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出這女子,因變故眼底而生的權欲之光。
遠處燈火燦爛地映射過來。
他眼底凶光一現,搶過那孩子自己親自抱著,一把拂開了麗妃伸過來的手。麗妃看著他深黑凶狠的眸光,心中一沉,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為他那般男子氣息心動簡直是荒唐可笑,這世上男人,哪里把她們這種女人放在心上?葛深說不見她就不見她,裴樞自始至終就沒正眼看她,女人在這個世道要想活命,只有像女王這樣,擁有從屬,擁有權力!
裴樞想了想,只得咬牙道︰「好!」
麗妃神情越發焦灼,忽然大叫道︰「我想起來出口在哪了!在宮外!真的在宮外!在宮內除了這里是進不去的,你們保護我母子去宮外,我帶你們找到女王!」
「哦哦真反了!」七殺興奮地大叫。
「護駕護駕!」
忽然外頭喧嘩聲猛烈,隱約有人大喊︰「宮門被攻破了!」
「逃生通道都是通往宮外的!」司思嗤笑一聲。
「那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宮里啊!」裴樞煩躁地道。
七殺圍在一起看了一陣,伊柒道︰「開啟的機關不在這里,得慢慢找。不過這應該是逃生通道,每個王宮都有的玩意兒,危險應當是沒有的。」
「我……我不清楚!」事已至此,麗妃也不敢再說自己知道機關所在,又想著不能再耽擱,必須趕緊出宮,干脆眼一閉,一口咬定。
「開關在哪!」
「我我我……」麗妃抖著唇,哪里敢說自己一時生氣故意隱瞞,期期艾艾地道,「……我也不大清楚……」
裴樞猛地回身,一把揪住了花容失色的麗妃,大聲道︰「這是你的屋子!你為什麼不提醒有機關!」
眾人一時都有些站立不住,眼看著地面慢慢傾斜,一些雜物滴溜溜向後半間屋子下滑,這屋子竟然是個可以移動的。
裴樞大叫︰「橫波!」一發狠猛地一推,竟然將那沉重瓖鐵的巨大櫃子推開,但此時「轟隆」一聲,另半邊櫃子傾倒下來,將屋子一分為二堵得死死。如果不是天棄拉著裴樞猛退,腳趾頭非得被砸碎不可。
外頭裴樞暴跳如雷,「不行!不行!」撲過來先接過孩子扔給七殺,伸手要拽她,景橫波手還沒遞,驀然里頭嘎嘎一笑,地面一斜,景橫波的身影頓時從裴樞面前消失。
那樣的眼神,包容而又堅定,風一般地無處不在,感覺得到,逃不掉。
她轉頭看看耶律祁,還想把他送出去,耶律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景橫波想要甩開他,抬頭看見他的眼神,不禁怔住。
擋在她和天棄之間的櫃子有不小的格子,孩子輕輕松松,天棄下意識接住,景橫波道︰「葛芍可能還有花招,我跟去瞧瞧,你們趕緊先走!」
一片紛亂中,景橫波忽然把手中的孩子拋了出去。
外頭天棄還在狂喊,又在砍櫃子,此時裴樞等人已經趕到,麗妃听見里頭孩子哭聲,立即狂喊起來,「荇兒!荇兒啊!」
景橫波此時本已站起,抱著那孩子,拖住耶律祁,準備一起閃出去,听見這句,頓了一頓。
葛芍一邊向里滾一邊嘎嘎大笑,「每個王宮都有機關,等我開了這里頭地下的總機關,要你們統統死,統統死!敢害我……敢設計害我!」笑到後來聲音淒厲,滿是怨毒。
而里頭那一半也不安全,另一半櫃子搖搖欲墜,景橫波一刀割斷繩索,正看見滿身鮮血的葛芍,骨碌碌往暗處滾去,身後耶律祁猛地撲來,膝蓋上那孩子哇哇大哭,身後隔著架子天棄焦灼地叫︰「出來!趕緊出來!」
那位置正是耶律祁和天棄所在,耶律祁靠里一點,剛服了一片老參,悠悠轉醒。天棄還在忙著收拾用剩下的參,听見響動兩人同時起身,耶律祁的速度竟然比天棄還要快一點,身影一閃已經撲到景橫波背後,此時櫃子轟隆一聲砸下,正擋在了天棄的面前。
藥格子後格格一笑,聲音虛弱又古怪,與此同時一陣怪響,櫃子忽然一分為二,左邊的櫃子猛地向外砸了下來。
此時才想起來自己疏忽的是什麼,葛芍傷重,必然想自救,這屋子里有藥,她當然要躲在這里!
她厲喝︰「葛芍!」
麗妃的兒子!
景橫波正要給那東西一刀後扔開,猛地膝上爆發一聲大哭,她低頭,才發覺被塞過來的是個小孩子!
她拔刀,彎身就去割繩子,忽然一團東西被從底下空著的格子里猛塞過來,她的刀險些插在那東西身上。
她一動,腿上就一緊,低頭一看,一截繩索不知何時已經套在了她腿上。
但是已經遲了。
她心中電光一閃,猛地向後一退,大叫「快出去!」
那邊景橫波隨手撕了一截帳幔,拉開抽屜就往帳幔里一陣猛扔,扔著扔著忽覺手指粘膩,怔了怔,抬手湊到眼前一看,顏色深重,一股血腥氣。
屋子里沒點燈,一片黑暗,好在外頭還有點月色,景橫波記得麗妃先前說迎門的櫃子里就是各式藥材,撲一看,果然迎面就是一排櫃子,卻不是實心的,像個多寶格,陳放各式藥物。格子下還用紙條標明了藥材名稱,她需要的老參鹿茸雪蓮千年何首烏等等名貴藥材都有,甚至還有不常見但方子里有的獨角蓮和雞血藤。她大喜,先取出一支千年老山參,要天棄切薄片給耶律祁先含服,天棄便將耶律祁放下,靠坐在櫃子旁邊的椅子上。
這念頭一閃而過,快不過她的腳程,她和天棄,一前一後,已經跨過了門檻。
跨過門檻的那一霎,她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給忽略了。
麗妃有一間屋子,專門存放大王賜給她的各式物事,景橫波遠遠轉過廊角,看見那門虛掩著,大喜奔。
麗妃跟在後面,本想說些什麼,此時見眾人都不幫她找兒子,也不理會她,心中大怒,站定腳步,恨恨咬住了下唇。
其余人也紛紛要跟,哪里放心她一人留下,也不管麗妃哭號,都跟在後面,只是景橫波的瞬移,和天棄的輕功,都是眾人中最強的,眨眼間將眾人拋在後面。
天棄背著耶律祁道︰「他急需用藥,我和你一起去,也節省些時間,順便保護你。」
「所以你們趕緊幫她找到兒子,帶她先走。」景橫波道,「我去拿藥,稍後就來。」說完也不等回答,便往麗妃存放藥物的廂房奔去。
「這宮中不能久留。」裴樞已經听麗妃說過了葛蓮造反的事,立即道,「葛蓮一旦進宮,首當其沖就是葛深和他的兒子。這里最危險。」
七殺在殿內轉了轉,從帳幔後拖出兩具女尸,都是一刀斃命,血跡未干,麗妃一見神情更是崩潰,「這是荇兒的乳娘和教管嬤嬤!」
她此時才想起,自己急匆匆出來找大王,將傷重瀕死的葛芍丟在了宮中,當時看她傷重,自己又滿心焦灼,也沒有多想,現在人哪里去了?
麗妃也看見那血跡,呆了呆,失聲道︰「芍公主!」
眾人一起望向地面,在主殿兩排待客的太師椅下,左面第一張椅子下一大灘血跡。
裴樞忽然嗅了嗅,和七殺同時道︰「血腥氣!」
麗妃卻在那里團團轉,「荇兒,荇兒呢?荇兒去了哪里?」
司容明開出的藥方,據他自己說治不了根,但可保一段時日之內無虞,里頭相當多的珍貴藥物,也就王宮這里最齊全了。
殿門一關,景橫波立即急道︰「藥!藥!」
……
葛深恨恨地頓了頓足,「嘿!」
準備著重型武器的宮衛們停下。
女人可以如衣服丟棄,兒子卻是骨肉。
葛深霍然變色住嘴,才想起幼子在麗妃宮中,「等等!」
「荇兒!荇兒!」里頭忽然傳來麗妃焦灼的呼喊。
葛深並沒有追進來,在院子外怒喝︰「重弩伺候——」
景橫波對這點意識不深,她是被寵愛的女人,裴樞卻很了解這一點,也不多話,帶著麗妃快速移動,趁葛深思考的時辰,已經到了麗妃的寢殿,一腳踹開大門,讓景橫波等人先進去,隨即猛地關上大門。
在後宮,女人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人,無論多寵愛,也不過就是一份給花瓶插上鮮花的心情。
葛深退後一步,面色陰沉,眼珠飛快轉動,思考著放棄這個妃子的可能性。
「你還答應只要我願意為人質,就不傷我所有人性命呢!」景橫波呵呵一笑,「我這王夫都快病死了,你的人卻不給醫官不管用藥,難道讓我眼睜睜看他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逼我為難,我就只好逼逼你的愛妃,讓開!」
裴樞扼著麗妃的咽喉,按照麗妃的示意,往她的寢宮走,沒多久葛深趕來,夜半驚起,連衣裳都來不及穿,披著件袍子,看見景橫波的人挾持著他的妃子全部出來了,氣得臉色鐵青,怒喝道︰「女王!你怎可出爾反爾!你答應不和落雲沖突,等待真相洗冤的呢!」
護衛不敢硬攔,尤其身為頭目者,知道王世子已死,繼承人很可能就是麗妃的幼子,現下麗妃可得罪不得,當下紛紛退開,一部分人趕去回報葛深。
「讓開!」裴樞厲喝。
景橫波的從屬們都從殿內出來,天棄背著耶律祁,道︰「得快,耽擱不得。」
裴樞已經一手叉住了麗妃的喉嚨,向外一搡,厲聲道︰「這是你們大王的寵妃吧?哈哈哈正好落在爺手里——都給我退開!」
「醫官此刻叫不來,但我那里有很多大王賜下的靈藥,我兒子體弱……」麗妃話沒說完,便被景橫波打斷,「好極,你還有兒子留在你寢宮是吧?正好去接你兒子順帶拿藥,然後咱們護送你出宮!」景橫波看一眼她的神色,補充一句,「別擔心我們被制武功的事,光憑招數拳腳,這宮中也未必能留住我們。只是我們想盡量避免和落雲流血沖突而已。」
耶律祁進宮之後便毒發,眾人才知道他原來一直在支撐。跟進宮的司容明開了方子,卻沒有藥,深更半夜到哪里去拿藥?看守的護衛一直在阻擋,景橫波和裴樞,這才和里面看守的護衛沖突起來,裴樞雖然被制住了武功,依舊一口氣沖到了大門口,卻撞上了麗妃。
人影一閃,景橫波到了,正好听見這句話,立即道︰「你那里可有醫師?或者有藥?」
「有人要害我,我要出宮,而你們,正好也要出宮。」麗妃悄聲道,「你們假作挾持我,我送你們出去,只要你們答應,保護我和我的兒子!」
「你什麼意思?」裴樞眯起眸子,盯著懷里的女人。胸膛下意識向後退了退。
麗妃睜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裴樞,心中狂喜,她覺得自己果然運氣不錯。
黃金戰神!
隨即她听見後頭有女聲在叫︰「裴樞!」
頭頂的手一頓,隨即一雙眼楮慢慢俯視下來,麗妃抬起眼,接觸到那雙黑寶石一般亮而烈的眸子時,似被重錘忽然擊中,心一陣狂跳,險些沒听見他說的話。
麗妃急忙低聲道︰「你不想出去?」
頭頂上的男子,卻似乎沒她這麼眨眼間百轉千回,春情澎湃,他微微一哼,伸手去抓她頭頂,一個要扔開的姿勢。
她才十八歲,青春美好,都鎖于寂寥深宮,平日里壓抑住了,此刻危機時刻,莫名其妙地忽然就被喚醒了內心的狂野和——危機也是契機!走出去!說不定會有更大的轉機!
此刻貼著這男子胸膛,感覺到他薄薄衣衫下微微賁起的肌肉,那是屬于年輕男子的柔韌與爆發力兼具的肌理,滿滿青春和熾烈的味道,她身子不自禁地有些發軟,忍不住想起葛深年近五十,肌肉松垮的身材和香料都掩蓋不住的微微腐朽的氣息,不禁心又顫了顫。
里頭外頭都一陣驚叫,麗妃一動不動,心砰砰直跳,嗅見一股濃郁的男性氣息,更加一動不敢動,心下有些懊悔——她原以為沖出來的,該是女王的。
「娘娘!」听見里頭大亂,侍衛們紛紛上前阻止,麗妃卻似被嚇住了,站在台階前一動不動,忽然還似站不穩,向前一個踉蹌,正好此時大門被猛地拉開,她砰地撞入一人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