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天下歸元

爭吵越來越烈,氣氛越來越緊,殺氣越來越凜冽,拔刀的鏗然之聲一開始只有一聲,但一聲之後,鏗鏘刀聲便連綿成一片。人性的多疑和恐懼,在這凌晨死亡谷的灰色霧氣和一群影子的催生下,也如灰色毒霧一般被無聲無息放出,悠悠籠罩在所有人頭頂,幻化為死神笑臉,猙獰俯視。

流血內訌,一觸即發。

頭頂卻有人格格一笑。

笑聲清淡,听在此刻眾人耳中卻如驚雷。

「誰!」

沒有回答,山壁上卻紛紛揚揚撒下一片墨綠色的碎屑雨。

眾人以為暗器,紛紛退避或揮舞武器,卻發現碎屑就是碎屑,無害,又訕訕地聚攏來,有人看那綠色葉片,忽然驚咦了一聲,道︰「這碎屑,先前我們也見過!」

眾人都點頭——有人現在臉上還粘著先前的碎屑呢,只是逃生後心緒慌亂,沒注意,此刻被這第二陣的碎屑一提醒,才想起好像先前就是這麼一簇草葉碎屑之後,那些影子就不見了。

眾人抬頭,便看見半山之上,一抹飄飛的衣袂。

「閣下是誰?有何指教?請不要裝神弄鬼!」有人大喊。

景橫波含笑看著下頭這群人。

她可以說明自己剛才的相救,但是,現在說了能得到什麼?一些輕描淡寫的感謝而已。

心不死,再用力拉拔都無用。

「我是來看你們找死的。」她在上頭笑。

底下人都有怒色,但因為心中疑惑都沒有發作,一人勉強抱了抱拳,道︰「還請兄台指教,何謂找死?」

「看見這些草沒有?」景橫波指了指草屑,「這些東西,逼走了剛才那些刺客。不過,我救你們一次,救不了你們一輩子,山谷深處危機重重,一群炮灰,能活多久?」

「閣下是在挑撥嗎?」那些人怫然不悅,也有人大聲道︰「你確定剛才那是刺客?這谷中明明沒有活人!」

「沒有活人剛才誰能給你們都造成那麼多傷害?」景橫波冷笑。

眾人默然,內心深處,也不願相信是自己的袍澤對自己偷襲。

這麼一想眾人臉色又好過許多,一個高大漢子站出來,對景橫波抱拳道謝,又道︰「還請兄台告知,為何說我等探路是找死?」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這次行動會派你們來?封號校尉可是亢龍精英,是未來將領,一次性來這麼多,成孤漠把你們當大蔥樣到處亂插麼?」

「閣下似乎對亢龍軍很是熟悉。」那高大漢子沉默半晌,道,「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有些事不想瞞您。封號校尉是亢龍軍的特殊存在,一旦得了封號,就屬于國師直管,不再歸屬于成都督管轄。在建制待遇乃至營地各方面都和亢龍軍有了區別。但國師日理萬機,並未對我等有所安排,而我等長期游離于亢龍軍外,漸漸也和本營有了隔閡。本來我們都期待著盡早轉為實職校尉,就可以回歸亢龍,但長久得不到解決。來天灰谷,是我們自動請纓。因為都督說了,完成這項任務,就可以提請國師,將我們轉為實職校尉。」

「不知道天灰谷很危險麼?」景橫波彈彈手指,「封號校尉雖然地位超然又尷尬,但等上幾年,總有機會轉為實職校尉,總比跑到天灰谷,連命都丟了好吧?」

「閣下說的哪里話!」那漢子皺眉道,「天灰谷雖然險,也不過就是一個有點毒霧沼澤較多的山谷,再頂多有點異獸。我等已經吃了解藥,以我等之能,難道連這麼個小小山谷都解決不了?所謂探路炮灰之說,萬萬不要提起!」

「咦。」景橫波瞪大眼楮,奇道,「好吧,就算山谷被描繪得不那麼危險,但你等作為封號校尉,身份尊貴,居然被第一批派入探路,反而成孤漠嫡系的那些七色營士兵,不過安排接應你們,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那是因為我們足夠強大優秀!」那漢子冷然道,「雖然我們感激你救命之恩,但你也千萬莫要挑撥!都督不是那等樣人!以我等身份,他也不會那樣對我們!」

景橫波笑眯眯托著下巴,想成孤漠洗腦很厲害啊很厲害,不過這些人心里真的沒有一點疙瘩麼?沒有一點疙瘩至于喊這麼大聲麼?這是罵姐呢還是給自己打氣呢?

「好的好的,你們很牛逼,你們很優秀,所以不派你們探路派誰呢?」她笑容可掬揮揮手,「那麼,繼續你們牛逼的探路吧,再會!」

「閣下是誰……」那人還沒喊完,她身影已經不見,眾人仰頭看著,都有駭異之色,有人喃喃道︰「咱一直盯著的啊,怎麼忽然就不見了,別這個也是鬼吧……」

眾人激靈靈打個寒戰,環顧霧氣沉沉死氣深深的山谷,忽然覺得,這山谷,也許真不像都督說的那麼容易對付,而剛才那人的話,也許並不是全無道理……

難道,真的被賣了?

「別想那麼多了。」那高大漢子包扎好身上的傷口,沉沉地道,「別忘了,當初都督不讓咱們來,咱們一心想來,是立了軍令狀的!」

一句話令眾人噤聲,漸漸有無聲嘆息響起。

是啊,立了軍令狀,不成功,便成仁。

前方便真是死地,也只有硬著頭皮走一遭。

「走吧。」

一群人已經失了銳氣,更加小心地向谷內行去。

人影一閃,景橫波出現在他們背後,眼珠骨碌碌一轉。

軍令狀?

好極!

……

之後那影子們雖然沒有再出現,但路極其不好走,幾乎步步是沼澤,而且那沼澤和霧氣一般顏色,難以分辨,封號校尉們用了大半個時辰,才進入谷的中段。在走一個小沼澤的時候,因為那沼澤中有一種特殊吸力,還損失了一個傷重的同伴。

當然,一路上也有不少發現,確實越往里去,蘊藏越多,在走到中段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個可能的柔鐵礦洞,在那里做了明顯的記號。至于一路上看到的各種奇怪的草藥和植物,他們都用專門器具采了下來,背囊里擱不下的,特別珍貴不能隨便采的,也做個記號。

這山谷多年無人住,蘊藏特別豐富。不多時眾人負重已滿,都決定不再采摘,先尋到傳說中的重要礦藏再說。

景橫波一路飛閃跟在後頭,並沒有費力采摘,只采了一些耶律祁告訴她的,特別要緊的東西。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那些植物的變化上。

她發現山石之下的,有種近乎苔蘚的淡藍色植物,上頭生著那種驚退鬼影的鬼臉草,而且生得特別繁茂,遠超別處。在這些淡藍色苔蘚狀植物旁邊,還總有種黑色的不起眼的草,因為不起眼,也因為封號校尉們心事重重,人多手雜,沒人注意到這里面有什麼玄機。

景橫波卻注意到這里到處都充滿了滑痕,山石上,沼澤上,看來那些影子就是在附近練習那種詭異身法,他們身法非常神奇,站立倒臥角度都有,所以天上地下到處都免不了印子,但那些淡藍色苔蘚旁邊,沒有任何印子。

但淡藍苔蘚旁的黑色小草,草頭都齊刷刷斷去一截。

封閉的山谷會形成**生態系統,這種毒谷里毒霧一定極多,而所謂萬物自有相生相克,毒草三步之內,必有解藥。

影子們很明顯,是在這谷內生存下來的人,這些人一定最清楚谷內的安全和危害之處,那麼這淡藍色苔蘚狀植物,是不是谷內毒霧的重要來源之一?而那被掐去草頭的黑色小草,是不是就是克制谷內毒霧的解藥?

景橫波不再采取任何奇藥,開始專心搜集那些黑色小草。

封號校尉們又付出一具尸體的代價,找到了一處黑鋼礦,發現那處礦藏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衰弱,所有人不再歡呼,只盯著那具尸體默默無言——那同袍死于一次偷襲,但不是先前那些影子,而是一只忽然出現的爪子,一爪子就將他的腦袋拍爛,隨即消失。所有人只看見一個五彩斑斕的獸影,那樣的顏色令人心中發緊,都沒有勇氣追出去。

這樣的怪影,怪人,到底還有多少?他們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天灰谷?

此刻再想著成都督輕描淡寫那句「有點毒霧,可能有猛獸,有點危險,但所謂可怕大多是以訛傳訛」,眾人心中寒意更重。

更糟糕的是,一個時辰將過,眾人已經感覺體力衰弱,頭昏眼花,腳步漸漸蹣跚起來,這些百戰勇士心里清楚地明白,中毒了。

所謂的解毒藥,果然也是個忽悠。

但此刻他們已經深入谷中,在這種狀況和體力下,往回走同樣需要一個時辰。他們無法支撐著在毒發之前出谷了。

只能往前走。

那些可怕的影子,是敵人,但也是一個重要信號,說明這不是死谷,可以存活,有解藥存在,只要找到解藥,就能活。

但谷中植物何止數百種,大多是毒物,誰知道哪種是解藥?而越往里走,毒霧越濃,死得越快。

這是死路。

每個人心頭都掠過這四個字,抬起頭,看見更加晦暗的天空。

這毒谷,連外頭的雪都無法飄進,死在這里,不過是滋養草根的腐尸白骨。

縱橫沙場的萬人敵,無聲無息死在此處,實在是軍人無法接受的恥辱。

「走吧。」埋葬了又一具同袍尸體,那高大漢子抹一把虛汗,走在前面。

「我們不找找解藥麼……」有人輕聲說。

「我們先找到金礦吧,這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找到那個,放出煙花,他們趕進來接應,我們才可能獲得解藥,支撐著回去。靠自己找解藥,十有**會死。」高大漢子頭腦十分清晰。

「都督說了,金礦找到,亢龍軍可以獲得百分一的產出,可以給兄弟們裝備更好的衣甲,咱們也算替同袍努力一場,沒什麼冤枉的。」有人在給隊伍打氣。

眾人默默跟著。

還沒走幾步,他們就听見前方一聲歡呼,聲音高亢,充滿興奮之意。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金礦了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第一個找到的分產出十中一啊哈哈哈哈!」

笑聲狂放,眾人听出那聲音是那個孤傲的馭獸師,他竟然搶先找到金礦了。

但隨即他後面那句話就讓眾人變色——最先找到金礦的,分成十中取一?不是都督說的百中取一?

還有百分之九哪去了?

稍稍一想,便明白被騙和其中貓膩了。

偶像瞬間轟然崩塌。

「娘地!」一個封號校尉狠狠甩下遮面的金絲罩,「騙子!都是騙子!我們發什麼瘋,給騙來賣命!」

「被騙了!我們就不該來谷里的!」

「都督騙我們!都是軍中袍澤他怎麼做得出!阿承你還在裴樞手下救過他的命!」

絕望和憤怒,如先前的懷疑恐懼一般,再次迅速籠罩這批精英人群。

「別說了!」還是那個高大漢子發聲,聲音冷硬,「有這發牢騷的時辰,不如趕緊找解藥!這谷中既然有人活著,就一定有解藥的草,仔細找找!」

眾人散開找藥,有人開始咕噥︰「先前那個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小子,跑哪去了?」

聲音未落,他們就听見一聲慘呼。

慘呼同樣尖利人,充滿驚恐絕望,不似人聲。

眾人忍不住激靈靈打個抖,駭然對望——驚恐的不是這慘呼可怕,而是發出慘呼的,竟然是剛才發出笑聲的馭獸師!

那家伙聲音難听,極具辨識力,眾人都听得出。

怎麼回事?

剛才還歡天喜地找到了金礦發財了,一眨眼就發出這瀕死之聲?

所有人立即警惕——是不是那些詭異的影子又出現了?都趕緊抓起武器,一眨不眨地望著前方濃霧。

前方濃霧里沖出來一個人影,雙手向天,手上鮮血淋灕,半身血染,形容酷厲!

果然是那個馭獸師。

他沖出來不過幾步,就因為慌亂一腳踏入了面前一個沼澤,撲倒在沼澤上,背上一個血洞,噗噗地向外冒血,瞬間將身周沼澤染紅。

眾人凜然看他在沼澤上無力掙扎,似一條巨型蛆蟲,染了一身帶血的泥,最終越滾越乏力,越滾越沉重,沉沒。

最後一霎,那馭獸師眼神投向對面呆立的人群,空洞的眸子,滿滿震驚絕望悔恨不解……

黑洞般的眼神,終于被淤泥慢慢淹沒。

眾人痴立,眼前那絕望黑洞般眼神,和先前他大笑狂喜的聲音不斷交織沖擊,撞擊得人人心中發涼。

所有人將目光投向茫茫灰霧。

在那邊似乎永無止境,地獄之門般灰霧後,到底隱藏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灰霧後,馭獸師沖出來的方向,景橫波在慢慢地擦手。

手上染血,匕首上也染血,她用草葉,慢慢擦盡。

血是那馭獸師的。

人在成功的時候的狂喜,足以降低警惕心,她在那時候閃下山壁,一刀捅入了那人後心。

反正他都要死的,解毒藥效力時間快到了。

血噴出來,染濕了地上煙花的引信,這是馭獸師準備用來通知外頭人接應的。

景橫波將煙花踢入沼澤中。

不必通知小妖精們了,這里的山谷,沼澤,草藥,礦藏,她景總裁統統承包了。

大型尋金獸和那批用來探路的小獸,已經驚得狂奔而去,但尋金獸存在天然本能,它們去的地方,也一定有礦藏,景橫波沒有追,只默默記下方向。

然後她在這個看起來毫無特別的地方,做了個記號。

記號剛剛做好,她忽然听見身後風聲,那種攪動氣流的感覺,很熟悉,她頭也不抬,身形一閃,直上山壁。

她在山壁上站穩,低頭一看,果然那群影子,又出現了。

先前是偷襲,這回是伏殺,這是要來分享戰利品了。

那群影子從她身下山壁滑過時,最先那人抬頭看了她一眼,透過灰霧,她依舊看見對方黑白分明的眼楮。

她心中微微驚訝——好漂亮的眼楮!

隔著灰霧和一片泥濘般的混沌,仍然可以看出那眼楮的清透分明,一段眼神也可如此清華風致,如月色一泊。

那眼神稍縱即逝,下一瞬間,亂影紛飛,他帶人撲入那群倒霉的封號校尉人群中。

景橫波咬著草根,想這些人莫不是有宿仇?還真有幾分不死不休的味道。

底下霧氣激蕩,剛才一幕重演,哪怕是有了準備,強弩之末的封號校尉,依舊不是這些依托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影子們的敵手。

他們有人學了乖,學著用那鬼臉草撒去,試圖驅敵,但這次不起作用了,對方身上涂了層淡綠色油亮的淤泥,再不在乎這草。

鮮血再次如線縱橫激射,影子們使用的武器似乎都是自制的,一種極其堅硬的植物的刺,造成的傷口很細,血出來都是線狀。

罡風激蕩,魅影翩飛,怒吼和鮮血一**砸在山石上,震得整個谷中心都似在搖晃。

景橫波雙腿掛在山石邊,晃啊晃。

她還在等。底下的怒吼中氣還很足。

封號校尉們已經絕望。

身中霧毒,解藥無望,無人接應,炮灰探路,敵人如鬼,都督欺騙……這種種挫折,如同這身上漸添的傷痕一般,一道一道,每道都是足以摧毀斗志的重傷。

他們不再各自作戰,已經團聚在一起,背靠背,準備和這群見鬼的影子,做最後的拼死一搏。

那高個漢子一刀劈出,將面前一個影子劈飛三丈,刀風劃裂面前一泊小沼澤,劃一條尺許深的印痕,印痕閃電般直抵沼澤盡頭,啪嚓一聲,沼澤邊一塊雙人合抱的大石,粉碎。

山崖上景橫波霍然坐起,眼楮一亮。

高手!

瀕死絕境里發揮出來的功力非同凡響!

怒吼聲響徹山谷。

「將士寧可百戰死,不墮泥淖伴鬼行!兄弟們!以死!以血!捍我威名!」

「以死!以血!捍我威名!」

吼聲震得沼澤都似在微微顫抖,綻開無數細小的裂紋。

谷中一靜,隨即有人狂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威名!亢龍威名!多少年沒听見這兩個字!果然是你們!」

這聲音,竟然發自那群影子中間,聲音一開始滯澀生硬,似乎很久沒有開口,但說著說著便流利,尤其說到亢龍兩字時,凶惡凌厲,充滿殺氣。

這聲音仔細分辨,也很清朗好听,說話的人似乎年紀根本不大。

他一發聲,那些影子忽然一停,灰霧中影影綽綽,漸描輪廓。

景橫波倒抽口氣。

此時才看清這些人,已經不太像人,每個人都瘦得發薄,紙片一般。周身皮膚發灰,只剩眼楮還有黑白色。手長腳長,細溜溜的,一看就是在沼澤地里滾久了才能造就的體型。

「瞧你們就像亢龍軍,好像還是封號校尉?哈哈居然會有封號校尉進來送死,可讓我給等著了!」說話的還是那個首領,所有人中他似乎最年輕,口齒最清晰頭腦反應最快,他格格笑著從影子群里滑出來,輕輕一飄就到了封號校尉人群之前,抬手一指,「嗯,成孤漠手下?」

這人雖然淪落至此,但天生氣態風采,竟然依舊超乎人上,那一指隨意而睥睨,似乎早已是深入骨髓的習慣動作。封號校尉們也是號令千軍的人物,竟然在他這一指之下,下意識退後一步。

沒有退的只有那個高個漢子,金絲面罩紋絲不動,手擱在刀柄上,聲音听起來甕聲甕氣,「閣下何人?似乎和我亢龍有過節?不管舊事如何,盡管出手便是!」

「過節?」那人重復了一句,「過節?哈哈哈哈。」

他忽然又狂笑起來,笑聲不見悲憤,卻見森冷,四面濃霧忽然飛速卷動,大片大片胡亂撕扯,似有無形之手,在將天地悍然撕裂。無數碎草卷著淤泥嘩啦啦倒飛而起,撞擊在四面山石上,擦過封號校尉們臉頰邊,便留一道血痕。

他一怒竟似有天地之威,封號校尉們駭然再退一步。

「過節?不,不,你們亢龍軍還不配和我有過節。」他急促地滑了幾步,像是大人物在富麗廳堂之中踱步,昂著頭,「成孤漠勉強算一個。明城那個小婊子算不算?嗯,既然是婊子,自然不算。宮胤算一個……嗯,就是宮胤!」

景橫波一震。

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用這麼狂放輕鄙的口氣,提起宮胤。

宮胤是大荒的神,享盡世人尊崇,耶律祁和他平起平坐,也從未貶低過他,他的敵人對他或恨或忌,但也從不敢侮辱輕視,因為輕視那樣的對手,只會證明自己的無知。

這少年,是年少無知,還是真有底氣?

「你是誰?」封號校尉們似乎也為這人的狂傲所震驚,大聲喝問。

「不認識老朋友們了麼?」他哈哈大笑,轉頭對身後影子們道,「瞧,他們已經不認識我們了!」

影子們默然無聲,卻有一股凝重的悲憤之氣,悄然彌散。

「他們竟然不認識我們了!」他依舊在笑,笑聲越來越高,「這才幾年,生死搏殺過的老熟人,都不認識我們了!」

「生死搏殺的老對手,不認識我們了!」

「這泱泱富貴的黃金部,不認我們了!」

「這整個大荒,都不認得我們了!」

「也許等我們找到鏡子照一照,我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越笑越高,越笑越蒼涼,整個山谷中尖銳笑聲激蕩,如劍一般刺出沉積數年的怨憤和恨意,山石在簌簌地落,漫天的飛雪在山谷上空被悍然打碎。

景橫波只覺得空氣發緊,心也發緊,那聲音里太多不甘恨意,沉重如這底下萬丈淤泥,讓人承擔不起。

「當年我的槍,收割了你們多少性命,你們不記得了。」他張開雙臂,在笑。

「當年你們的蛛網,曾經無數次試圖打探關于我的秘密,你們不記得了。」他大笑。

「當年你們的蜂刺,曾經組織了對我的十三次暗殺,你們不記得了。」他厲笑。

「當年你們的鼴鼠,曾經把地道挖到我帥帳之下,你們不記得了。」

「當年你們在我手下連敗三場,敗得魂飛魄散,望風就逃,如果不是宮胤拼死上城親自督戰,你們還得敗第四場,你們不記得了。」

「當年我仗劍夜踏成孤漠大營,三十六封號校尉組陣阻擋,死十一,最後我還是一劍穿一人胸膛,將劍刺入了成孤漠左胸,如果不是軍隊中出現叛徒,宮胤以反間計令我功虧一簣,我就不會被自己人背叛,被擒,被廢武功,被打入死牢,被游街示眾,被不明真相百姓撕咬血肉,被押入天灰谷……這些,你們都,不記得了!」

------題外話------

七點半要集合,六點半起來發文,酒店無線各種坑爹,打電話給跟來的某人要她送電腦上來,這丫還在呼呼大睡根本沒理我,差點斷更……我勒個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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