寧郡王妃一直哭泣擔心,見女兒回來說人家成過親,她倒笑了,開始認真給壽昌郡主尋親事,不過她的草包女兒不答應,一直耽擱到現在。

郡王妃,是個識大體的人,為什麼在教女兒上出格,她也有自己的一腔辛酸事。因此敢于面對石貴妃冷眼相對,要是郡王妃不識大體,壽昌早就封公主,蕭家也早被逼反。

她只恨石貴妃︰「你知足吧!你這個不知足的人!」

石貴妃恨恨︰「我知足,我的好嫂嫂,你才是那知足的人吧!」

「你擔的什麼心!有太子照顧,以後你是當太後的人,你不用怕。有國舅在一天,自然照顧你一天。」江寧郡王妃又放緩語氣,她總是這樣,出身名門,很懂得別人心思,這世上只有兩個人的心思江寧郡王妃把握不住,一個是她自己的丈夫江寧郡王石昭,一個就是她的女兒壽昌郡主。

把握不住丈夫心思,郡王妃不再去想。可女兒,不能由著這起子人教得再什麼事都不明白。

郡王妃沒有想到這里面她也有原因,她只找石貴妃的事。

石貴妃恨不得一掌摑她面上,自己的好嫂嫂!她是國舅的親姐姐,國舅待這個姐姐如親生母親,比對先皇後那名義上的姐姐還要好。太子有國舅,什麼事也不怕,太子以後會照顧國舅照顧姨母,會照顧壽昌那草包。再給自己一個太後的封號,然後自己繼續呆在深宮中歲月幽長,有如這幾年。

本想進宮,是當那第一人的唯一女人;本想進宮,是想自己美貌過于天下人……還有親嫂嫂她敢不幫忙嗎?

不是這深宮冷歲月,只有一個貴妃的名頭!

沒有想到啊。

「當初,是你求的我,」江寧郡王妃見她不動也不說話,抓住時機再攻她的心︰「你還記得,你跪在我腳下,說你只要進宮,說你為石家富貴永在,你願意進宮。你對我說,好嫂嫂,是石家的姑娘,照顧天子是萬千之福。如今你什麼都有了,皇後你不必想,可太後卻是穩穩的,你還在擔憂什麼?」

石貴妃冷著臉︰「你說完了沒有!」當初哼,當初不這麼對你說,怎麼能進宮,怎麼能當貴妃?一直就想當皇後,以為當上皇後就會得到皇上的寵愛,沒有想到那一天,江寧郡王妃姍姍然而來,笑語可親︰「好妹妹,皇上對先皇後恩寵不變,這皇後的名分,再不會給任何人!」

從此,石貴妃恨江寧郡王妃入骨。你能霸完了不成?

她還真的就霸完了。

壽昌的身世,是石貴妃在石明成年後告訴他,石明一听就大怒,拔劍要出去,石貴妃拼命的攔下來。石明對壽昌毫不客氣,就是從這里而來。

北風到這里止步,數道宮門,兩道殿門,幾道幃簾,隔住里面龍涎香燃起的深氛。宮女們不敢在外面停留,她們也就看不到里面兩個貴夫人急紅眼般,你咬著牙,我狠瞪著你!

都輕輕的吁著氣,仿佛嘆出來的不是佳人香喘,而是一段歲月的憂傷,或是年華的老去。似低低的吟唱,懷念著曾經的春華。都有不甘心,都覺得自己是苦命人。

她們生長在權勢過人的家中,只等長大後嫁入豪門,有人終生沒有感情,只有維持家庭名聲,維持自己名聲,維持孩子名聲。

你恨我,不過是恨我逼迫了你!

我恨你,不過是恨你不知足!

你不知足也罷了,怎麼還找上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女兒,是背後人稱草包的那一個,卻是自己的心血,自己的結晶。

終于,不知道哪一個先別開臉,貴妃灰白著面龐,撲通一下摔坐她的寶座上。而郡王妃匆匆而去,臨走前,拂開了自己的袖子。長舞若鳳翔的桃花長袖,仿佛拂開的不是一場爭執,而且一只蒼蠅。

那蒼蠅不再生氣,優雅的扶著寶座扶手,露出一個莫測難明的笑︰「看你能到幾時?」一個草包女兒,再不有點價值出來,就只是一堆枯骨了。

天近下午,雪稍停住,北風卷起才落的積雪,還似有小雪般。慧娘對著榻上衣服發呆,看著好似為後天去永寧侯府做客想心思,其實在想自己的心思。

想夫君敵我不明,也答應去永寧侯府?也罷,十三只能保護夫君而去,再說夫君走時交待,好好挑幾件衣服,不要讓人小看了蕭家。

讓丫頭抱一堆子衣服出來,慧娘心又轉到別處。

她在想,怎麼讓皇上早一天召見,就可以早一天和夫君夫妻團聚。這個辦法,十三決定自己來想。自到京中,蕭護忙里忙外,看得出來心事不少,對著十三卻常面有笑容。慧娘本能覺得少帥有心事瞞住自己,不過她已經請戰,願和少帥並肩共進退,少帥是發號司令的那一個,用不用自己,得听蕭護。

但就要走入壽昌郡主家的大門,慧娘要自己想主意?

鴻門宴?

刀山火海也要闖!

笑里藏刀?

龍潭虎穴也不退讓!

才名震京都的蕭少夫人,對上自己的夫君,就孩子氣過,再撒嬌撒痴耍賴抹眼淚兒,樣樣來得。

可她還是一個能獨力闖難關的人,有自己的主見!

隨意撫著一件杏黃色繡銀絲牡丹的錦襖,在自己身上比比,慧娘想,那郡主她會穿什麼?本來想到郡主就犯惡心,現在看到郡主也不害怕。

夫君懷里見天兒纏著,蕭護一而再再而三的哄著她,什麼十三勝過郡主,郡主怎麼能和十三比說了一通又一通,慧娘就不把郡主放心上,不過要見她,總得壓她一下。

蕭護的底氣,感染到慧娘也不怕郡主。她把郡主的身份忘了,因為她的夫君不放心上,十三為什麼要放心上。

再說十三的底氣,來自于她殺了烏里合。

又拿起一件子桃紅寶瓶妝花錦襖,慧娘含笑看看,這一件是喜色,襯著自己肌膚更顯雪潤,不知郡主會不會氣死?

兩件衣服都沒有相中,衣服底下不能藏刀。

人手少,丫頭水蘭和小螺兒並不是時常侍候在房中,外面走進來一個人,怯怯的卻是顏氏。顏氏不無羨慕︰「少夫人在挑衣服?」

「啊是,你來幫幫我,少帥讓白天挑好,晚上給他看。」慧娘含笑嫣然。顏氏後面,又進來楊氏、呂氏和祝氏,慧娘就知道有事情,笑問︰「有話只管說。」

楊氏最伶俐,在蕭拔手下吃個虧以後,不敢多說話。就笑推呂氏,呂氏不得以說出來︰「這幾天和張伯出門,總是有人來搭話,見到少夫人能干,我們也想幫忙,讓男人們瞧瞧,我們能出力。」

慧娘此時不動聲色,如同少帥。只眸子一閃,笑問︰「有什麼主意?」

這下子是楊氏來回話,她回得清楚。楊氏笑道︰「只要出門,就有人來套話。弄得我們門也不想出去,辜負這京中繁華熱鬧。我想,再有人來套話,我們就誑她到僻靜地方,也套她的話,她們來了,總要知道底細。」

祝氏小聲跟上一句︰「也知道我們的厲害!」

「那袁家的女人,就能出門欺負人!」

慧娘輕輕笑起來,命她們坐。這一點兒身份,少夫人還是拿得好的。見妯娌們坐下,慧娘忽然有派兵遣將的感覺,想一想道︰「你們不怕?」

「不怕!」四個人都這麼說。慧娘鼓勵似的點點頭︰「好,那我晚上對少帥說一說,也給你們找點兒事情做。」

四個人一起縮手縮腳,輕搖著頭。楊氏對著蕭夫人都還能笑語,不知什麼原因就是怕蕭護,她輕聲道︰「少帥要不答應,十五爺會笑話我。」

呂氏也道︰「就是讓三爺看看,免得他天天吹牛。」

娘再看顏氏,有兩個人都表過態,你是什麼心思,顏氏小聲道︰「我跟你們一起去,你們幫我,讓七爺不要再打人。」

慧娘忍俊不禁,原來還有這樣的原因。祝氏嘆一口氣,紅著臉道︰「我看你們小夫妻都這麼好,我和你們一同來的,自然一同出去。」慧

四個人八只眼楮對著慧娘看,都有希冀。

蕭少夫人也不是三頭六臂,她卻能每日雪中習練,時常得到少帥的笑語。四個媳婦不認為自己可以馬上就成為女英雄,但實在煩一出門就有人套話。

慧娘長長出一口氣,可見女英雄人人能當。有人問少夫人,是怎麼敢殺烏里合的?烏里合有英雄的名聲。蕭少夫人無話可回,只能對她笑笑,難怪告訴她,自己有一腔的仇恨?

面前的這四個媳婦,平時在家里只是煮飯縫衣,這一跟出來,也能有了膽色!

慧娘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見她們懼怕少帥知道,先安慰道︰「好!那就咱們自己知道。但怎麼辦,等我們再商議。」

「明天,」楊氏也畏手畏腳的說話︰「明天去什麼侯府,要不要我扮成少夫人?」慧娘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忙笑容更多︰「這倒不用,少帥讓我去,自然有道理。」她露出感激的面容︰「多謝十五弟妹。」

楊氏開心的笑了,幫著慧娘挑幾件衣服,和妯娌們同出去。

等她們出去,慧娘取出衣內的舊荷包,每一回見到這荷包,她就痛心得要落淚,只有這一次看,她沒有淚水,只是輕聲道︰「您看,您和母親給十三找了一個多好的婆家。」

蕭護這個時候,一身便衣,因有雪,戴上大斗笠不顯扎眼,用它來遮面容,出現在城外。出城三十里,一帶環水結成冰,有幾株梅花噴香。花下站著一個人,白衣飄然,似要羽化而去,正是平江侯梁源吉。

天地在雪中,似一統乾坤。梁源吉人在雪中,如在畫中,不回身笑道︰「你來了。」他忍住不回身,他覺得自己在這里正好,恰似一幅名家圖畫。蕭護要見,又只能在這里,心想他不會破壞自己的風雅吧?

從梁源吉城外見到蕭護時,就吃了一驚,這果然是大帥的兒子!

他有著和大帥一樣刀刻斧雕般的面龐,眉頭精致似畫出來,卻烏黑如黛。而這個人的神氣,卻是十足的英武。

梁源吉這幾天一直在想,蕭護肯定約自己,對他說多少合適?

蕭護在他身邊站定,也在想,這個人肯說什麼?反正自己清君側,是不會告訴他。父親提的幾個人,夏主事已見過,是在戶部里見的,同著其它官員們一起給了不少銀子。張閣老,只是和父親一直有來往,就算漸有交情,也不能信。三個人中,真正能多說幾句的,只有這一位平江侯。

兩個人並肩而站,幾絲雪花隨風舞過,都感受出對方泰山般穩的氣勢,又都震撼于對方的穩當,才同時想到,哦,他是個將軍。

哦,他是個侯爺!

「你……」這是梁源吉。

「嗯!」斬釘截鐵般,這是蕭護。

梁源吉啼笑皆非,看起來他更沉穩,當下慢悠悠道︰「你要問什麼?」蕭護很滿意,看看,和明白人說話就是省事。他微笑著對水面一塊碎冰看,悠悠問︰「南宮復和永寧侯是什麼關系?」

只見過一面的南宮復絕對不是阿諛奉承的小人,他不會因為石明的姐姐是貴妃,就自願低于他一等。

「他呀,南宮家和石家走得很近,不過最近幾年,他和石明有點兒古怪。」梁源吉曼聲而回,似乎專注的要把嗓音也回起雪花般吟唱。蕭護皺眉︰「哪一年開始的?」梁源吉嘴角微彎︰「我不知道!三年前,我還不是平江侯。」

蕭護頓悟,父親說相交十幾年,原來是這件事。對于父親插手京中,蕭護自然認為對得不能再對,不過下意識側目看梁源吉,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值得父親結交?

梁源吉是一點就透的人,漫不經心地道︰「我是私生子,十數年前,我隨母親在鄉下老家,你父親派人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當侯爺。」他也側側眸子看蕭護,多了一絲笑容︰「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說?」

蕭護目不斜視地正前方,好似關注的看一朵才吹下來的紅梅飛。它在北風中翻滾,又輾轉反側著,落地又不能生根,再次隨風飛起。

「呵,有朝一日它入土中,就是一段香了。」梁源吉這樣回答蕭護。蕭護輕輕笑了一聲,朗朗有如斷玉聲,梁源吉馬上問︰「為你有這樣好父親笑?」蕭護這才笑著看他︰「不,我為侯爺賀!」

面前這個青年,俊秀得似天上人,有誰看得出來他是個私生子,以前在鄉上。表弟蘇雲鶴說起來梁源吉,也是贊嘆︰「京中人物大不一般。」

梁源吉卻板起臉︰「我受大帥恩情不少,你不用說好听話,你要什麼只管問!」

「南宮復和張守戶是什麼關系?」

梁源吉愕然︰「不!不會吧?他們並不熟悉。」蕭護微微笑,已經得到他要的答案。兩個不熟悉的人出現一個房中,說的事情一定是不可以見人。

「他們倆個?」梁源吉知道蕭護不是白問的,還在苦苦思索︰「張大帥和你一樣,家不在京里,常年不在京里,他初來時,我和南宮復遇到他,沒有人介紹,互相不認識。不會,南宮復這個人挑剔的很,不會輕易和張守戶那種人密切。有什麼事?」

蕭護悠然︰「是啊,有什麼事呢?」

梁源吉放下臉色︰「我問你,你倒問我?」蕭護笑出一口白牙︰「我要知道,怎麼還來問你?這不是提醒你,這兩個人有古怪。」

「哦!」梁源吉這才好過些。

風呼呼的吹著,梁源吉忽然一笑︰「你要去永寧侯府做客?」蕭護臉色一般,哼了一聲。梁源吉笑道︰「你不用擔心,石明喜歡你。」蕭護好笑︰「這話是什麼意思?」梁源吉笑吟吟︰「石明這個人,雖少年卻心高!他姐姐貴妃娘娘這幾年有些弄權,石明就在中間幫著收攏人。他喜歡英才,你沒到京中來的時候,一直對你贊不絕口,你只要有手段讓他相得中,他會對你百依百順。」

「那郡主呢?侯爺可知道郡主對我的那一出子?」蕭護沉著臉,他並不完全石明,也正要問梁源吉,梁源吉就先說出來,倒省得問了。

梁源吉奇怪地看他一眼︰「怎麼會不知道?郡主愛慕你,是滿京里的大笑話!」蕭護震動︰「什麼!」

「你怕她?」梁源吉看出來,忍俊不禁長笑出聲︰「也難怪,從外面看,郡主是能嚇唬人!我來告訴你,江寧郡王妃是個極好的人,只是不會教女兒。國舅是她親弟弟,疼壽昌郡主比疼自己女兒還要狠。前天我听一出子笑話,是國舅家的老三告訴我,說國舅家里姑娘們對你一片愛慕,」

蕭護臉色一變,梁源吉哈哈大笑︰「看你!人家是愛慕你不要壽昌!」蕭護當他面長長出一口氣,喃喃道︰「人生得太好,麻煩多。」再惡意地打量梁源吉︰「把我的桃花運全給你吧。」梁源吉听過就干咳幾聲,不住擺手︰「你的自己擔著,我的給你。」

兩個男人到此,都知道對方外表雖然不凡,內心卻都怕這一件事,同時哈哈笑起來,感覺拉進不少。

忽如北風來,梅花當空舞在兩個人衣上肩上,發上也落了不少。

「壽昌郡主的笑話多了去,你在京里呆三年也听不完。她母親是個賢淑的人,只這一個女兒,也難怪疼如珍寶。貴妃也疼她,就這麼慣壞。郡王?他不管!他和郡王妃總透著不和氣,說不出來哪一點上,反正是相敬如賓吧。石明也敬重嫂嫂,他雖有父母,郡王妃對石明一直關心,從不失禮于他。太子在許多親戚中,只認這一個妹妹,這與國舅有關。國舅為什麼疼她?哈哈,你不知道鄒國舅是過繼的,是郡王妃的親弟弟。知道?還是不明白,那我也不清楚了。」

梁源吉笑道︰「舅舅疼外甥,要有理由嗎?」

蕭護想想也是,五舅父就最疼自己。他喃喃道︰「還以為這里奸臣當道。」梁源吉面色一凜︰「這是我要和你說的,我覺得京中風雲有變,」

「哦?」蕭護來了精神。梁源吉一本正經︰「是什麼我說不出來,不過你說的奸臣當道,有這個意思!」

蕭護好笑︰「你弄明白再找我。對了,」他疑惑不定︰「你再說說郡主的事?」梁源吉忍住笑︰「她只在宮中橫,在自己家里有石明在,她橫不起來。皇上不管你們的事情,也沒昏到十分地步。要真是昏了,早就賜你們成親,不是更簡單。」

蕭護長呼一口氣,不滿的道︰「那也沒有個人管管她!」

「她哭著喊著要監軍,我听石明說的,石明煩了,進宮去不知說了什麼,她就去了,再來你成親了,她自己個兒哭,還能不讓她哭?」

蕭護又出了第二口氣。

梁源吉笑︰「為了進京防備她,做不少準備吧?」蕭護氣得一甩頭,罵了一句粗話︰「娘的!」

「不過,你準備也不白準備吧,我總覺得這京里天要變似的。」梁源吉小心謹慎地再交待道︰「你小心石明。」

蕭護取笑他︰「你才說他喜歡我,又要我小心他。」梁源吉也笑了,眼神兒飄忽不定的,對著幾片落梅笑得恍惚︰「江寧郡王妃,是個好女人。我到京中後听說的,皇上在幾年前有意進江寧郡王為親王,」

蕭護大吃一驚︰「這這,不是說寧王西去,皇上悲傷,說不再進親王!」

梁源吉笑容可掬︰「所以說郡王妃是個賢惠的人,她長跪宮門外叩辭了。」蕭護心中一格登,頓時明白梁源吉的暗示,心中重又陰沉起來。

封郡王為親王,辭也是郡王去辭,與郡王妃無關。

與梁源吉分手,梁源吉再三道︰「請客那天我也去,我也想見見你那能殺烏里合的少夫人,你這個人生得極英俊,不會找個母夜叉,有我在,你可以放一半心。」蕭護對他抱拳,感激的道謝,心中終不能定。

如梁源吉說的,還有一半不能安心。

他匆匆打馬,心浸在梁源吉的幾句反復的話中,那是「石明喜歡你」,和「你要防備石明」,另一句反復的話是「江寧郡王妃是個極好的人」,和「江寧郡王妃宮門叩辭」。

蕭護忽然就擔心十三了,這和在家里不一樣,在家里有父母親照看,少帥不時中途回房,是為了和妻子親熱。這是在京里,被梁源吉的話攪得心頭亂的蕭護策馬狂奔到家。

張伯出來接馬韁,少帥跳下馬就問︰「少夫人呢?」

「在房里,」張伯滿面笑容。

蕭護松一口氣,還是大步趕進房,見慧娘和一堆衣服大眼瞪小眼,那樣子可愛之極。少帥放下心,故意責備她,和她逗著玩︰「我都回來了,還沒有挑好?真真是該打了?」慧娘撲過來皺巴著臉兒,扯他袖子︰「說,你心里有什麼事?為什麼總是嚇我?」

蕭護笑嘻嘻︰「你還小,不時時敲打怎麼行?」慧娘氣得嘟高嘴︰「你也不大,夫君只大我三歲!」

「嗯?」蕭護沉下臉。

慧娘老實不說話,但臉上還是苦的。

見自己夫君解衣坐下來,對自己陰沉著面龐︰「背,什麼是三綱!」

「君為臣綱,父為子納,夫為妻納。」慧娘乖乖背出來。

蕭護心花怒放,只是臉上不表現出來,面無表情︰「以後記心里!」連夫君也不大這話也能說出來。

慧娘要是孫悟空,蕭護就好似如來佛。她乖巧的坐下來,乖巧的把自己挑的衣服給蕭護看,見他心情好,把媳婦們說的話說出來,面上自然有了神采︰「誰說女兒不如男?她們都願意幫忙,但不願意讓三爺他們知道,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

她面上煥發光彩,蕭護忍不住伸手擰一把,再次語重心長的交待︰「你可不許這樣對我,你幾回離我而去,可知道我多難受。」

不是中夜難眠,是中夜煎熬。

慧娘從來是打蛇順著桿兒上,見蕭護不是認真和自己生氣,又纏到他懷里去︰「是喜歡十三,怎麼還嚇唬?」

絞手指裝可憐︰「母親知道會難過的。」

不知指蕭夫人,還是指自己母親,還是指干娘。

蕭護抱起她,和顏悅色︰「乖,你要記住,不管我怎麼責備你,都是疼你的。」慧娘嘟嘴︰「听不懂。」

見蕭北在房外回話︰「豆汁兒又買回來了。」

慧娘一跳下榻︰「來了,我來拿。」

蕭護對她背影,微微笑起來。

------題外話------

月票飛呀飛,仔追呀追。仔要是不追,就到了別人口袋里。

少帥說,有月票不給者,同十三一處辦理。

啦……手捧小碗碗,票子到仔碗里來。

[.8.r]如果您覺得不錯就多多分享本站!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8.R]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少將軍滾遠點最新章節 | 少將軍滾遠點全文閱讀 | 少將軍滾遠點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