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發現，到今天，我已經連續萬更兩個月了。為自己感動一個。
－－－－－－題外話－－－－－－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緋羅。
那女子抬起頭來，對耶律祁幽幽一笑，景橫波的小宇宙立即就燃燒起來了。
現在看見梳頭的女人她都想吐，還想把對方打吐血。
景橫波卻想吐。
烏黑的長發如一匹緞子般垂落，她傾身的側面優美，手指雪白。
火光盡頭，有一人，對著洞內一方淤泥沼澤，在慢慢梳頭。
山月復深處有火光。
山月復內部很陰涼，散發著淤泥特有的酸腐味道，無數條沼澤淤泥的分支，匯流而入。
唰一下，落足實地，里頭果然是空心的。
毫不猶豫&}.{}閃了進去。
她身形一晃。
景橫波也閃了，面前是山壁，根本看不出耶律祁從哪消失的，看上去如果她想閃進去，一定會撞上山壁頭破血流。
耶律祁立即掠下。順著那一線溝渠，沒入草叢中，一閃不見。
像是泥下，有什麼東西在快速運動。
其中一處沼澤，忽然微微震動，平靜的泥面，現出川字型溝渠，一路向前。
景橫波停在一處山石後，屏住呼吸，也看著那些沼澤。
夜風拂起他銀黑色的大氅，黑暗盡頭他眸深如淵。
耶律祁負手站在山石上，低頭看那些灰黑色的細微流動的沼澤。
到了山腳下，他並沒有上山，而是看了看地形，山腳下連接著好幾個沼澤地，有大有小，都緩緩流入山底石縫，景橫波猜測，必然有一個石縫里有出口，但到底是哪個？
方向果然還是往沼澤去的，卻沒有進沼澤，耶律祁繞著沼澤轉了一圈，順著沼澤的流向，直奔背後的大山。
不過景橫波閃起來也很快。
前面耶律祁背影有點不穩，速度也比平常慢，但警惕心不減，時不時忽然回頭。
景橫波立即跟了上去。
片刻，耶律祁的屋子，窗扇被輕輕推開，一條人影，輕煙般閃出。
從那日之後，她再不懼冷，對一切事物都擁有了耐性。
天很冷，她卻一動不動。
景橫波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屋頂，她靜靜伏著，一邊運行著伊柒教的吐納方式，整個人和黑暗融為一體。
霏霏快速地眨動大眼楮。
景橫波一手掂起霏霏，輕聲道︰「走，咱們去報仇。」
夜正濃。
過了一陣子，整個院子都平靜了。
耶律祁和景橫波一樣，安安靜靜回房睡覺了。景橫波親眼看見對面的燈熄了。
外頭七殺在喧鬧，爭奪著看起來最好的房子，將被子搶來搶去，天棄推開窗扇大罵七殺吵死了，紫蕊擁雪在廚房里做點心，試圖讓那群嚷餓的家伙安靜下來，好讓景橫波睡個好覺。
燈一關，黑暗里她一雙眸子熠熠閃光，未閉。
「晚安晚安。」她抱著霏霏，拎著二狗子，轉身踢踢踏踏往村人安排的屋子走，很利落地關門，吹燈，睡覺。
「好。」他道，「瞧你眼下，黑眼圈都有了。快去睡。」
「那就早點休息吧，明天咱們還是上路，這村人太壞，不能呆。」
他笑起來風流光艷，景橫波盯著他，也扯動嘴角，媚然一笑。
「沒事。」耶律祁站起身，看了一眼沼澤深處，對她一笑，「已經驅除了毒性。」
「你的手傷怎樣了？」她忽然想起耶律祁先前幫她拉扯住那黑線，那麼細的線，那麼大的力氣，一定割傷了手，听說這巨獸全身都是有毒的。
景橫波听完，一腳踢開那奸猾的老頭，再次確定果然史上著名的反叛種族沒一個好東西。
老家伙磕頭磕了半天才說清楚，果然活人做餌不是給小尋金獸吃的，這沼澤深處有巨獸，能驅使小獸騷擾民居偷孩子，那些小獸也被這「老大」保護得很好，來去如風根本逮不著。因為上頭下了死命令要捕捉尋金獸，所以無奈之下，眾人只得以活人做餌，目的是讓那巨獸專心吃人，眾人才能抽空去捕捉小獸。景橫波詢問時，老頭看出眾人武功高，有心忽悠他們去捉獸，所以故意隱瞞了沼澤深處吃人巨獸的事情。
老頭子膝蓋一軟，不由自主噗通一聲跪下來。
景橫波大而明媚的眸子，盯住了對面的老頭，她在笑，可看在老頭子眼里，那笑美得煞氣，似午夜的艷鬼。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系？這同樣是他想看見的。
這一日甚至來得很快，快到連他都覺得淡淡失落，或有一日她飛快長成，到那時，也許他們都是她羽翼後的風，掠過，無痕。
掙月兌桎梏，展開羽翼，她終于睜開最銳利的眼，俯瞰人間微塵。
調息的耶律祁睜開眼，看了景橫波一眼，眼神微微欣賞，也淡淡悵然。
七殺和天棄都目瞪口呆地听著，天棄搔搔頭，道︰「咦，以前怎麼沒覺得她腦子這麼好用？這一轉眼怎麼就想到這麼多？」
「小尋金獸並沒有恐怖到你們說的那樣，它們也未必需要活人肉，你們要的活人獻祭，是為沼澤深處那怪物對吧？」景橫波點著老頭鼻子，似笑非笑，「那是什麼玩意？有什麼用處？我覺得它似乎被人所操縱，什麼樣的人可以馭使這種東西？他們潛伏在哪里？」
「姑娘請講，請講。」老頭喜出望外。
「哪能呢哪能呢。」那老頭歡歡喜喜趕緊接了，一疊聲命人去安排房子。景橫波順手又扔出一只，道︰「再一只。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
岸上堆了大大小小十幾只尋金獸，村民們眉開眼笑，搓著手想和景橫波要，又不敢開口。景橫波扔出一只，道︰「找座最好的房子，要房間多的，給我們好好安排食宿，別再玩花樣，姐耐性有限。」
沼澤都是爛泥，臭不可聞，哪來的香？
景橫波抱著霏霏給它梳毛，忽然撥了撥它的毛發，從中理出一根細細的紅色絲線，她抱起霏霏聞了聞，隱約嗅到一股濃郁的香氣。
景橫波打個呼哨，霏霏從黑暗深處鑽了出來，小怪獸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怒得大眼楮眨動速度快上好幾倍，景橫波檢查它身上，發現小怪獸身上豐厚的皮毛少了好幾片，看起來像半個禿癩子。二狗子在一邊呱呱大笑，被霏霏一巴掌給拍到了泥里。
這東西來得奇怪，消失得更莫名其妙。黑暗深處沼澤更危險，眾人也不想再追，天棄帶著景橫波，踩著村民不斷擲出的木板回到岸邊。耶律祁已經坐在岸邊調息。
怪獸吼聲連連，聲音里充滿憤怒不甘，看來這退走並非它所願，但卻無法抗拒背後的指令，那一團混沌不清的泥，迅速後退，下降，消失于沼澤面，只看見沼澤上一線溝壑，迅速移動，向黑暗深處消失不見。
那一退猛力又生硬，充滿了別扭感，看上去不像自己退，倒像是被什麼東西硬拉走的感覺。
一怔之下，那將要抓到景橫波臉部的利爪，忽然收了回去，隨即那裹著泥漿的怪獸，身子猛地向後一退。
聲音尖銳清晰，眾人听得清楚，這不是野獸吼叫，明明是人才能發出的呼哨聲，不禁一怔。
黑暗更深處，忽然一聲呼哨。
天棄出劍，與此同時七殺掠來，將要形成包圍圈。
天棄掠來，一把拉起景橫波，正要退，轟然一聲，面前泥漿忽然拔地而起，豎立如牆，泥牆里閃電般彈出一截黑色的爪子，直抓景橫波的雙眼。
悶響聲如鼓，震得景橫波耳朵嗡嗡作響，隨即泥水翻滾呱嗒之聲不絕，黑暗中某處似有泥漿一路翻滾拱動，暗處那東西似乎被激怒，正自沼澤中掙扎而出，隔這麼近依舊看不清形狀，只看見裹滿泥漿的巨大身軀，那東西低吼一聲，原本畏火伏在泥面上的長長的爪尖，錚一聲再次彈起——
她只覺似有狂風撲面，凜冽至令人窒息，束發帶「唰」一下被卷走，沒入風的漩渦中不見，隨即「砰」一聲，掌風如柱，狠狠撞上了黑暗深處，剛才兩點幽綠出現的地方。
那巨獸的奇長黑色指甲縮回，七殺和天棄等人頓時再度逼近，天棄甩出長繩捆住耶律祁的腰將他拉起，七殺人在半空，齊齊出掌，七道掌力匯聚如颶風，唰一下擦景橫波臉頰而過。
「沒有命，要臉何用！」景橫波答得彪悍。
伊柒大叫︰「你悠著點，小七七馬上就來救你，可別燒壞了你如花似玉的臉！」
眾人在岸上看著，都在咋舌，天棄一邊找東西繼續進沼澤，一邊搖頭，「這女人越來越狠，連自己臉都敢燒！」
景橫波手中早另外捏了個火折子，猛地往自己脖頸一遞，火苗嗤一聲將她自己的頭發燎掉一截，那七八條妖異如蛇的黑線，唰地縮回。
他話音未落，唰一聲，淤泥之上彈起七八條「黑線」，霍霍有聲，纏向景橫波的頸項。
耶律祁忽然道︰「沼澤深處有巨獸！火折子被吞了！剛才那線是巨獸指甲，——」
就在半空中，忽然消失。
景橫波還待看清楚，那兩點綠光一閃，火折子倏忽不見。
景橫波立即對著黑線收回的方向拋出火折子，火折子在黑暗中翻翻滾滾，隱約照亮暗處半空中，兩點幽綠。幽綠之後，隱約顯出了一個輪廓。
怕火！
果然那刀砍不斷的「黑線」，唰一下立即縮回。
景橫波手一揮，她和耶律祁剛才翻滾時掉落的火折子飛起，落在她手中，她嚓一下點燃，就去燒腳踝上的「黑線」。
不行！這樣下去，沒多久他就會沒頂！
滑了兩步卻又停下，她听見一聲悶哼，一轉頭，正看見耶律祁扯住了那「黑線」，「黑線」已經緊緊勒住了他手腕，很明顯雙方正在角力，對方力氣似乎非常巨大，耶律祁雖然拉住了她，但因為在和對方角力，身子在不斷下陷。
她忽然覺得身子一傾，栓住她腳踝的「黑線」被猛地一拉，她被拉著滑入黑暗。
「黑線」從她身側閃過，她看得清楚，這不是線，看上去倒像什麼活物，閃著幽綠的暗光，腥氣逼人。
與此同時七殺紛紛大罵「娘的！」「女乃女乃的！」「見鬼！」不得不一竄而起，被那黑線逼得向後閃退。
幾條「黑線」忽然穿過她身邊，閃電般射向高手們！
「！」景橫波忽然低喝。
這沼澤特別輕，尋常沼澤，如七殺等人的武功，是能直接站立的，但這沼澤就不行，就這樣，幾人身子都已經微微下陷。
高手們立即沒了落足處，滾倒在淤泥撞成一堆，好在大荒人向來習慣沼澤，陷進去也不慌，高手們躺在沼澤上，蛆蟲一樣一拱一拱繼續向她接近。
身下一震，不對，似乎整個沼澤深處都一震，隨即啪啪啪啪一陣連響，她眼睜睜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門板笸籮澡盆搓衣板針線匾……統統瞬間粉碎。
原諒她這危機時刻竟然想笑，但轉瞬她就笑不出來了。
「兒我來救你啦！」人影連閃，七殺到了。有扛門板的，有扛笸籮，有扛澡盆的，還有拿針線匾的，老遠紛紛將門板澡盆放下。景橫波一回頭，就看見七八個高手，踏著門板澡盆搓衣板針線匾衣袂飄飄而來，腦海中唰一下閃過「八逗比過海，各顯神通」……
那黑線在顫動，還在拉著她向前滑，霏霏按不住，耶律祁忽然出手，一把抓住那黑線，扯在手中，阻止了黑線拖拽之勢，身子頓時又下陷不少。
只是一霎，隨即啪一聲，她被拽回，跌落在淤泥之上。
劍光閃亮，她這才看見被挑起的是一根長長的黑色線狀物，劍光掠過，以耶律祁佩劍之利足可以摧金斷玉，那黑線只微微一顫，沒斷。
與此同時，耶律祁也反應了過來，立即拔劍，劍光一閃，在淤泥之上橫挑而過。
身子一停，她心中一松，一低頭看見沼澤之上霏霏連滾帶爬，前爪抬起，猛地按住了什麼東西。
身在半空，事發一瞬，她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自救。
身子剛剛飛起，她便覺得腳踝上一痛，似被什麼東西扯住，她心中大驚——耶律祁擲她用盡全力，如果她腳被固定住，這兩相拉扯之力，能將她的雙腿生生扯斷！
景橫波「啊。」一聲低叫。
似被什麼東西拽住。
半空中景橫波身子忽然一停。
他眼底卻露出笑意，微微松一口氣，然而一口氣松到一半，他忽然一驚。
只這一個動作，他身子立即陷下一半。
話還沒說完，耶律祁忽然吸一口氣，單手將她一舉，抬手一擲，把她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可這樣不動，一樣也會是淤泥之下那東西的獵物，她急聲道︰「我送你出去，然後你……」
她想起身，起身才能瞬移，但此時她不敢動，兩人相擁趴在淤泥上，接觸面積增大，才能不沉，一旦起身，如果姿勢掌握不好，很容易陷進去，平常陷進去也罷了，現在淤泥底下可能有要命東西，一旦腳陷進去，底下 嚓一口，再拔出來她就只剩半截了。
她剛想，就感覺到抱住她的耶律祁渾身緊繃，她頓時也一驚，知道危機還沒。
她盯著那些碎片，不敢這就是那門板，不過一眨眼，門板就碎成了這樣？是什麼東西干的？怎麼干的？如果她剛才還在門板上，那現在化成碎片的是不是她？
「閃開！」身邊耶律祁忽然一聲低喝，猛地將她一抱向下一倒，她只覺天地霍然傾倒，景物翻飛骨碌碌一陣亂轉。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耶律祁緊緊抱著，已經離開了門板，身下是滑溜溜的淤泥，而前方門板的位置，已經看不見門板，沼澤上一大片碎片，每片只有巴掌大小。
「啪！」一聲裂響。
隨即她感覺到腳底一震。
她從沒看過霏霏這樣，不禁一怔。
景橫波正在專心砸獸，存心要把這群敢欺負她寵的獸解決，眼看那群小獸被霏霏追殺得東奔西突，不斷發出尖銳嘶叫，漸漸被逼入了沼澤深處，也覺得夠了，正打算停手，召喚霏霏回來，忽然看見霏霏一頓，隨即整個身子向後一拉，蓬松大尾巴上的毛，蓬一下炸開來。
耶律祁忽然抬起頭，眼眸目光閃動，他覺得四周空氣，似乎有隱隱的變化。
何況她還有毒傷在身，如果痊愈，又該有怎樣的變化？
是她之前隱藏，還是潛在能力已經被喚醒？
耶律祁的驚艷眼神已經換成審視——景橫波的特殊能力似乎有所精進，以往她雖然也能御念控物，但絕無這般流暢，長袖飛舞間隱現狂霸之道，僅憑氣勢，便似有亂吞風雲之感。
岸上百姓雀躍著撲上，趕緊將尋金獸捆起。
景橫波一醒，低頭一看門板已經微微下陷，這門板承載自己和耶律祁兩人重量正好，再加上泥裹的好幾只尋金獸就顯得吃力，她衣袖一揮，門板上的尋金獸橫空飛起，越過數丈沼澤，重重跌在岸上。
「夠了！」耶律祁忽然大喝，「太重了！門板撐不住！」
岸上百姓在歡呼，這麼多尋金獸，一旦交上去，不但完成任務，還會重重有賞！
他眼眸里流動著淡淡的欣賞——以往總覺得女子柔弱嬌艷才是美，如今卻覺得，煞氣和凜冽中的明麗女子，如一柄出紅袖的繡眉彎刀，一樣也能令眼眸驚艷。
耶律祁原本準備出手，此刻看她大發神威，干脆笑吟吟操起袖子，欣賞火光里她的英姿。
「霏霏，逮幾只活的！」景橫波雙手連揮，將那些霏霏團成泥巴的尋金獸再從泥里拔出來，狠狠地砸在幸存的尋金獸腦袋上。她的意念控物發揮到巔峰，不過是閃念之間的事，尋常人獸追不上她的速度，沼澤上砰砰砰一陣悶響，不斷有尋金獸倒下，被霏霏揪住頂瓜皮，狠狠甩在門板上，片刻門板上就甩了一小堆。
里啪啦，沼澤上下了一陣石泥雨，兜頭對那群尋金獸猛砸，那群尋金獸被砸得昏頭昏腦，頓時不成陣型，尖嘶著四散逃竄，霏霏趁機躥上去，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揪住那些逃得慢的，一爪子下去拍扁，再一爪子用泥巴團團，狠狠拍進沼澤里。
滿天雜物，呼嘯而下。
「欺負我的獸，去死！」
景橫波雙手向下，狠狠一捺！
沼澤中心，那群黑影被火光驚動，一抬頭，也看見滿天停住的樹枝石塊，都驚住。
片刻，「神啊！」的暴喊驚醒眾人，唰一聲大多數人都撲跪了下去。
一霎的寂靜，瞪大的眼楮里滿是茫然。
遠處岸上有火把亮起，村人趕來觀戰了，火光將沼澤照亮，眾人一抬頭就看見沼澤中女子背影，縴細窈窕，雙手高舉，大袖飛舞，而在她高舉的雙手下，整個沼澤上的懸浮物，忽然升起，懸停半空！
啪啪連響，淤泥飛散，沼澤上那些樹枝骨骼石塊猛然被拔起，升到半空。
眼楮一轉，看見淤泥上懸浮著許多雜物，樹枝石塊動物尸體都有，她衣袖猛然一揮，一停。
知不知道姐人稱絕世禽獸？
獸多欺負獸少？
景橫波一瞧就怒了。
「打通了任督二脈，就神功大成了。」景橫波一心掛念霏霏，胡言亂語地答了，眯著眼楮看黑暗中，隱約看見一團一團兔子大的黑影在沼澤上縱橫來去，速度極快，閃電般連綿成無數黑線，只看得見灼灼如紅寶石的眼楮，和不斷齜出的雪白的獠牙，黑影群里，霏霏如一團紫光，橫沖直撞，這邊踹一腳，那邊咬一口，打得獸毛紛飛，淤泥四濺。
耶律祁微微一驚，側目道︰「你的瞬移什麼時候這麼快這麼準確了？」
幾個起落，他已經到沼澤中心，一眼看見前面紫光黑光閃耀，咆哮尖嘶之聲不絕，似乎正在打群架，耶律祁衣袖一卷，將門板放下，身子剛落在門板上，門板微微一震，景橫波也到了。
「我去看看。」耶律祁順手拿起背來的門板，閃身掠出。
「日暮紅雲倚杏栽，一群怪獸入夢來！」二狗子跳上她肩頭，翅膀指著前方黑暗。
「二狗，怎麼回事！」
二狗子奔到近前，景橫波這才看見它鳥毛都掉了好幾根，平常最愛護的冠羽掉了一半，斜斜地歪在腦袋上。
不過二狗子連詩都不吟了，想來情況一定很緊急。
景橫波和耶律祁目瞪口呆地盯著二狗子，沒想到二狗子不吟詩時的鳥叫，居然如此銷魂。
因為怕七殺壞事，他們讓天棄等人絆住那幾個逗比，兩人趁夜來到沼澤邊，耶律祁剛剛點燃火把，想看清楚環境，就听見一陣翅膀猛撲聲音，一抬頭，就見沼澤上，二狗子瘋狂地扇著翅膀，狂奔而來，一邊奔一邊大叫︰「嘎嘎！喳喳！嘎嘎嘎嘎喳喳——」
一刻鐘後，景橫波和耶律祁站在了傳說中有尋金獸的沼澤邊，夜里的沼澤除了有點閃光之外，看上去和平地沒太多區別，黑暗深處，似乎有些異聲傳來。黑暗的更深處，是背面的巍巍大山。
「它有那麼善良？八成是跟去想瞧笑話！」
「二狗子跟去干嘛？不放心它？」
「可能蒙汗藥對他它有興奮作用？」
「小怪獸居然會喝醉！」
……
景橫波一轉頭，正看見，那是沼澤的方向。
眾人都茫然搖頭，只有一個孩子，怯怯地指了一個方向，道︰「我看見一只顏色很怪的貓，往那里去了，還有一只鳥，悄悄跟在它後面……那貓歪歪倒倒，好像喝醉的樣子，我害怕，沒敢跟……」
「看見二狗子和霏霏沒有？」她問眾人，眾人面面相覷，景橫波一看眾人神情就知道不好，一個箭步搶出屋外，對那些又三三兩兩聚攏來偷窺的村人急聲問︰「有沒有看見一只紫色的貓，和一只金剛鸚鵡？」
此刻想起，不禁心中一跳。
霏霏好像先前喝酒之後就出去了？她原以為它去散散步，這家伙反正牛逼，也沒在意，後來又發生不少事，也就把它忘了。
二狗子和霏霏呢？
她不想管閑事，一腳將老頭踢開，警告他們不得再打歪主意，就準備去睡一覺，忽然覺得，身邊似乎太安靜？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景橫波是不信的。
而且他們對自村人也心狠手辣——那麼巧就抽到無依無靠的寡婦的傻兒子？
景橫波真心對這個部族沒好感，看這村子人就知道了，為了自己逃生就可以暗害外鄉人，軟的不來來硬的，如果踫巧來的不是她們，是一群沒有武功的人，想必現在已經被藥倒，捆到沼澤當活人誘餌了。
只要和桑家，軒轅家扯上關系，她就不能放松警惕。
她對黃金部很敏感，因為黃金部族長，和桑侗是兒女親家，桑侗有一女，嫁給了黃金部族長的二兒子。一直以來，黃金部和桑家守望相助，和軒轅家關系也不錯。在八部中，黃金部也是最游離于帝歌之外的一部，這一族反了降降了反，在大荒歷史上就是出名的反骨之族。
忽然需要尋金獸，難道又發現了礦脈？尋金獸尋黃金速度極快，黃金部這麼急著要黃金干嘛？難道又想把當年的事情重演？
她之前听說過，黃金部當年反叛，為了積蓄金錢從他國購買武器，私下開采了很多礦山，黃金存量極速減少，這些年已經沒有太多產出，現在的黃金部已經名不副實。
景橫波卻在想，黃金部的掌權者，忽然要這麼多尋金獸是做什麼呢？
老頭子最後哭哭啼啼地道︰「咱們也是被逼無奈，只求諸位饒過村里人……」
他一邊哭一邊訴，景橫波听了好半天才听懂。原來最近北辛城主發布命令，要求每個村莊都必須上交一頭尋金獸。大王村附近沼澤有尋金獸，但向來凶狠狡猾，難以捕捉，除非活人之肉，根本無法引出。上頭勒令年三十之前必須要交一頭尋金獸，否則就要加倍交明年的賦稅征糧。大王村每年交完征糧已經十分吃力，不過勉強維持溫飽，再雙倍，非得餓死不少人不可。眼看期限將到，沒奈何抽簽決定派活人做餌，務必在年三十之前捕到一頭。誰都知道去做這個誘餌九死無生，簽抽得心驚膽戰，最後簽抽到了寡婦家的傻兒子，寡婦不肯，月兌鞋砸人，砸到了景橫波這一批人。老頭子一看有外人進村，大喜過望，就動了想捆外人去做誘餌的念頭，誰知道這群人個個變態，幾次出手都失手，還吃了好大虧，眼看騎虎難下，只好糾合全村青壯，以放火燒屋相威脅。
「誰好好地想著害人，這是作了什麼孽喲……」
老頭子嗚嗚地哭起來。
「充什麼人王，老實點！」
天棄一把將他摜在景橫波腳下。
「誰有心思和你們玩把戲！」老頭子倒是硬氣，毫不畏懼呸了一口，「運氣不好遇上你們，要殺要剮隨便！死在人手還比死在獸口好點。來！來！」梗著脖子向前一遞。
「老不死，」他皺眉道，「你們玩的什麼把戲？夠了沒有？」
天棄一閃身到了他身邊，一個手指就將他拎了起來。
「一群沒用的東西！死不肯死，抓人來死還是不敢，只配淤泥里做野獸食！」老頭子怒罵聲響徹天際。
驚呼尖叫聲立起，無數深紅的火星在黑色天幕上點燃，似提前燃放的年節煙火，人群立即就散了，鬼哭狼嚎著四處逃奔，中間那老頭拼命頓拐杖喊人也止不住，只留他叫聲在午夜的村莊無力回蕩。
「我來！」天棄猛地沖了出去，半空里抬腿虛踢， 啪一聲，勁風攪動氣流竟鏗然有聲，那團直撲而來的火球半空一頓，隨即猛然倒退，被踢回了外頭人群中。
景橫波隔窗看去，透過倒塌的院牆，可以看見外頭黑壓壓的人群，全村的人都出動了。
「外頭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你們跑不掉的！交出一個人給我們！我們就放你們走！不然等著被燒死吧！」
院子外有人在高聲喊叫。
仿佛為她的話做注腳，「呼」一聲響，外頭大亮，眾人一抬眼，就看見一團火球凶猛地撲了過來。
「現在！」景橫波一錘定音。
「兩刻鐘！」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景橫波和逗比們在打賭。
屋子就一間，睡也沒法睡，當然也不必睡，睡著了也會醒的。
酒足飯飽，眾人住進了寡婦安排的一間獨屋，院子里一片狼藉，寡婦安排了他們的住處就不見了。
……
「阿彌陀佛，女施主說的話，老衲一點也听不懂。」武杉高宣佛號，一邊輕輕拿走寡婦懷里的菜刀，一邊慈祥地道，「當然，如果你的胸不那麼下垂的話，也許老衲就听懂了。」
一刻鐘後，武杉在院子中散步，遇上了同去茅廁的寡婦。寡婦笑眯眯地貼過來，問武杉今天的菜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吃一碗特別的大菜。
……
「有人趴在屋頂上想對我射箭。」司思眨眨眼楮，「我把屋頂拆了。」
「咋樣。」
司思一臉無辜地回來。
又過一會，司思說要醒酒，扭扭擺擺出去了，隨即轟然一聲，听那動靜，估計連屋子都拆了。
……
「哦，樹上有人拿著砍刀，」他聳聳肩道，「我順手把樹踹斷了，樹倒下來，又把牆砸塌了。」
「咋樣？」
伊柒笑嘻嘻地回來了。
又過一會，伊柒出去散風，過了一會，牆西角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塌了。
……
戚逸坐下來，一邊選了一團黃米裹肉啃著，一邊口齒不清地道︰「哦，在糞里。」
「然後呢？人呢？」
再過一會兒，戚逸回來了，迎著眾人目光，打個呵欠，「茅房上有人，想用繩子勒我脖子。」
半晌，眾人听見外牆上一聲悶響，接著啪地一響，似乎什麼東西栽了下來。
過了一會，戚逸說︰「撒泡尿去。」搖搖擺擺出去了。
有個婦人悄悄地溜了出去，景橫波等人當沒看見。
廚娘們不住探頭，眼巴巴地望著那酒。眼看酒壇子一壇壇喝空，一壇壇摔碎，一開始滿眼希冀，漸漸變成失望，再變成疑惑，最後變成恐懼。
「來，喝！」七殺早已開了封，一人一碗干起，風卷殘雲，酒令猜得亂七八糟，沒喝幾碗，伊柒已經拉著武杉跳起了月兌衣舞。
「連霏霏都毒不倒！」景橫波罵一句，「真叫我不好意思做戲。」
眾人發出失望的噓聲。
半晌，霏霏抬頭，大眼楮慢速眨了眨，拍拍喝得滾圓的小肚子，搖搖晃晃走了。
一群賤人目光灼灼地瞧著，沒一個提醒。
等他們終于打出勝負，準備嘗嘗蒙汗藥酒到底什麼滋味，一轉頭卻看見霏霏已經開了酒壇的封，小腦袋伸進了酒壇中。
七殺在凳子上猜拳，搶誰先喝這酒，誰贏了誰喝，因為都在出老千，又打起來了。
天棄雙手抱胸，似笑非笑。耶律祁轉著喝酒的黑陶碗，長眉微揚。紫蕊低聲道︰「主子，這酒可不能喝。」擁雪看著廚房里裊裊熱氣，無聲將自己的酒碗反蓋在桌上。
景橫波目光在那送上來的酒壇子上打個轉，挑眉。
寡婦人家有酒。
而且還有酒。
晚飯很豐盛，寡婦和村子里的婦人一起動手，菜飯滿滿一大桌，珍藏準備過年的牛羊肉都拿了出來，雖說鄉人淳樸熱情，似乎也太熱情了些。
寡婦的傻兒子十七八歲，和他娘一樣滿臉淚痕，景橫波注意到他被寡婦牽回來的時候，衣裳上有一道一道的印子。
寡婦家里確實比較有錢，院子三進，在鄉村算是大的了，據說這家工匠世家，靠手藝掙得了房產，留下了豐厚的積蓄，可惜有錢無命，現在只剩了寡婦和她的傻兒子。
不僅是寡婦眼里寫這兩個字，所有散去的村人，奇異的目光，背後的指指點點，和時不時如釋重負吁出的長氣，以及整個村子人詭異的態度，都告訴她，這場留宿，很可能不會這麼簡單。
景橫波覺得，她看自己等人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寫著「救星！」兩個字。
住宿被安排在那位扔鞋大嬸家，就是那位哭喊的寡婦，她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淚痕未干，從山舞手中奪了鞋便走，被那老頭拉住到一邊悄悄說了幾句，頓時轉悲為喜，主動說自己屋子大，要求招待景橫波一行，忙前忙後，十分熱情。
景橫波注意這些人神情，覺得他們的熱情里隱藏著不自然，神態與其說是歡喜，還不如說輕松，好像松了一口氣那種感覺。
「應該的，應該的。」老者連連呼喝村人幫忙，村人此刻似乎也終于反應過來，很多人臉上掠過喜色，上前幫忙十分殷勤。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景橫波哈哈一笑，將他推開，對那老者道，「那就謝了，謝了啊！」
「既來之則安之。」耶律祁道，「人家說的對，錯過這里就錯過宿頭，你有傷，不能太過奔波。先住下。你要不放心，」他輕笑，「和我住一間如何？」
「喂，真有這麼好的人？」
耶律祁看了看四周，也悄聲道︰「一個都不會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