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蘇清婉和徐月荷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這家伙在想什麼,二十年沒想下山,這忽然就想下山了?哪根筋搭錯了,做世外高人不是挺好的嘛!再說他下山,無親無故的,能往哪里去呢,莫不是想投奔她們。
「小魚子,你為什麼想下山啊?」
想了一想,蘇清婉走到小魚子身邊,柔聲詢問。
小魚子面色露出一絲哀慟悔恨的神色來,緩緩的講訴了一段故事。
原來,小魚子長大成人後,他的師傅雲鶴子大師,看他個性單純,怕他不知世事險惡,便一直希望他能夠下山,去塵世中歷練一番,也不枉費了他精心教出來的這身本事,可是小魚子早已習慣了山上的生活,不肯離開師傅,這樣拖了幾年,雲鶴子大師越來越急,在圓寂之前,便留下遺命,待自己死後,讓徒兒小魚子下山去過日子,體會世間百態,並說這樣自己也能放心的走了。
「你師傅真是用心良心。」听完之後,蘇清婉不由動容,拍拍小魚子的肩膀道,「我雖沒有徒弟,卻有個兒子,我能理解你師傅的心情,他都是為你將來打算的。」
雲鶴子大師是要逼著小魚子獨立,歷練,在各方面都成熟起來,唯有如此,在他死後,小魚子才能過的好,也不至于一個人待在山上,與野獸為伍,淒涼的孤獨終老了。
「是啊是啊,好讓人感動的呢,好了小魚子,你別傷心了。」甩了一下肩頭沉甸甸的大袋子,徐月荷走上前幾步,豪氣的拍拍胸脯,「既然你師傅叫你下山生活,你又沒有地方去,就跟著我們去蘇溪村吧,我和清婉會幫你的,清婉是哦?」
「也好。」蘇清婉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道,「只怕你一時不適應,不過,如果你意已決,我們會盡力幫你的。」
「甚好!」露齒一笑,小魚子嘴角勾起開心的表情,這一笑,仿佛漫天的陽光都被吸進了他眼眸里,耀亮不已,想了一想又道,「不過師傅剛剛圓寂,我還要在山上待幾日,處理一些事情。」
「好,過幾日再去蘇溪村找我們便是。」點點頭,望著小魚子又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安的樣子,蘇清婉不禁莞爾一笑。
蘇清婉和徐月荷,與小魚子依依不舍的話別幾句,雖是短短幾日的接觸,他們卻奇異的生出深厚的感情來,看看太陽已經高照,蘇清婉一會子到了午時,下山太熱,便催促著月荷快走,兩人辭別小魚子,往下山的路走去。
「小魚子,我們等你哦!你要快點來找我們呀!」邊走邊頻頻回頭招手,徐月荷大喊大叫道。
「哎呦,還真是舍不得小魚子!那小子還真是挺好的,又那麼可憐!他師傅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山上,真是心疼他呢。」
模模酸溜溜的鼻子,徐月荷聳聳肩道。
「我何嘗不是,不過很快,小魚子就會來找我們的了。」蘇清婉邊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下走,邊回頭寬慰一聲。
「清婉,我瞧那小子對你頗有幾分意思,他肯定喜歡你!」
嘿嘿奸詐的笑幾聲,徐月荷攀上蘇清婉的手臂,一咧嘴道,「我看著他就順眼的緊,不如你嫁給他,讓他做天天的爹爹也蠻好的!」
「喂喂,你這麼就想把我賣了?那傻小子給你啥好處了?」哼哼唧唧了一聲,蘇清婉瞪了雙眼道,「你說的這麼好,你咋不嫁!倒想把我往外推呢,敢情我蘇清婉是個傻的,由著你安排了。」
「咳,你別生氣嘛,我這不是有衛大哥了嗎,這顆心也裝不下旁人了,不然定要嫁給小魚子的!嘿嘿,他可有一整條寶石礦脈呢,嫁給那小子就發財了呀,下半輩子,咱姐妹只肖躺在床上數銀子就成了!」嘖嘖驚嘆一聲,徐月荷咧嘴做著美夢,雙掌合十道,「你的願望許的好,靈驗了呢,天下武功第一好,模樣第一俊,銀子第一多,你說,小魚子哪一點不符合?」
「……」
蘇清婉額頭墜下三根黑線,仔細想來,這三點,小魚子的確都差不多符合,莫非這大茅山真這麼靈驗?還真是準的嚇人,不過,那不過是她上山時的一句玩笑話啊,不會真的一語成讖罷!那家伙雖然皮相又美,武功又高,脾氣又好,但是!
他的心智只是個孩子嘛,還純真的緊呢,怎麼可能成為自己的夫君,天天的爹爹,承擔起為人夫,為人父的重大責任?
哼哼一聲,蘇清婉撇撇鼻子道,「不算,我才不要拐小魚子,他自己都還是個大孩子,如何能當天天他爹!」
「哎呀,清婉你這麼厲害,教教就好了嘛!我就瞅著小魚子蠻好的,我要有妹妹,一準兒嫁給他……」
大嘴叨叨叨叨的,不停的說著小魚子的好處,清婉只得趕緊的往山下跑去,避開她唐僧似得的碎碎念。
上山艱難下山快,兩人一路笑鬧著,不多時就到了山腳下,兩人解開背上沉重的竹簍子,又將肩膀上扛著的大麻袋「砰」的扔進了牛車里。
蘇清婉手一撐,手腳並用,一骨碌爬上牛車車廂,一**坐下,那牛車的木板車廂,方才停在陰涼處,到沒有被太陽曬著,坐起來也不燙**,十分舒服。
在蘇清婉催促聲中,徐月荷輕車熟路的駕起牛車,往蘇溪村的方向駛去。
一個時辰後。
蘇清婉家的小院。
此時已過了午時,兩人在路上休息時,已經吃了些堅果和山梨,填滿了肚子,此時也不覺得餓,只是覺得一路行來,微微疲憊。
跳下牛車,蘇清婉和徐月荷將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以及大竹簍子搬了下來,兩人檢閱成果,都樂歪了嘴。
「哎呀清婉,此趟的收獲還真是豐富呢,咱們采摘的這些野果,加起來怎麼也能有二十斤左右,還有這些圓棗啦,榛子和核桃啦,嗨,這些個值錢些,拉到縣城里賣掉的話,怎麼也能賣個幾兩碎銀。」
一邊打開袋子看,徐月荷一邊喜滋滋的道。
「這些你都拿去罷,我就要我采摘的藥材,也就是了。」蘇清婉笑道,「左右我也懶得上縣城去賣了。」
「哪怎麼行?這些都是咱們一起采的,怎麼都給我了呢,真是的,哪里好意思嘛!」
撇撇嘴,徐月荷瞪眼道,「而且這趟還害你遇了險,我心里可過意不去了。」
「這是說哪里話,我不是好好兒的站在這里嗎?也沒缺胳膊少腿的,哈哈。」
爽朗的笑了幾聲,蘇清婉揶揄道,「好了好了,這些都歸你了,你不是要籌錢給你衛大哥送份禮物嗎?缺銀子可不成!」
「咳,我那份買禮物也夠了,不能貪你的!」
站起身來,徐月荷瞪著圓圓的大眼楮,執拗的道,「這樣吧清婉,這些山貨我幫你拿去賣,賣了的錢,咱們平分,可好?」
「咳,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弄罷!」知道這丫頭死心眼兒,蘇清婉也懶得再說,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
「哎呀太好了,那就這麼定了!明兒一早,我就拉去西梁縣里賣!」見蘇清婉答應了,徐月荷登時雀躍起來,高興的甩著兩條大粗辮子,便要告辭。
「你听你聲音都糙了,行了這半日,不渴麼?我給你端碗水去!」
拉住徐月荷,蘇清婉轉身進了堂屋,不多時端著一大海碗的茶水出來,遞給了徐月荷。
「哎呦你別說,還真是干的嗓子眼里都冒煙了!」一把捧過來,徐月荷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陣猛喝,一大碗茶水,瞬間就灌進了肚子里,喝的涓滴不剩,末了抹抹嘴,將大碗還給蘇清婉,咧著嘴道,「真解渴!」
「娘親,月荷姐姐!」
一道童稚的聲音響起,天天從院子外一蹦一跳的沖了進來,小炮彈似得沖到了蘇清婉的懷里,一把抱住,撒嬌道,「娘親,你可回來了!天天好想你!」
「小傻瓜,娘親不是回來了嘛!」順手捏捏兒子女敕女敕的小臉,蘇清婉笑眯眯的彎下腰,說道,「才一晚沒回來而已,你就想娘親了啊?待在姥姥那里,不好嗎?」
「好……」小家伙嘟了嘟嘴,踮起腳,湊到蘇清婉耳根子邊,悄悄道,「娘親,那個婆婆不好,天天不喜歡那個壞婆婆!」
「哪個婆婆?」蘇清婉怔愣了一下,便听到院子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听聲音,除了娘親章氏,還有其他人。
正在納罕呢,蘇清婉就見娘親章氏和朱大娘,一邊閑聊著,一邊慢悠悠的走了進來,心中不由的一緊,這才明白,兒子口中的壞婆婆,就是朱大娘了,蘇清婉和她們打了個招呼,讓她們稍等一會。
「乖寶,你看娘親從山里采了好多好吃的果子來,你去一邊洗洗手,順便吃幾個果子,再吃,好嗎?」
從大麻袋里模出一捧山果子,放到天天捧著的小手里,蘇清婉柔聲道。
「哇,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小家伙乖乖的點頭,饞巴巴的望著那些果子,高興的一蹦一跳的去了。
徐月荷見了章氏和朱大娘,微微怔了怔,訕訕的上前打了個招呼,便將蘇清婉拉到一邊,擠眉弄眼的悄聲道,「清婉,朱婆子怎麼來了?」
「我也不知道!」無奈的聳了聳肩,蘇清婉搖頭輕嘆一聲,「總之我預感,不會是什麼好事!」
「就是啊,這朱婆子一家,在咱們蘇溪村的名聲可不好,可招人厭了,不過我瞧她似乎和你娘親走的挺近的,章大娘心眼好,別被她騙了!」徐月荷擔憂的抓了抓蘇清婉的手背,鄭重道,「你的錢來的也不容易,總之你留個心眼,小心應對就是了,千萬別讓她鑽了什麼空子!」
「知道了,放心。」安慰的拍拍徐月荷的手背,蘇清婉點了一下頭,「有我在,她翻不出什麼花樣兒來!」
「這樣就好,你仔細些,我先回去了!我昨夜沒回家,我爹娘一定著急壞了!」徐月荷說著,便將一部分山貨倒了出來,留給蘇清婉和天天吃,「這些是留給你們的,其余我拿去賣。」
「成,你快回吧!」蘇清婉催促道,「別讓徐大嬸和大叔等的急了!」
徐月荷應一聲,便又拖起那沉甸甸的大麻袋,背上竹簍子,和眾人打了個招呼,走出小院,趕著牛車回自己家去了。
「哎呀清婉丫頭,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可把你娘急壞了!」朱大娘轉了轉眼珠,笑眯眯的說道。
「丫頭,丫頭啊,好在你沒事,娘親見你昨日沒回來,一夜都吊著這顆心。」
一把抓起蘇清婉的手腕,章氏那張淡泊如水的面上,也現出激動地神色來,眼眸底下兩塊淤青,那雙淡淡的眼眸里,還充斥著紅血絲,顯然昨夜一夜未睡好。
「我沒事啊娘親,你看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麼?」安慰的拍拍章氏的手,蘇清婉笑道,「不過是昨日和月荷去大茅山弄了些山貨,正準備回來,又遇上了暴雨,便在山上的山洞里住了一夜。」
「什麼,大茅山?!只听人說你們山上去了,原來去的是大茅山!哎呀清婉丫頭啊,你這就太冒失了,那大茅山上有神仙,不能隨便上去,這可是褻瀆神靈的事!」
皺著眉,朱大娘攏了攏發髻,不斷地搖頭。
「朱大娘哪來那麼多神仙啊……就是有,我上山采些山貨,進水不犯河水的,有甚關系?神仙不都是以慈悲為懷的嘛!」
蘇清婉真是無語,她總不能告訴朱大娘,那所謂的神仙,便是小魚子師徒兩吧,告訴了她也不能相信不是!山上木有神仙,野獸倒是多得是。
「哎呀翠蘭你看看你這丫頭,真是大言不慚啊,若是得罪了神仙,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兒,說不準昨日的大暴雨,就是神仙在發怒!」
一蹬腳,朱大娘不悅的別開臉。
「你……」
額頭上頓時墜下三根黑線,跟這愚昧無知的朱大娘,蘇清婉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好了好了,老姐姐,只要丫頭平安歸來也就是了,這去都去了,這件事休要再提了。」輕咳一聲,章氏扭頭對蘇清婉道,「丫頭啊,回頭娘親可以去廟里燒燒香,你莫擔心。」
蘇清婉點點頭,那朱大娘似乎頹自不甘心,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麼,卻被章氏一個眼神白了回去。
章氏面上露出些猶疑的表情來,開口道,「丫頭啊,今兒我和你朱大娘主要是來看看你,再和你商議點事兒!」
「對對,大娘有點兒小事跟你商量!」
一經章氏提醒,朱大娘登時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頓時收斂起臉上的不悅,堆砌起滿臉志在必得笑意。
心中不由得「咯 」一下,蘇清婉心道,這老貨又不知打的什麼主意,斷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她越笑的假,這要托她的事兒必定不小,這假模假樣的樣子,也越發讓她心里不舒服起來。
「哎呀,這小院子干淨,真干淨!看著就舒坦,清婉丫頭真是越來越能干了,以後也不知哪家的小子有這樣的福氣,能娶了你做媳婦兒,翠蘭啊,你可得給咱清婉好好挑挑,若是姑爺不好,我朱大娘都不能答應!」
朱大娘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金絲菊,那熱絡的模樣,讓蘇清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既然來了,進來吃杯茶再走吧。」淡淡的讓開了堂屋的門,蘇清婉將兩人請了進去。
幾人圍坐在堂屋的木桌子邊,蘇清婉轉身去了灶房,打開了儲水的湯罐,那湯罐就在燒柴的兩個大鐵鍋之間,這是用灶台的余熱保溫。
古代沒有保溫瓶,村子里家家戶戶都是這麼保溫的,用直柄長木勺取了水,蘇清婉麻利的沏上幾杯茶水,用木盤子端著,送去了堂屋。
「娘親,朱大娘,我剛回來,家里頭也沒有熱水,現爐子上正燒著,還需一會子。」將茶碗一個個擺放上桌,蘇清婉客氣道,「這是昨日的水,還溫著,大家且將就喝著罷!」
「這茶水正好,也不燙口,就不必再泡了丫頭。」端起那大茶碗喝了一口,入口猶溫,章氏慈愛的笑道。
朱大娘原不想喝,一低頭,卻見那粗瓷大碗底的茶葉碧綠碧綠,沒有一絲茶渣茶埂子,一看就是上好的茶葉。
忙忙的雙手捧起碗,「咕咚咕咚」牛飲了幾口,一碗茶水喝了大半,方才放下,滿意用袖子模模嘴巴,點評道,「喲,清婉丫頭你這兒的茶葉不錯呀,是好茶來的罷?朱大娘我這雙眼楮,頂頂厲害,什麼好東西,都逃不過我的眼楮,我這趟回來啊,都听村里人說你發財了,我還當是個笑話哩,不曾想竟是真的!哎呀清婉丫頭你可真是厲害啊,大娘真是為你高興!」
「大娘,不過是一般的茶葉罷了,哪里有你說的那麼好的。」眉間不易察覺的顰了顰,蘇清婉淡淡道,「至于發財,那是村里人夸大了,不過養家糊口而已。」
「你這丫頭,在大娘面前,就不必謙虛了,你看你這茶葉,嘖嘖,就是上等好茶啊!我雖叫不上名字,就是知道,不瞞你說,我在我閨女那住了這大半年,那姑爺家雖富有,卻是甚為摳門,連那好茶葉都舍不得哪一兩半錢的出來孝敬,白瞎了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了!」
「我那女兒也頂是個沒用的,嫁過門這些年,也沒弄上幾兩銀子花,鬧得我這個娘都沒臉子!」
長吁短嘆一番,朱大娘一邊神氣活現的比劃,一邊滔滔不絕的噴著唾沫星子。
「我就常說她,你要跟你清婉姐姐學習,瞧人家那銀子花花的!說到底,都是我女兒沒用,不像清婉丫頭你,這般有出息……」
「大娘過獎了,金花她嫁得好,吃穿不愁,我清婉可什麼都得靠著自己,無非是為了拉扯兒子,謀些生計罷了。」
漫不經心的模著茶碗邊沿,蘇清婉一邊揣度著朱大娘的用意,一邊淡淡道,「外人看的是風光,而其中多少艱辛酸苦,也唯有我自己方能體會。」
朱大娘有些訕訕,听蘇清婉口風這麼緊,卻是有些不妙。
別過頭,看了章氏一眼,章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只顧低頭喝茶,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咳,清婉丫頭你是我朱大娘帶大的啊,大娘我就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看待,所謂三歲定八十,你還沒水缸那麼高的時候,大娘我就看出來你是個有出息的!果不其然!」
重重的拍著胸脯,朱大娘作出一臉高興激動的模樣,「大娘欣慰啊,高興啊,大娘的親生女兒靠不住,不還有你這個干女兒嘛!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曾經在大娘家那棵大槐樹下說過,日後長大了,要孝敬你朱大娘來的?」
額頭上猛的墜下三根黑線,蘇清婉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那朱大娘的一張老臉,虧她倒編的出口,雖然那麼小的時候的事情,她壓根兒就記不清了,但是她卻深深記得,朱大娘是怎麼凌虐她們兄妹的,除非小時候的蘇清婉,腦子被門夾了,否則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
還干女兒,我呸啊,什麼時候認你這干娘啊,當初蘇清婉本尊又懶又饞的時候,她咋不來認,還在村子里逢人便說,她家豬圈中的豬,都要比她勤快些。
「無事不登三寶殿,朱大娘您有什麼事兒就說罷!」悠閑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蘇清婉很直接的道。
「翠蘭你來說。」
朱大娘直接推給了章氏,她心里算盤打得精,自己撐死了只能攀上個養母的關系,但是章氏蘇清婉的親生母親,在長輩為大的村子里,只要章氏說句話,還怕蘇清婉這小妮子不乖乖听話!
「是這樣的啊丫頭。」清了清嗓子,章氏面上露出一點為難的表情,慢慢的道,「你朱大娘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那幾間茅草屋,還是你朱大叔在世的時候蓋得了,這年久失修,要倒不倒的,這不昨日下了些雨,那茅草屋漏水,搞得屋子里又潮又冷,實在是不好住了,你朱大娘就尋思著,跟你借幾個錢,再起幾間新房子,你看這事成不成?」
一雙銳利貪婪的老眼,死死的釘在蘇清婉的身上,那朱大娘緊張的等待著蘇清婉的答復,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只盼她下一刻就抽出一沓銀票來,滿不在意甩給她,好讓她蓋幾間大瓦房,和她兒子吃香喝辣的去。
听完章氏的話,蘇清婉面目冷冷,一時沒有說話,只在心里思謀。
她一早就猜到,這朱大娘將自己娘親請了來,又是極力拉攏關系,這一番吹捧,除了要錢,還能是什麼?
如今這世道,借錢的是大爺,要錢的是孫子,她可要慎重考慮,何況這朱大娘的人品,實在不怎麼好,說是借,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是啊清婉丫頭,你看你娘親都開口了,你就念在小時候大娘帶你的份兒上,幫幫大娘,啊?」
眼珠子轉了轉,朱大娘極力擠出點可憐巴巴的表情來,眨著眼楮,模著根本不存在的淚花兒道,「難道你就忍心,看大娘我和大茂他去破廟里露宿嗎?就算我不說什麼,村里人也要閑話的,好歹大娘我對你和你哥哥,有過養育之恩,如今你富了,自然要孝敬孝敬我這個干娘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蘇清婉冷笑著撇了撇嘴角,朱大娘這一番話,又是拉情分,又是暗含威脅,可是真真厲害的緊,就想逼著她就範呢,難道她臉上寫著,「我錢很多,快來騙錢」八個大字嗎?當她蘇清婉是軟柿子好捏?!
「朱大娘啊,你要借多少?」
蘇清婉抬頭睨一眼朱大娘,不緊不慢的問道,表情淡定從容的,讓人捉模不透她的心思。
朱大娘一听,以為有戲,翻翻眼皮,高興的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道,「不多不多,大娘我這個人不貪心,我只要五十兩,能蓋三間大瓦房,再給大茂他物色個媳婦也就是了!這點錢,對于清婉丫頭你來說,那還不是毛毛雨,你說是吧!」
「五十兩!」
震驚了一下,章氏猛然,抬頭詫異道,「老姐姐,你方才不是跟我說二十兩麼?怎麼突然就漲成五十兩了!」
「咳,我有說二十兩麼?翠蘭你听岔了罷!」
面皮尷尬的扯了扯,朱大娘瞬間咧嘴一笑,訕笑著,拍了拍章氏的肩膀道,「再說了,你家丫頭這麼有錢,不會在意這幾十兩的!小意思,小意思哈!」
哼,早說是要借五十兩那麼多,這章氏會幫她開口討要麼?她又不是個傻的,只說了借二十兩,都跟這章氏纏磨了半天了,這蘇清婉這麼有錢,敲她五十兩,她還嫌不夠塞牙縫的呢。
蘇清婉皺眉。
她沒想到,這朱大娘這麼大的口氣,一開口,就是要借五十兩!
這在蘇溪村里,可以算一筆巨款了,不止可以蓋三間大瓦房,給大茂他娶上媳婦,還能有的剩余!
這老貨可真夠貪心的,是要她這個冤大頭,來負擔她和她兒子下半輩子的開銷麼,她知道這朱大娘和她兒子朱大茂,都是好吃懶做的家伙,一旦她這次同意了,以後就是個無底洞。
「丫頭啊,這件事……你看著辦罷。」
章氏無奈的低下頭,淡泊的嘴角都抽了一抽,她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了。
「清婉丫頭,你不說話,大娘就當你同意了?」別過臉,不理氣的臉色鐵青的章氏,朱大娘轉向蘇清婉,搓著手笑道,「大娘就知道,清婉丫頭你是爽氣人!」
「噯,不急。」小臉一抬,忽然笑了笑,蘇清婉道,「看在娘親的面子上,借錢當然是可以!」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清婉丫頭你是個孝敬丫頭啊,大娘沒有看錯你!」朱大娘高興的霍然起身,唾沫星子亂飛,簡直是手舞足蹈了。
「等等,大娘你先別急著高興。」蘇清婉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鎮定的道,「我的錢可不是白借的,你哪什麼來抵押?你那幾間茅草屋就算了。」
「什麼,還要啥抵押?」
朱大娘登時惱了,眉頭一吊,臉皮一皺道,「清婉丫頭,你這是成心不想借罷!大娘家里里外外,啥都沒有,你讓大娘拿啥來抵押?哼,大娘家要是有值當五十兩的東西,大娘還用腆著老臉皮,來求你?」
朱大娘萬萬沒想到,蘇清婉敢提抵押的事兒,她嘴上說是借,自然是假的,其實就是要!就沒想過要還,更別說抵押物了。
「那就對不住了大娘,清婉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沒有抵押可是不成的,非但要抵押,你還得給我利息,看在娘親的面子上,我只是意思意思,收你微薄的利息。」
若是不收利息,這些人更會拖著不還了!這年頭,借到錢都跟撿到錢似得,這種事兒,蘇清婉在現代看的可多了去了,想算計她?沒門!
「哎呦天殺的,你這小東西竟然這樣對待長輩,翠蘭你听到沒?你听到沒?!你女兒說,要我抵押,還要收我利息哇!這沒人情味兒的東西,竟然這樣對待我這個干娘啊,果然是有了點錢,就六親不認啦!天殺的啊,誰來給評評理哇!」
蘇清婉話音剛落,這朱大娘就「砰」一拍木桌,呼天搶地起來,仿佛蘇清婉刨了他們家祖墳似得。
「這孩子,都是我朱大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帶大的啊,如今有了點銀子,就要拋棄我這個干娘哎呦喂,沒人性啊……」
「來人啊,大家都來看看啊,看看這蘇清婉是個什麼東西啊,忘恩負義啊……不把我這個干娘放在眼里,就連她親娘的話,也當成耳旁風啊……沒人性沒心肝的東西啊,好心都當成驢肝肺啦!大家伙快來給評評理哇!」
朱大娘「 當」一聲踢到了長條木凳子,幾步沖到堂屋門口。
一邊模著眼淚鼻涕,一邊拍著大腿大叫大嚷,似乎嫌叫的不過癮,又沖到了小院子的門口,繼續唱戲似得,一句三嘆--
數落蘇清婉如何如何不孝順,她如何如何拉扯他們兄妹!
蘇清婉和章氏緊跟著走了出來,看到朱大娘做作的樣子,蘇清婉直想吐。
索性中午也沒吃多少東西,只是些干果山梨,否則看到朱大娘這副丑陋的嘴臉,她非吐她一臉不可!
要說這朱大娘,旁的本事沒有,這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倒是萬中無一的,被她這麼一喊一鬧,她成了苦心的好人,她蘇清婉就倒成了忘恩負人的小人了。
看的蘇清婉微微搖頭,一臉鄙夷。
眼看著院子外頭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好臉面的章氏有些不淡定了,有些緊張的轉向蘇清婉。
急道,「丫頭,這可怎麼辦呢?這外頭看熱鬧的人,會誤會你的!」
「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麼說,由他們去。」
拍拍章氏的肩膀,蘇清婉不以為意的淡笑了一下,陡然拔高了幾分音量,故意讓朱大娘听見。
「名聲是什麼玩意兒?可以吃嗎?我蘇清婉從來沒有這個東西,也不在意!拿這個要挾我,只怕她打錯了算盤!」
朱大娘听見,老臉微微一僵,索性「噗通」一聲,抓在院子籬笆門上,半伏于地,隨即哭號聲愈發響亮了,死命拍著大腿抹著淚花兒道,「你們听听,這是什麼話呀,你這殺千刀的小東西,竟然比銀子看的這麼重,連一手拉扯你長大的干娘都不顧了,天煞的不孝啊!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小心老天劈你啊!」
見朱大娘罵的愈發難听,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跑了出來看熱鬧,好些小孩子都在捂著嘴偷笑。
章氏那張一向淡泊的臉,也繃不住了。
趕緊的走上前去,拉扯著癱軟在地上的朱大娘,嘴里一疊聲不住的勸著,挑揀些軟話來安慰她。
誰知那朱大娘見她來勸,蹬鼻子就上臉,越發來勁兒了,拉扯住章氏,長呼道,「哎哎哎……清婉她娘啊,你也不管束管束這個閨女,她雖打小沒了爹,也不能這般沒有教養,欺負我們這些個老的不是!她到底還記得,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的麼?」
「不孝乃是大罪啊,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眾位鄉親們,大家都來給我評評這個理兒呀……如今我求到她門上,她還要攆我出去啊!」
朱大娘死拽著章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听著朱大娘愈發不像話的指責,又編排出些莫須有的罪名,章氏的臉容變了變,便有些不好看了,這般鬧下去,可如何收場才好?所謂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咳,那不是朱大茂的老娘嘛?怎麼上這兒哭號來了?這蘇家丫頭,怎麼開罪了這難纏的老東西?!」
「听說啊,她剛從她外地的姑爺家回來!你們還記得不?當初可是她自己個信誓旦旦的揚言,說去女兒家享福去了,不回來了,如今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回來,準是在姑爺家混不下去了,給人給攆回來的!嘖嘖,真不嫌丟臉的,如今又賴上蘇家丫頭了!」
「就這老婆子的刁薄性子,最是個倚老賣老的貨,那姑爺豈能容她?不過听說這蘇家丫頭,小時候是她養大的哩,如今她想要靠著她些,倒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人親娘都出面了,這蘇丫頭如此不近人情,是不是過分了些?都說有錢人頂是無情的咧!」
「我看蘇丫頭不像是那種人,平日里對村里人都挺仗義的,這朱大娘又慣會顛倒黑白的,事情肯定有什麼隱情!準是那朱大娘上這撈好處來了,那老婆子那麼貪,蘇丫頭沒趕她出來,已經很客氣了!」
小院子周圍的村民們,議論紛紛,一字一句雜亂的傳到章氏的耳朵里,急的她面色都變了,鐵青鐵青的。
這樣由著朱大娘哭天嚎地的罵娘,也忒難看了些,便使勁兒去拉扯朱大娘,低著頭,好聲好氣的勸道,「老姐姐,有什麼想不通的事兒,咱們回屋去好好說,你這是干什麼!這不是讓清婉那丫頭難堪麼?看在我的面兒上,你就先回去再說,啊?」
朱大娘悄悄斜一斜眼,撇了撇嘴角,小聲的說了一句。
「五十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她給銀子,我立馬就走!」
「你……」
額角的青筋一跳,章氏皺眉正待要繼續勸說,那朱大娘又嚎哭開來,雙手捂臉,聲淚俱下,哭到動情處,還拿頭猛撞那木籬笆門。
章氏見拉扯不動朱大娘,只得轉過頭,求助的望向蘇清婉,吶吶道,「丫頭哎,這可怎麼辦是好!」
「裝模作樣。」
大步走過來,蘇清婉一把將章氏扯開,後退了幾步,淡淡道,「由得她去!」
所謂不作就不會死,蘇清婉深知朱大娘這種人,是人來瘋型的,你越勸,她越作,最後倒霉的肯定是你。
章氏嘆一聲,有些無奈。
一扭頭,卻見蘇清婉從灶房里搬出一張小桌子,又拿出一盤葵花瓜子來,悠閑的坐下,翹著二郎腿。
招手道,「來,娘,你我母女好久沒有敘敘舊了,今日太陽不錯,不如坐下磕磕瓜子,嘮嗑嘮嗑,咱母女也說些體己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