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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題外話－－－－－－
眾人听得模糊，煙塵里又見刀影閃爍，也顧不得什麼，只得紛紛後退，等到退到安全地帶睜開眼，只見高台塌陷，隱約有刀光閃爍，台上亂滾的東西，和女王，一起不見了。
又有人驚叫，「飛燕刀！耶律氏門下！」
煙塵彌漫，木板紛飛，大片大片的木板或翹起或下陷，台前的人們為免被傷著，紛紛捂臉後退，隱約听見頭頂似有飛掠之聲，有人大叫道︰「女王道德敗壞，我大荒怎能容如此敗德喪行之女子，吃我一刀！」
「轟！」高台坍塌！
此時來不及追上阻止，宮胤霍然反身，單手一掣手中已經多了一柄薄刀，他雙手舉刀，翻身猛砍！
被人看見這一幕會更糟糕！
怎麼能被她握住！
要命！
下一瞬那東西忽然從他掌心消失，宮胤回身，就看見那東西正飛向景橫波的掌心。
正抓到男女圭女圭沒穿衣服的上身，他頓覺惡心得要吐。
正在此刻「唰」一聲，宮胤抓住了那東西。
景橫波此時也從震驚中醒轉，二話不說雙手一揮，隔空取物毀尸滅跡！
那東西卻已經滾向台下，無數人擁擠著想要上前看清楚。
宮胤一個箭步掠了出去，開始滿台追那對火辣版芭比女圭女圭……
有什麼疑問事後再說，現在只能立即毀掉這東西！
女王私藏yin穢物件，比不能通過大典更糟！
不行，這東西不能給人看清楚！尤其那女子相貌和她一模一樣。
宮胤忽然一醒。
踢開之後四面一陣「嗚」的驚呼。
宮胤心中難得的亂糟糟的，無法自己眼見的一切。此時那東西正骨碌碌滾到他腳下，他低頭一眼，無法掩飾的憤怒，下意識抬腳踢開。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回身看景橫波，眼神里充滿疑惑，景橫波張開的嘴，似乎在告訴他一個不妙的答案。
那個什麼貝？什麼都敏俊兮？什麼哇哇哇？
如此逼真，必然也是對著真人做的才對！那這個男女圭女圭是誰？
第三反應終于看見那個男女圭女圭，緊緊擁著衣不蔽體的「景小波」，也衣不蔽體！
第二反應︰衣不蔽體！
一眼看出那女女圭女圭是景橫波自己，他目光在那驚人的曲線上掃過，第一反應就是這女圭女圭做得好逼真，難道是對著她做的？
宮胤也愣在那里。
這個東西在現代實在不算什麼。但要命的是，這是古代，這是規矩特別森嚴的大荒，還是她自己造型，被前頭百官看見這東西，以後她要怎麼活？
她拼命想，才想起來這似乎是幾年前在網上認識了個損友，她過生日的時候，人家要了她照片，定制了「沙灘版大波漢姆戲水芭比」，她收到以後哈哈哈笑一陣，順手就扔在了箱子夾層里，收拾行李的時候也沒在意，因為當時那東西明明有包裝袋的……
這玩意怎麼在箱子里！就算在箱子里也該在最底下，什麼時候翻上來的！
這對芭比女圭女圭是定制版，火辣開放，姿態親密。女女圭女圭是她自己造型，金發大波浪，布料少得可憐的三點式比基尼，踮著腳尖，擁抱著只穿沙灘褲的男女圭女圭，那是貝克漢姆造型……
要命！
景橫波也愣了。
聲音似乎從人群中發出，顫抖尖利，充滿驚怒和羞澀，台前眾人有點茫然地看向台上，有件東西始終在骨碌碌地滾，看上去像兩個女圭女圭，但極其逼真，那暴露的衣著，親昵的造型，漸漸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啊——羞死人了！」
東西飛出來其實很多，眾人的眼光還來不及辨別，並沒有看清那是什麼，忽然一聲女聲尖叫響起。
高跟鞋、裙子、各種奇形怪狀的短小衣服，各種奇形怪狀的包袋，還有一對擁抱在一起，穿著比基尼的男女女圭女圭。
眾人的眼珠子，下意識隨著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飛了個滿台。
還沒來得及關，身後人群涌動，她腳下忽然一滑，整個人撞在箱子上，箱子滑出，放在最上面的東西頓時飛了滿台都是。
翠姐被提醒，卻並沒有找斗篷，手竟然向下一按，想要將箱子關起。
景橫波催促，「快點！」
她整個人呆在那里，臉色駭然。
翠姐一怔，急忙打開箱子，箱子怕被弄髒，是放在台板上的，翠姐開箱，一眼看見一個東西，忽然一怔。
此時景橫波也反應過來，對翠姐大叫︰「我箱子里有小斗篷，給我！」
宮胤反應也很快，立即起身掠上台來。
先前四面都是幕布，但是景橫波下了幕布之後，所有的幕布都已經移走。
偏偏今天正午儀式，天氣很熱，大家都薄衣外衫，沒有穿披風。
她反應很快，迅速一手遮住了腰間裂口。求助的眼光，立即向宮胤掃去。
景橫波維持著半回身的姿勢，瞪大眼看著自己腰間越來越大的裂縫，剛才她步子太大太快，踩到裙擺，裙擺下墜的時候，本就失去腰帶的松垮腰部也往下拉，不知掛住了腰上哪塊打磨鋒利的寶石，瞬間就撕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一條白色的線，緩緩從女王腰部出現，越來越寬越來越寬……哦不對！那不是線，那好像是女王的肌膚！
然後他們就瞪大了眼楮。
台下官員百姓也似發現不對，歡呼漸止。
一聲微響，只有景橫波听見，她身子一僵，在台上凝固住了。
「嗤。」
「啊？」景橫波听不清，心情又興奮，還沉浸在宮胤傾城一笑里，一個大步就跨了出去，「什麼事……」
禮司的人擠到台前，小聲呼喚景橫波︰「陛下，陛下……」
……
耶律祁笑而不語，雙手比了個框，將景橫波的臉框在框里，瞧來瞧去，悠悠嘆了口氣。
謀士不解地看著他，自覺這是個惡毒且有效的好計劃，不明白主子怎麼就這麼放棄了。
隨即他搖了搖頭。
要在此刻打落她，很容易……
她此刻笑顏如花，滿面生光，人生幾乎可以說最巔峰的時刻……
耶律祁的眼底，發出光來，但只是稍稍一瞬，隨即他目光投向台上。
……
「耶律祁殺了我們斬羽部繼承人，又大傷我們的在京勢力。這樣的仇不能不報。本來以為宮胤回來，會正好幫我們殺掉耶律祁，誰知道他不知道怎麼吃錯了藥，竟然把帝歌的穩定當作第一要務，動用軍隊壓制我們。現在機會來了，女王此刻正得百姓熱愛，身寄大賢者他們的希望，如果我們這時候冒充耶律祁的人，對女王出手……」
「哦？」
「想不到女王竟然通過了考驗，」一人沉聲道，「如此，我倒有了個新計劃。」
無獨有偶，在人群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也有人在密謀。
……
耶律祁眉頭微揚，看了景橫波一眼。
耶律祁眼風四處游蕩，似笑非笑，他身側一個謀士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聲道︰「主上。想不到女王竟然通過了，而且此刻極獲百姓愛戴，您瞧，斬羽部在帝歌的人此刻都在這里觀禮，如果咱們這個時候冒充斬羽部的人。對女王出手……」
他的目光掠過耶律祁和斬羽部的首領，兩人一個被安排在他對面，一個被安排得更遠，就是為了避免這兩家在女王迎駕典禮上再鬧起來。此刻看著兩邊人都沒有異動，他微微放心。
他招手示意衛士退開，並讓人前去安排下一步迎駕回宮禮儀，危機已過，得趁熱打鐵趕緊回宮，以免夜長夢多。
宮胤看她那色令智昏模樣，轉開眼光，無奈地搖搖頭，唇角笑意未散。
又想還想什麼懲罰啊，就要求他天天對自己笑好了，輕笑曼笑淺笑皮笑肉不笑，反正是笑都好！尼瑪他平常不笑多浪費啊！
千萬別流鼻血……
不行了！
景橫波唰一下抬手堵住了鼻子。
他笑起來，眼眸竟然微微彎起，深黑微帶幽藍的眼眸流光溢彩，素日的冷峻森涼之氣，瞬間被風暖雲薄的清淨笑意覆蓋。
是天生清景，是瓊花鮮麗。是素減輕雲，是玉塵林散，是月明照亮山南山北，是風動吹破花落花開，似玉潤，似生光，似天底下一色皚皚，在他眸間唇角點亮。
我了個去，那！麼！美！
她首次看見的宮大神對她的發自內心的笑！
宮大神的笑！
笑！
景橫波的眼楮，唰地直了。
心情忽然不錯，他抬眉，看向景橫波，唇角不由自主微微一彎。
是他終于走眼了一次呵……願賭服輸。
想到賭約，就想到那日她氣得通紅的臉龐，漲的起伏的胸口……那般明艷的黑嗔嗔的眸子直逼到眼前，亮到灼人。
台下太師椅上宮胤早已接收到她眼光，手中茶盞動了動，淡淡挑了挑眉——不用想也知道，這家伙一定是在想賭約的事。
她一邊得意洋洋享受這歡呼，一邊慎重思考和宮胤的賭約她贏了，該想個什麼懲罰法子好呢？luo奔？跳舞？唱歌？她猶豫又糾結，一邊想這些事該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她好好佔一次上風，以後他就再沒臉欺負她了，一邊又覺得讓廣大看到宮胤luo奔唱歌跳舞都太便宜了她們，應該她獨享才對。百般猶豫，愁腸難解，站在台上一邊斜瞄著宮胤一邊浮想聯翩……
要想石破天驚，必得欲揚先抑。故意拋出那麼多不會，將眾人的心理期待降到最低，才有之後的奇兵突出，萬眾震驚。
雖說現代知識來自剽竊，但對所有人心理的把握，她自覺是個勝者。
一路顛沛，各種憋屈，都在此刻萬眾榮光中得到補償，這，還是她自己征服的。
景橫波只覺得快被這巨大的聲浪捧起，飄搖欲醉。
呼聲穿越天際，穿越時空，喚醒冥冥之中的命運，露一束錚亮又迷茫的眼光。
這一聲呼喊轟然響于帝歌城中，聲浪之雄壯，超越了五年前明城女王登基典禮上的歡呼，超越了三十八年前順利通過迎駕大典考驗的天寧女王迎接儀式上的歡呼，超過了二百二十一年前號稱最智慧女王睿衡女王頒布《大荒法典》之時的歡呼，或許，甚至超過了先太祖皇帝，建國女皇聖德女王祭天封禪儀式上的歡呼。
……
呼喊聲是無數放飛的鷹，沖破天際，擊開霾雲，長天之下，霞光攢射，似一道光輝霓虹之路，通天而接。光路之中，那高挑縴細華服飛舞的女子，微微昂起潔白的下頜，笑出一天的爛漫雲霞。
「天佑大荒，恭迎女王！」
廣場上黑壓壓人群同時俯伏，人頭的浪潮似黑色浪潮一波波卷開，日光將百姓的目光點亮，自無數發梢歡快的跳躍開去。
「天佑大荒，今日喜迎我天命女王！」
「為我黎庶謀福者便為我常方永效之主！」
那老者伏地大禮，聲音雄渾，遠遠傳開。
聲似響在所有人心上。
常方沒有去接她的手，他退後一步，月兌開他人攙扶，雙袖展開，雙膝落地，「咚」一聲。
她雪白的手指輕輕扶住他蒼老黧黑的手背，黑白鮮明，讓人感慨時光的老去和智慧的新生。
常方抬起頭，看清眼前女子毫無矯飾的笑意，燦然似將半天照亮。
景橫波趕緊上前相扶，笑聲清脆，「哎呀，常先生，別這麼正經了，是我自己沒說清楚嘛。來來來，坐坐，以後常去宮里玩啊。」
任何時候敢于直視自身錯誤，不推諉不掩飾不逃避，才是真正的勇氣，當得起賢者二字。
四面凜然，大賢者德高望重，品格清華，數十年未曾對任何人低頭，一生也從無謬誤之處被人指摘，如今眾人看他當眾顫巍巍垂頭，雪白的長發在風中顫抖，都覺心下惻然又佩服。
「微臣常方，為最初對女王的不遜致歉。」他道，「微臣枉讀詩書，不知自省也無識人之能，有眼無珠，輕慢陛下，請陛下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四面靜了一靜，隨即起了騷動，大賢者常方步態端正上台來，眾目睽睽之下，對景橫波一躬到底。
「朕的本事……」她笑吟吟地昂起下巴，「這回都看清楚了嗎？」。
手指一轉，將拍立得收起，今天這一件已經玩夠了，科技產品有限，每一件都得發揮出最大效用才行，不能隨便浪費。
照相紙有限，照一幅少一幅。給大賢者的算是廣告，給緋羅的算是警告，之後便得拿來掙錢，等姐的照相館開張，狠狠宰你們，嗯，該訂多少錢一張？一千兩？一萬兩？
萬眾之前玩拍立得，制造最大轟動效應，釣的就是你們這群老不死。
景橫波察言觀色，唇角一勾。
很多人看中了這種畫像，但又顧忌那個「畫糊了就是人品不好」的可怕技能，不敢嘗試。一听畫像辨人品之術不會傳授後人，那麼就再無顧慮。一些有年紀的高官已經在盤算，將來女王的徒弟出師賣畫，得買上一幅。
眾人立即舒一口氣，很多人喜動顏色。
「各位，」她笑吟吟轉了話題，「這門技能呢，將來我是要收徒弟的，不過教也只會教他如何作精微小畫，以畫像辨人品那是神賜之能，不能隨意相授。所以以後諸位如果想留下自己的精微畫像，還是有機會的。」
景橫波也不窮追猛打，今天不過給緋羅小小栽個刺，動搖不了根本，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緋羅咬牙，再次拂袖而走——識時務者為俊杰，最起碼今日這迎駕大典上，誰都看得出，和女王爭下去絕對討不了好。她挾持民心，征服賢者，背靠國師，還各種神術信手拈來，誰知道下一步她又搞出什麼ど蛾子？對于無從揣測的事情，誰沒幾分顧忌？
「既然你說不是你了，干嘛又要強調是故意畫糊呢？如果不是你，故意畫糊關你毛事，又何必要撕掉呢？」景橫波永遠懂得如何打蛇七寸，底下沒看到照片不明所以的百姓們，齊齊意味深長「哦喲——」一聲。
幾個愛好繪畫的高手正在津津有味研究這畫像的離奇之處，搶救不及，暗呼可惜。
「怎麼回事？」緋羅耐不住這種詭異的氣氛，受不了眾人一眼一眼掃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眼神，快步，奪走照片一看，頓時臉色發青，二話不說嚓嚓撕掉，「這不是我！這怎麼可能是我！這是故意畫糊的！故意的！」
這下最桀驁最反對的官員，也不敢公開嗆聲了。
到時候就算自己咬定是故意畫壞的，可是這麼多人心里有數，以後官場政聲，難免多一件被批評的口實，更不要說這場上數萬百姓瞧著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很多人想反對，但對著這樣的特殊光影，真的無法說出反對的話。更因為這樣的效果而出一身冷汗，生怕帶頭反對了，給陛下瞧上眼，也來張畫風清奇的怎麼辦？陛下這畫還不是你說不畫就能逃掉的，她隨手就能立即給你來一張！
眾人多半會畫，都知道，所謂畫糊畫壞了，多半有跡可循，用筆過輕過重，筆畫歪斜，上色被衣袖拂過，都有可能，原先以為所謂的畫壞了就是這種，那實在經不起推敲。然而此刻一看畫像，那種糊難以形容，竟然也是圓潤一片，無跡可尋。給人的感覺，就像這個人在現實中忽然虛化，被光所遮沒，而不是人能畫出的效果。
「畫像」上，緋羅下半身極其清晰，衣裳裙帶，身形動作，明明白白就是她。但從脖子往上，一張臉極其詭異地掃成一片，只留下了一片帶著色彩的虛影，還是可以看出是她，甚至可以看出臉型輪廓，但變形得面目全非，讓人一瞧，後背就炸起汗毛來。
眾人默然。
「瞧瞧。」景橫波格格一笑，「這種畫，故意畫糊能畫出來嗎？」。
她無法一副畫像怎麼讓眾人露出那種神情，就算糊了，也可能是女王故意畫糊了的啊。
「畫像」在百官手中傳遞，人人面色古怪驚異。緋羅看著眾人神色，也漸漸由憤怒轉為驚異轉為不安。
……
玲瓏心縴長指玩轉萬人心思，整個考校禮台，變成了她一個人的舞台。
騙人，也是需要才能的。時機、心理、詭辯、缺一不可。她對付大荒百姓，對付常方，對付百官，對付敵人的方法各不相同，對百姓的先抑後揚，對常方的步步深入，對桑侗你陰我更陰，對緋羅步步緊逼，然後對百官順便拍馬屁，降低眾人的敵意。
借助外力不稀奇，稀奇的是，明明只是一樣玩意兒，她偏就能裝神弄鬼，搞出這許多花樣。什麼神眼，什麼背後靈，什麼精微畫像，什麼畫像辨人品……換個方向換個方式到她嘴里就變成一種新神異，這種天花亂墜的本事，這種靈活通透的思路，一流政客都比不上。
如此一個狡猾的女子。
耶律祁噗地一笑，宮胤低頭喝茶，茶水澄碧，倒映他唇角一絲淡淡笑意。
「先前我給大賢者畫像時，看見女相一個側身動作頗美好，一時興起，順手給女相也畫了一幅，誰知道畫出來後，十分模糊。我想為女相留幾分面子，也便收起不提。不想女相卻總和我過不去……」景橫波憂傷望天，「唉，我就是這麼一個善良的女紙……」
緋羅愕然瞪大眼楮，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景橫波給自己畫像了？
一群禮司官員湊過頭去，看著照片，臉色都變了變。
「不上來就別上來了，這地兒本來也不是你站的。」景橫波腳尖一挑，把那照片踢給下頭一個禮司官員，「給你面子，你非得找虐！你人品我畫不出？來，大家走過路過瞧一瞧，咱們女相大人的清奇畫風！」
不給她一個教訓，日後就有更多的緋羅冒出來當面和她作對，她沒那閑心一個個收拾！
景橫波卻根本不打算放過她。
緋羅抬起的腳步頓住，粉白的臉已經漲成了紫色，被萬千人盯住的感覺不好受，她的腿抬在半空，只覺似被萬鈞之力壓在腿面，抬起不敢不能，放下不願不甘。
「你想干嘛？啊？你想刺駕？你想當著這上萬人的面刺殺他們的女王？還是想當著這群一心希望大荒百姓安居樂業的官員們，刺殺他們可以為大荒帶來希望的新主子？」她指著自己鼻子，「想？想就來啊，來啊！」
景橫波也抬手，手舉得比緋羅還高，啪地一聲將一張「畫像」甩在地上。
宮胤等人剛要起身。
「景橫波！」緋羅霍然站起，抬手一揮，「來人——」
景橫波撇嘴，笑道，「你人品確實畫不出來，你畫風清奇，令人沉醉，畢竟十二歲就嫁人，嫁三任死三任死一個爬一步死一個爬一步人家死丈夫越活越倒霉你死丈夫越活越滋潤的奇葩，正常人還真畫不出來。」
「我人品不是你能畫出來的。」緋羅冷笑，「你激將也無用。」
「緋羅女相抗議這麼激烈做什麼？」景橫波忽然接口，眨眨眼，「你人品這麼好，反正又畫不糊。還是你心里知道其實自己人品不好，生怕給我畫糊了，所以才激烈反對？」
「畫得精微一些罷了。」緋羅不以為然，「再說就算她繪畫有神賜之術，要說畫糊了也是神賜，我第一個不信。」
「女相此言差矣。」常方立即胡子抖動，冷然道，「未試怎知荒唐？再說剛才陛下給老臣的畫作，確非人間手筆。你能說這不是神賜之術？」
有一部分大臣神色贊同，覺得女王這話未免太隨心。這項才能可不能隨便承認，不然以後她看誰不順眼，故意把他畫糊，那人就冤枉地擔上一輩子「小人」名聲？那怎麼可以！
那官員「呃」的一聲，不敢再說，緋羅卻冷笑一聲道︰「一派胡言！這畫筆是握在陛下你手中，想要畫清楚，就畫清楚，想要畫模糊，手底下故意抖上一抖便糊了，扯什麼神賜之術！我大荒女王，什麼時候如此裝神弄鬼，試圖蒙蔽眾人！當真以為這朝中上下，再無明眼之人？」
「這位大人，」景橫波眉一揚，笑吟吟地道，「這是小事兒，不過我倒勸你一句，當眾畫要慎重哦，我這可是神賜之術，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神賜之術自帶辨別人品技能。人品越高貴，越清晰。大賢者的畫像清晰逼真，完全是因為他老人家品格貴重，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修養。這要誰人品過不了關，畫出來模模糊糊，到時候可不能怪我。」
台下有位大臣，此時正向她詢問︰「不知陛下可願為我等施展妙筆……」
緋羅似有所覺，忽然回頭，景橫波已經放下袖子，稍等了等，照片出來，她借助抬袖之機一瞧，笑了。
景橫波抓緊時機放下袖子，一邊側身做擦汗狀，道︰「好熱……」一邊趕緊 嚓一張。
她瞟了一眼緋羅，此刻緋羅正側頭和身邊人，隨即又走動了幾步，側面對著景橫波。
不過此刻，這只拍立得的用法，還沒施展完呢。
景橫波盯著眾人神情，笑得開心，盤算著不久的將來，大抵要有一筆進賬了。
人對于身後之事，總有種難言的畏懼，害怕的有時候不是死，而是自己這個人的完全消失。來過的痕跡被從此完全抹殺，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很難忍受的事。所以後世才有各種影像記錄，慰藉人們對于身後湮滅的恐懼心理。所以此刻這種極度清晰的「畫像」對于眾人的誘惑力，遠超一般的奢侈品。
群臣們嘖嘖贊嘆地瞧著，眼神羨慕，都覺得這樣的「畫」人間難求，如果自己也有一副就好了，也好給子孫後代留個念想。這樣的東西，是完全可以世代傳家，永不湮滅的。
不苟言笑的常方此刻眉開眼笑，生怕人家的手指弄髒了他的寶貝，趕緊地接過來，從他翼翼打開三層錦緞，將這「畫」層層包好的動作來看，這玩意大抵從此是常家傳家寶了。
眾人忍不住唏噓。連最挑剔的禮相，戀戀不舍還回來的時候，都忍不住嘆息道︰「帝歌最出色的畫師，也不能及此萬一！果真天神之筆，非人力可行！」
所有人都看得出老常方對這「畫」喜歡到了骨頭里，剛剛遞出去不過一會兒，他就開始催，「諸位，仔細些！些！啊！別呵氣！別驚呼！看好了嗎？老夫要收起來了！」
都是識貨人，這「畫」的完美用筆和光影，立時引起所有人的嘖嘖贊嘆。唯一可惜的就是畫太小了些。
夕陽無限好，不懼近黃昏。
「畫面」完全展現了屬于常方的年齡和相貌，但那完美的光影卻又遮掩了那份老態，令人不覺得畫中老人如何衰弱蒼老，只覺得屬于長者和智者的深沉睿智，淡定風華，撲面而來。
更令人驚嘆的是，那臉上從眉眼，到膚色，到每條皺紋，都清晰得仿佛常方站在面前，連脖子下一顆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見。
「畫面」上，常方側身端坐，遙望天際。午後的淡黃光影打在他花白的眉上，斑駁而又深沉，眼神幽邃，訴說著無言的滄桑和歲月的積澱。
世上有這樣的畫？
這這這這……這是畫？
果然那幾個醒過來，正滿臉憤恨瞪著女王，心里罵她欺騙天下的禮司官員們，勉勉強強把頭一探，眼楮就瞪大了。
現在他喜滋滋地把東西掏出來，準備驚嚇別人。
之後當他看見那「開天闢地古往今來無人能及一模一樣毫無差錯極速微型畫」時，更驚嚇了。
老常方受到了驚嚇。
他照樣做了，側身端坐，專心注視天邊一縷白雲，正在擔憂這把老骨頭這個姿勢坐久了會不會出問題，忽然听見 嚓一聲，然後女王就說，好了。
剛才在簾子里，女王讓他注視遠方，微微側頭，自己走到他的側方。讓他听見什麼聲音不要緊張，也不要分神轉眼，那是神賜靈機的時刻，不可動彈打擾。
當然他認為那是畫。
常方如同揣著寶貝般，走到禮司那批官員身邊，翼翼掏出一張……照片。
「大賢者，要麼給您覺得人品可靠的同僚瞧瞧？」景橫波笑睇。
「胡說什麼！」軒轅鏡冷哼。
簾子一掀，景橫波笑吟吟出來，走著風情萬種的貓步，道，「我這畫呢，確實有神異之處。不僅人看多了會失去靈氣，而且……」她笑吟吟瞟著軒轅鏡桑侗緋羅一干人，「心術不正者，就算畫好，也會很快模糊喲。」
「老夫瞧你們處處和女王做對，才叫心中有鬼！」常方一點面子都不給他，拂袖一甩，甩得軒轅鏡老臉鐵青。
「總得給個證明吧？」軒轅鏡斜睨他，「大賢者不給看，莫非另有貓膩？」
「不要。」老家伙緊了緊衣襟，「此畫神妙有仙跡，女王稱過多人觀摩會抹殺它的靈性。老夫答應女王，不給太多人看。」
「既如此，」有人道，「還請出示供我等瞻仰。」
眾人嘩然，都知道常方為人板正近乎嚴苛，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的個性，他嘴里說出這種話，權威好比新婚之夜驗落紅的那張帕子。
常老頭子精神好像忽然健旺了許多，輕捷地讓開他，正色道︰「老夫可以證明。陛下已經畫好，而且如她所言，極速！逼真！一絲不差！」
「大賢者……」軒轅鏡聲音有點干澀。
伊柒果然是反應最快的一個，眼珠一轉已經大喜若狂地收賭注，「我贏了！交錢交錢！」
底下一堆人扔了食物丟了水，想躺下的人一咕嚕翻身起來。
軒轅鏡伸出去的手半空頓住，臉上肌肉一陣痙攣。
「蒼天有眼！」常方攤開雙臂，仰天大呼，「終降神女，賜我大荒！」
他的滔滔不絕被常方一聲喜極的呼聲打斷。
軒轅鏡眼底滑過一絲笑意，上前去攙扶常方，「常老，為何如此？可是畫得過于草率？常老高古顏容，怎可被人間俗筆胡亂涂抹，我們定要……」
快手一刻鐘也有可能，但要說現在就畫好，怎麼可能？畫紙還沒來得及鋪開呢。
「荒唐！」眾人嗤之以鼻。
唯有伊柒眼珠一轉，眼楮一亮，忽然將手一拍，「我賭一瞬！現在已經畫好！」
眾人驚得齊齊站起，不明白又出了什麼ど蛾子。有人喃喃地道︰「畫太丑，把大賢者驚著了？」
常方一個踉蹌撲了出來，雙手顫抖，撲出幾步仰起頭來，嘴唇翕動，似乎激動得難以自抑。
上頭簾子忽然掀開了。
吃東西的人仰起頭，滿嘴的渣渣忘記嚼；喝水的猛一低頭，險些噎死。
「我賭……」伊柒正準備也押在半個時辰上，忽然轉頭。
「我賭半個時辰！」
「我賭一個時辰！」
「買定離手啦買定離手！」伊柒是其中上躥下跳最活躍的莊家。
在景橫波的安排下，內侍在台上就地搭了一道簾子，景橫波和常方進了簾子後，眾人在底下等著，都知道作畫最是費時，有人走開買食物，有人坐下喝水，有人開始開賭，賭女王能多久畫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