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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現在能寫出六千字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
------題外話------
四面所有的人——默軍、十五幫眾,忽然掉轉了刀劍,向樹奔來。
「 嚓。」一聲裂響,轟然聲里,他們所在的那棵樹,忽然倒了下來。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還是慢了一步。
宮胤忽然一拉她的手,疾聲道︰「走!」
停也只是一瞬間,像是錯覺,隨即她感覺到一股騷動,從內向外急速蔓延。
她引來的那群默軍,一路廝殺,已經壓至十五幫眾的中心,但不知何時,那里的廝殺聲,好像停了。
廝殺的戰團中,似乎出現了停滯。
景橫波停住話頭,她也發現了不對。
()宮胤忽然道︰「等等!」
此時平原上到處都是人,他們所在的這棵樹,正在中心位置。景橫波看見後一撥默軍已經離十五幫眾不遠,自然離自己也不遠,但人太多,太亂,她看不見鐵星澤。
「他去引另一路默軍了。」景橫波目光在四周搜尋,忽然一怔,道,「咦,明明沒走遠,怎麼看不見了……哦哦,在那邊,我看見默軍了,他們追到十五幫眾背後了,就在我們旁邊不遠……這樣也好,正好給十五幫一個前後夾擊……不過我們不宜久留,隨時可能穿幫……」
「智障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毒舌帝淡淡道,在她發作之前趕緊問,「鐵星澤呢?」
「就今天看來,似乎是的。」景橫波毫不謙虛,「以後不要再吐槽我了。」
「勝在人多而已。」宮胤不以為然,忽然一笑,「你是不是在變相夸你自己更厲害?」
她有些心疼,默軍對他那里一定下了死手,他還能抽身趕來,可見多不容易。
宮胤此刻看來著實狼狽,白衣已經辨不出原來顏色,黑黑紅紅的一半是煙燻一半是血跡,頭發燒短了一截,袖口和下巴還沾著點青黑的火油痕跡。景橫波從來就沒見過他這麼邋遢過,也顧不上吐槽,趕緊檢查他全身,好在沒什麼傷痕,她驚魂未定吁一口氣,道︰「能把你逼成這樣,好厲害的默軍!」
景橫波「噗」地一笑,抬起頭來,隨即瞪大眼楮,道︰「你怎麼搞成了這個死樣子?」
頭頂上,那人用他獨有的看似不在意,實則很當回事的語氣道︰「做得不錯。你越來越聰明了。」
奇跡般的,聞著他身上此刻並不太好聞的煙燻和血腥氣息,她剛才的惡心竟慢慢褪去,想著危機解除,宮胤無恙,這便是最好的事,至于那許多的生死,怪得誰來?
景橫波立即軟了,就勢往他懷里一撲,宮胤攬住她,手在她背上輕輕撫著。
她驚得險些掉下去,正要拔刀,那手已經拉住了她,宮胤的聲音道︰「是我。」
她扶住樹,想要嘔吐,忽然一雙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景橫波坐在樹杈上,凝視著那一方戰場,她號稱要搶玳瑁,要奪天下,其實自己真的很少親臨戰場,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戰爭真真是最為殘酷的機器,她看見那些血肉在戰團中如煮沸的泡泡泛起,這讓她有些惡心,想起自己是這場拼殺的一手推動者,這種惡心感覺更加濃烈。
一旦誤會生拼殺起,殺紅了眼楮的人,不會有心情和機會再去慢慢解釋,默軍和這一批十五幫幫眾,都會身不由己地裹在這戰爭的洪流中,要麼自己被碾壓成齏粉,要麼碾壓別人成齏粉。
所幸她做到了。
這場偷天換日計中,時間、心理、動作,必須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稍有差池,她此刻就是被裹挾在其中的肉餡。
人影一閃,景橫波輕輕落在旁邊的一株樹上,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舒了一口氣。
刀光並尸首同墮,鮮血與煙塵一色。馬與馬的相撞,刀與槍的摩擦,肌骨的碎裂和髒器的破開,廝殺的狠和慘呼的烈,從上方看下去,如一團互相殘殺的黑螞蟻,蠕動著不斷翻出淋灕的鮮血,生命在此刻賤如塵土,不過是上位者靴底的灰塵。
十五幫眾幾乎還沒搞清楚情勢,就已經陷入了戰斗當中。
凌霄門主大喝︰「備戰!備戰!」
蹄聲奔騰,煙塵漫漫,副將的被擄和同伴的死,徹底刺激了默軍,刀聲鏗然一片,寒光耀透甲衣,天地和人群間卷起蒼黃色的煙塵,整個默軍都撞了上去。
人影一閃,景橫波不見,只留下格格一笑,「兒郎們,好好干!」
武林中人遇襲,自衛是第一反應,凌霄門主一劍,就砍掉了一顆大好頭顱。
「殺!」一個士兵嗆然拔刀,策馬撞向了凌霄門主的馬頭。
默軍立即憤怒了。
那副將被擲入十五幫幫眾正中,有人七手八腳將他拎起,正在仔細辨認,當然都認不得,正在詫異,景橫波手中一直抓著的絲索一抽,那將領一陣窒息痙攣,遠遠看去就好像這群幫眾正在下毒手一樣。
十五幫自然不會認為景橫波是在對他們發號施令,她明明剛才帶著這群黑壓壓的士兵過來的!
默軍以為是景橫波讓十五幫解決他們。因為景橫波站在十五幫最前面馬頭上,一個揮手的姿勢居高臨下,宛然號令群雄。
這一聲出,兩邊都怔了怔。
她敢在眾人面前轉身背對,眾人又是一驚,景橫波已經面對那邊沖來的默軍,抬手一揮,大聲道︰「兒郎們,解決他們!」
眾人下意識接住,還沒反應過來,景橫波已經轉身。
她手一抬,手中一直拎著的副將,往十五幫眾的人群中一砸。
「我回來了!」景橫波接得很快,將後面的有人怒罵壓下去,「謝你們百里相迎,這個,幫我看好了!」
之前景橫波在玳瑁玩的那一手,給眾人印象深刻,所有大佬下意識向後一縮,抽刀拔劍,護住前心,紛紛大呼︰「女王!」
凌霄門主等人剛才還在緊張地盯著最前面帶兵而來的人,看見那一頭長發,確定是女子,正在想是不是黑水女王,忽然一抬頭,黑水女王已經居高臨下站下,黑夜里她笑聲朗朗,立于馬上,俯下的臉眼眸深邃,隱藏一抹譏誚。
「門主大人,別來無恙?」
下一瞬她出現在凌霄門門主的馬頭上。
身後默軍追近,她默默計算著距離,在他們能看見前方景象,聲音卻未必能听清楚的距離,身形一閃。
將衣衫束緊,身形一閃,閃到隔壁馬上,抓住那副將。
她一抬手,卸了發帶,滿頭長發嘩一下飛散在空中。
近到能看見最前面,三門四盟七幫十三太保們,惶然而又力持鎮定的臉。
離十五幫也越來越近了。
或者,她願為了保護愛人而戰。
她一生慵懶,到此刻才知自己骨子里依舊好戰。
春夜的風涼若深水,她的臉頰卻在此刻微燙——穿越至今,她歷經艱險無數,卻少有經歷戰爭陣仗,更沒有自己一人指揮,扭轉戰局的經驗。然而此刻並無慌亂緊張,只覺周身血液微微沸騰,似要將這微涼空氣煮沸,她渴望踫撞、渴望對陣、渴望這臨陣將千軍戲耍,在鐵衣和寒甲的冷銳光芒中擦踫,閃爍出屬于自己的智慧火花。
她控制著馬速,在曠野上奔馳,風從耳邊呼呼過,能看見前面十五幫幫眾人數不下幾千,已經都停了下來,眼看默軍大軍壓近,忽然又兵分兩路飛快包抄而至,十五幫的幫眾果然十分警惕不安,開始收縮隊伍,擺出迎戰架勢。
一聲呼哨,三騎霍然分開,鐵星澤向右奔馳,她拎著那副將向左飛奔,身後的默軍應變很是了得,也是一聲哨響,黑壓壓的隊伍流水般分成兩半,果然一半追鐵星澤而去,一半跟著她不死不休。
景橫波微微有些猶豫,鐵星澤已經探身過來,告訴她如何控制那王副將,該使用多大的手勁,她看著他坦然明朗的眸子,覺得自己的有些想法真的似乎很無稽。
只是這一分開……
這時候才有可乘之機。
而默軍此時力量也出現分散,一大部分留在原地對那群高手分割擊破,剩下的追擊鐵星澤和景橫波,如今再一分兩半,遇上十五幫的幫眾,也會出現緊張情緒。
默軍一旦出現分兩翼「包抄」的架勢,十五幫必將更加不安。
「對。」
「就是分兩翼包抄!」景橫波眼楮一亮。
「你帶著王副將向左,我單身向右,」鐵星澤指指那被擄的默軍將領,「我們分開成兩道,默軍就會成兩路追擊,因為兩邊都是他們不能放棄的目標,這樣,在對面看來……」
「為什麼?」
「我們不能在一起走了。」鐵星澤忽然道。
也不能讓默軍掉頭,一掉頭也會露出破綻。
現在要做的是,令默軍認為十五幫是來幫她的,不會開口揭露真相。
景橫波吸一口氣——第一步計劃已經完成,十五幫看見這一幕,會認為這是景橫波帶大軍主動迎戰,必然要驚懼不安。
這樣狂奔追馳氣勢驚人,遠處的十五幫幫眾已經看見,都驚疑不定地停了下來。
因為將領被控制在景橫波兩人手里,後頭的默軍自然不敢再施展殺手,遠遠跟著,看上去就像大軍跟隨著將領出陣一樣。
這樣難度很高,也虧了這三匹馬,都是默軍的馬,訓練有素,自然生成一樣步伐。
景橫波和鐵星澤一左一右,將那將領控制在中間,這有賴于鐵星澤高超的騎術,他能令三匹馬幾乎維持同一步速,還能控制著手中套住將領脖子的絲索,不將其勒死,也不放松對方的呼吸,始終保持在一個半窒息的狀態。
身後馬蹄奔騰,默軍果然追了過來,這支軍隊有其靈魂所在,雖然他們在背叛,但本質忠誠堅毅,所以他們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將領,必定會追上。
他那雙明澈眸子,才能照亮這人間一切微塵。
景橫波心中悠悠嘆口氣,忽然很希望宮胤在眼前。
他是真的在拼命。
她轉頭看一眼鐵星澤,一番動作,他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肩部微微滲出血跡,額頭一層細汗,在星光下幽幽閃亮。
如果鐵星澤對她信任度不夠,在剛才那自殺式的一幕中稍微膽怯,如果他不是反應那麼快配合度高,她未必能將這計劃實施完美。
兩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拎著心的景橫波也松了口氣。
景橫波最後一刻抓著鐵星澤瞬移,閃到了將領身後,以隔空移物操縱兩柄匕首殺了兩名士兵,空出了兩匹馬,鐵星澤同時把那將領踹出去,用絲索套住了他的脖子。
馬蹄急響,景橫波鐵星澤擄著那將領,趁這一刻所有人還在發怔,已經沖出了這一圈包圍。
這神出鬼沒的……是輕功?
然後同伴死了,副將被擄了。
明明看見馬以那樣毫不停頓的速度狂奔而來,馬上的人根本沒有反應時間,明明感覺到自己的槍尖已經觸及那兩人的心口,忽然人就不見了。
哪怕就在剛才在那將領身邊的人,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默軍死寂如枯林。
……
「借將一用,有種來追!」
景橫波的笑聲,此時才響起。
再不停留,揚鞭一策,三匹馬狂沖穿陣而出。
兩條人影落下,一人佔據了他原先的馬,一人坐在了另一名死去的士兵馬上。
一根長長的絲索,「霍」地一響,套上了他的脖子,他揮刀要砍,絲索猛然一緊,他雙目凸出,喉間發出窒息的「嗚嗚」之聲。
他來不及思考,猛然揮刀,卻已有重重一腳踢在他身後,將他踢上了剛才一名士兵的馬上。
下一瞬間,「嚓嚓」兩響,他身側兩名士兵捂著喉嚨栽倒馬下,鮮血四濺,喉間匕首寒光森冷。
馬上的人不見了!
那長了個痦子的將領卻發現有些不對。
「律。」兩聲淒厲長嘶,兩匹馬同時撞上前傾的槍尖,胸骨碎裂,被刺穿在槍頭上。
兩騎如烈風,撲向槍林。這種沖力,人和馬都不可避免串在槍尖上。
沉默的默軍驚訝的眼底倒映自殺一般沖來的瘋子。
「那好,別停!」
「敢!」
她忽然問鐵星澤,「敢信我嗎?」。
數丈距離轉瞬即到,景橫波已經看見最中間那將領鐵般的臉上有個大痦子。
這些枝椏密密織陣,當中一個將領模樣的人手一揮,士兵們齊齊抬起手中長槍,槍尖如林,等待著兩人,以身相撞。
那邊默軍看兩人竟然停也不停,自殺式地撞來,眼底也似露出驚訝之色,但這些人畢竟久經訓練,依舊面無表情,真如地平線上伸展的沉默的枝椏。
兩人俯低身子,瘋狂策馬,三丈……兩丈……一丈……
她並無殺氣,眼底流動詭譎的光。
「沖。」景橫波格格一笑。
「怎麼辦?」眼看對面默軍結陣巋然不動,鐵星澤快速地問她。
前頭嚴陣以待,後頭沉默狂追,好在默軍終究分工有別,想做刺客就做不了箭手,如果此刻後頭來個萬箭齊發,景橫波和鐵星澤也便成了刺蝟。
景橫波停也沒停,拍馬直沖,她的騎術一直有在鍛煉,現在已經相當不錯。
默軍果然在外圍有準備。
而在前方幾丈處,一排灌木忽然沖天飛起,灌木之下一排騎兵,烏甲無光,鐵刀森冷,橫亙于道,擋住去路。
果然兩人剛剛躥出去十幾丈,身後轟隆一響,地皮翻倒,一大團黑烏烏的人群沖地而出。
兩人躥出去的時候,特意選了視野開闊處,以便默軍能看到。
景橫波早已和鐵星澤,一人一匹馬去遠了。
還有七殺亂七八糟的喊叫︰「喂喂喂去哪兒,帶哥哥去玩啊……」
裴樞的大罵︰「死女人你要干嘛,給爺停下!」
耶律祁的呼喊︰「橫波!別亂跑!」
幾乎立刻,她就听見了宮胤的冷喝︰「站住!」
她只得喊一嗓子,「喂!我有事去去就來!」
抬頭看看遠處,十五幫的隊伍越來越近,再不做點什麼,給十五幫看出這里是怎麼回事,那就糟糕了。
所有人當中,只有瞬閃牛逼的景橫波,安全系數最高,沒有人能捕捉她的軌跡,都跟在她後面各種撲空,她一邊整理了自己,一邊還給各處戰團指點了不少殺機。唯獨河面上她去不了,那里烈火熊熊,雲集的應該是默軍最重要的高手,那般劍氣凌厲,她闖進去只怕就得變成景篩子,她變成景篩子不要緊,宮胤因此變成宮篩子事情就大了。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並不容易,默軍是戰陣和暗殺齊上,在這短短時間內,他們便又應付了三撥殺手,死掉一個護衛,鐵星澤險些又添新傷。
鐵星澤坐起身,讓侍衛給他包扎傷口,換衣服。傷口以三層布緊緊綁扎,血跡全部洗去,換上干淨衣服,又吃了顆藥,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些紅潤,看起來竟有些精神煥發。
「行!」
「只能你和我。」
這想法正和景橫波相合,她唇角一抹笑容嫵媚,「怎麼不敢?」
「默軍……好歹是我的軍隊,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我可以確定,他們的目標是我,殺你們是要殺人滅口。」鐵星澤緩緩道,「所以和我在一起,危險才是最大的。而我想利用默軍的弱點,退掉十五幫的敵人,但必須你陪著,你可敢?」
景橫波眉一挑,「怎樣?」
「不退敵,誰也保不了誰。」鐵星澤並不在意地笑了笑,由侍衛扶著坐起身,想了想道,「陛下,可有膽量?」
「星澤。」景橫波吸一口氣,緩緩道,「如果剛才我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樣剛才是你救我。所以你現在好好休息,我會保護你。」
「大王!」侍衛悲聲喊。
頓了頓他又道︰「想要證明自己無辜……光憑這個……是不夠的。」
鐵星澤慢慢睜開眼楮,揮揮手,止住護衛的叫罵,輕輕道︰「不怪……女王。」
景橫波心亂如麻,上前一步,又退後一步。
一個護衛猛然回頭,聲音已經帶了哭泣,「女王!你何以待大王如此!」
景橫波隨之落地,怔怔看著她。
「砰。」一聲鐵星澤栽落樹下,肩背處箭生生被震了出來,鮮血狂噴,護衛們驚呼著撲將他扶起,鐵星澤面色慘白,側臉全是鮮血,已經暈了。
再回想鐵星澤剛才環抱她撲下的動作,和面對的方向,難道他是看見那暗器,為了救她?
這絲網是針對她的!如果她還在樹梢,攜帶著絲網的箭不管有沒有射中她,都會立即彈開,她會被裹住,會渾身受傷,會立即失去行動能力!
她當時已經下墜,堪堪和絲網擦過,一眼看見絲網上滿滿細小鉤刺,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下一瞬烏光一閃,仿佛天空忽然被撕裂,一抹寒光忽然出現,「嚓。」一聲已經射斷樹梢,然後猛地一震,一蓬黑色絲網在梢頭彈開。
她瞬閃只是轉念間的事,鐵星澤一個撲來的動作沒做完,她的腳已經踢了出去,眼看著鐵星澤以一種擁抱的姿態墜落,她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景橫波一驚,下意識身子一閃,已經閃到鐵星澤背後,抬腳一蹬,狠狠蹬在鐵星澤背上,將他硬生生蹬下了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