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誤會,我只想撕月票玩……
「哧啦——」
「哧啦——」
------題外話------
到如今,再多一個,看見她。
可是這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沒覺得有太多問題。他是少年成名也少年磋磨的戰神,雖負盛名,卻因為一心好戰好武,並沒有用太多心思于外物外事,雖行走紅塵而不涉紅塵,這人間萬事,于他只看見戰場風煙,看見人間武道,看見自己的心。
來回幾百里,捧嬰兒似地將東西捧回來,一開始他也覺得有點奇怪,這種以前不屑一顧的事兒自己怎麼做出來的?多年以前都是女人跪著將東西奉給他,他還一腳踹倒,至于什麼男人給女人獻殷勤的事兒,他更是嗤之以鼻,如今這是怎麼了?
他其實也渴了,渴且累,他先是去了七峰鎮,鎮上卻沒什麼好東西,一路走一路找,最後干脆找到了上元王宮,雖然玳瑁部族長在各族中最窩囊,但因為豪強太多,為了保護自己,王宮的守衛也是首屈一指,他闖入闖出,也狠狠打了好多場架,還要護著懷里的食盒不要被毀了,那些護衛們以為他從王宮里偷了什麼要緊東西,拼了命地往他懷里招呼。
對面,裴樞雙腿長長張開,雙手抱頭向後仰,以一種舒展的姿態坐在凳子上,興致盎然地看著她吃。
糕果然入口即化,凍更加滑潤清涼,吃下去,火燒火燎的嗓子得到撫慰,舒服得想嘆息。
他的給予和好意,如此直接也如此單純,她沒有理由因為自己各種復雜的心思,便悍然傷害。
景橫波心緒復雜,想拒絕,看著他晶亮的眼楮,卻最終慢慢接了過來。
「吃呀。」裴樞把糕往她面前一遞,滿臉得意,烏黑的眉毛似要揚到天上去。
她心中充滿了違和感,還有淡淡的感動,因意外而生,不知要如何來體驗這般突如其來的細膩體貼。
這種事兒誰做都有可能,把女人當做豬狗的暴龍做?
景橫波定定地看著那糕那凍,五百里地,寒冷天氣,夜闖皇宮,一糕一凍。
「這兩樣東西,可是我翻遍御廚才偷來的呢!」裴樞得意洋洋,「白玉糕鮮花凍,入口即化冰涼滑軟,還加了薄荷,吃著對嗓子有好處,咽下去也不痛,快吃,我用衣服包了回來的,再不吃糕就冷了。」
還有一方顫顫的透明的玫瑰紅晶狀物,看上去很像大果凍,燭光下晶瑩剔透如藝術品。還點綴著粉紅的新鮮的花瓣,底下襯著翠葉,在雪白的瓷盤上色彩鮮明。
低頭一瞧,食盒里一碟軟糕,不同于普通糕,一看就特別細膩綿軟,香氣極有穿透力,糕身上連花紋都精美華麗,這種糕點絕非市面上能買到,皇宮里還差不多。
難怪今天就沒看見他,幾百里地他跑來跑去的干什麼?
景橫波一听見上元城就怔了怔,這不是玳瑁首府嗎?離這里來回好幾百里地呢。
「他做我的小妾?配嗎?一身酒氣脂粉氣,惡心!」裴樞哼一聲,揭開盒蓋,獻寶似地一舉,「瞧,我去上元城找來的!」
「你才小妾,你是英白的小妾!」景橫波啞著嗓子回罵。
景橫波懶得理他,轉身就走,裴樞從桌上跳下來,一個箭步沖上來抓住了她的肩膀,「喂,看一看會要你命嗎?」。又咕噥,「長一張風情萬種小妾臉,偏偏最不解風情,白費了爺的心思……」
裴樞看她一眼,手伸到背後,變戲法似地掏出一個精美的食盒,對她炫耀地晃了晃,「看看,我這才是好東西。」
「誰給你吃了?」景橫波沒好氣地翻眼,聲音沙啞。
月光嵐氣下,裴樞那張漂亮得很有壓迫感的臉,光輝熠熠。
景橫波哈哈一笑,覺得心情甚好,還沒轉身,一條長腿大剌剌跨了進來,來人一**坐在她的桌子上,抓起桌上伊柒送來的果子, 嚓一口啃得清脆,一邊啃一邊「呸。」一聲,大不滿地道︰「什麼果子,這麼涼!難吃!」
他笑得依舊那麼賊兮兮,景橫波心中卻又熱了。正想罵罵他發泄感情,猛然啪擦一聲,他不知道又給哪個逗比踹下懸崖去了……
忽然有人敲窗,屋檐下倒掛下伊柒的笑臉,將一堆掛霜的果子放在窗前桌上,指了指果子,又指了指她的咽喉。
忽然又似有了力氣,她捋起袖子,準備加入她們的練習。
她們為她如此努力,她又有什麼理由氣餒?
這世上有多少感情浮游難握,就有多少溫情巋然堅定。
她雙手抱胸,看著靠近山崖窗戶里漂移的山間嵐氣,飛絮般游絲不定。
景橫波扶著門框,默默听了一會,轉身。
「能行的!」
「嗯,再努力一把,做到最快的速度!」
「這次比剛才是不是快了點?」
「別盡顧著快,還要穩,穩!」
「快,再快點!」
那兩人一邊洗一邊互相打氣。
在他的指導下,那兩人配合越來越默契,動作越來越快,角度越來越巧妙。天棄從各個角度拋出衣服,紫蕊看也不看就能接住,入盆泡洗,手指一撩甩出給擁雪,擁雪大棒連槌,三下之後拋池飄洗,再將濕淋淋的衣裳嘩啦一下甩向櫃子……衣服在兩雙雪白的手上飛舞,驚散山頭浮沉的月光。
天棄蹲在她們身邊,不住道︰「腕下三分力,對,就這樣,甩!對!出刀的時候這個角度也很好,能很容易挑斷筋……擁雪你力氣用大了,很快就會跟不上,要學會巧妙用力,最小的力氣做出最好的效果……對,就這樣……大了大了,會將櫃子撞倒……這回又小了!」
兩個人蹲在小溪邊,一個入盆洗,濕淋淋拋給另一個,另一個迅速捶打,翻手將衣服飛向櫃子。
衣服不是褲衩,褲衩是考試用品,她們洗的是自己的換洗衣服,但景橫波記得這衣服是干淨的。
紫蕊擁雪勸了幾句也就算了,兩人匆匆出門去,景橫波躺了會兒,起身走到門邊,看見小溪邊擺著盆,那兩個丫頭在洗衣服。
而她嗓子也啞了,到了晚上連話都說不出,飯也不想吃。擁雪做好飯端給她,她只搖搖手,腦子里還在思考該怎麼才能一心二用?
第一天下來,紫蕊擁雪眼巴巴地等了一天,手插在水里隨時緊張等候洗衣服,手泡皺了都沒等到一條褲衩。
這不能怪她,這就是本能,是人的自然選擇,人本就是復雜的動物,心思紛繁,意識流竄,很難同時做兩件相反的事,正如一手畫圓一手畫方一樣,不是心思純粹的人,很難做得出。
光是一邊唱一邊控物,就失敗了無數次,景橫波心知這才是最難的一關,是整個分心四用能力的基礎,但第一天整整一天,只要在歌聲中開始控物,要麼歌聲停頓,要麼控物失敗,無一成功。
好吧重來。
唱沒幾句,開始控物,手一揮,詞忘了。
清清嗓子,開唱︰「啊哦,啊哦噯,啊嘶啊嘶……」
先好好回憶了忐忑的歌詞,決定記不得的就亂唱,反正這歌也是亂唱。
景橫波計算了一下位置,先把裝衣裳的櫃子調整位置,保持和盆和水池一個直線,那櫃子就架在懸崖邊上,山風之下搖搖欲墜,換句話說,如果她煩躁了,用力大了,很可能就會把櫃子撞下山崖,到時候倒扣十分是跑不掉的。
紫蕊和擁雪很認命,已經搬來了大盆,準備好了洗衣棒,旁邊就有個小水池,正好用來洗衣。
損友們听說又有新題目了,都紛紛趕來,說是要給她打氣,可景橫波瞧著,英白在喝酒,裴樞在試圖和他拼酒,天棄不知道在哪搞來了一箱首飾在那一樣樣欣賞,七殺們在找紙筆準備記下忐忑的曲譜,反正沒一個看上去打算幫她忙的。
景橫波吸一口氣,好吧,看來老家伙還真的不算為難她。
……
「哦也就那樣,一邊打架一邊拔下所有經過頭頂的老鷹**下第三根毛並將毛在染缸里染色做成一把羽毛扇。」
「咱們當年的題目是啥來著?我忘了。」
「比咱們當年的題目簡單點,便宜波波了。」
「這題目好!咱們的褲衩都有人洗了!」
七殺在一旁樂不可支。
景橫波怒瞪那些褲衩萬國旗,紫微這老家伙,活著的意義就是折騰人嗎?向來異能都需要專一心神,瞬移也好,控物也好,在施展那一霎都要全神貫注,而忐忑是最難唱最亂人心神的歌,她光唱忐忑都很難流利,還要她唱著這亂七八糟的歌控物?唱歌控物已經難上天了,還要她分類送褲衩進不同顏色抽屜?這等于一心四用好不好?唱歌、控物、辨別顏色、計算時間。
「坑爹!」景橫波將褲衩一甩,紫蕊急忙撲倒接住。
第三條褲衩飄下來,「一邊唱忐忑,一邊將這些褲衩放進水里,由兩個小姑娘洗干淨,你再將褲衩放到抽屜里,每條褲衩對應每個抽屜的顏色,歌聲不能出錯,不能停頓。出錯停頓以及任何一個步驟出現錯誤都算失敗。不能在一刻鐘之內完成也算失敗。三天之內順利做完這整個步驟可加兩分,完不成倒扣五分。」
另一邊七殺推過來一個架子,上面一格一格都是抽屜,每個抽屜顏色都不一樣。
景橫波抬頭一看,頭頂大樹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褲衩,飄揚如萬國旗。
第二條褲衩飄下來,「看頭頂。」
景橫波月兌口而出,「忐忑。」
「說出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最難唱的歌曲。」
褲衩上並不是上次提出的題目,這回先是問題。
天空飄下來一條沒洗的褲衩,這回擁雪搶到了。
男人們面面相覷,不明白她怎麼忽然就這麼干勁十足了。
只有不斷地做事,讓腦子塞得滿滿,才能不去想那麼多。
她維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一直到腦子有點缺氧,才抬起頭,下床開門走出去,對著老天大聲道︰「新試題!我要考試!」
有些事哪怕近在咫尺,她也不想去思考,怕這一思考天地顛倒,從此失卻本心,在人生最重要的道路上失措茫然,失去原本堅定要走的方向。
放空。
她彎身朝下,一個似乎想將腦子放空的姿勢。
她心中忽然起了熱,這熱如一道火線,瞬間彌漫全身,她越發煩躁難耐,在床上翻著烙餅,又霍然坐起身,捧住了自己著火一般的臉頰。
這十四樣東西,將來必有大用處,她將東西都交給紫蕊收起。此時事情結束回到山上,她才覺得疲累,在床上躺下想睡一覺,卻又睡不著,腦海里徘徊來去,都是那一間小小的屋子,相擁的軀體……火熱的肌膚……微涼柔軟的唇……透體而來的糾纏氣息……輕輕擦過額角的珍惜姿態,和那霍然翻過時的有力和悍猛……
黑水澤三門四盟七幫十三太保。三門是凌霄門、靈犀門、羅剎門。四盟︰烈火盟、狂刀盟、試劍盟、龍虎盟。七幫︰神決、天競、獵影、祭血、玉帶、龍驤、焱幫。
而有些東西,一時就看不出用途所在了,比如有個盒子里裝滿氣味古怪的藥草,這是屬于獵影幫的盒子。有一個管子內,裝的竟然是一副畫,畫工細膩,人物面貌姿態清晰,栩栩如生,但具有什麼意義,還真說不上來。上面的標記,是屬于凌霄門的。
這些是很明顯能看出用途的東西,可以拿來制敵或者挑撥分化敵人,這些東西大多沾染血跡,或新或舊,充滿了殺戮的味道。
如果做到的話,這份誓約書,也不會被十三太保花費那麼大心力找來,珍重藏在這小鎮墳地地下,等待在合適的時機拋出了。
這樣的誓約書,想必關系著烈火盟的最高層的秘密,比如,誓約書上的三個人,是否都享受到了勝利的果實?所謂的永不背叛是否做到?
有一個羊皮卷,是一份誓約書,看日期還是十年之前,屬于烈火盟,看上面的名字很陌生,誓約書上三個人,約定兄弟協力創下基業,之後平分權柄永不背叛。底下各自龍飛鳳舞畫押和按了手印。這份誓約書上同樣有血跡,透著久遠而森然的氣息。
她回頭點選戰利品,面前零零碎碎攤了十幾樣東西,都是從小室內拿出來的。盒子冊子管子羊皮卷應有盡有。景橫波一一查看,有的很明顯,比如有個冊子,就是記載了狂刀盟大頭領的武功罩門,冊子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字跡潦草,想必獲得這個秘密的細作,也付出了血的代價。遺憾的是冊子明顯沒有寫完,是打算隨時添加的,景橫波本來有點後悔不該這麼早把冊子搶過來,後來一想,這地下基地只要被人進入,十三太保一定會引起警惕,會立即轉移走所有東西,所以先下手為強還是對的。
景橫波的回答是一人賞了一腳。
伊柒表示,他反對景橫波做老大,但堅決擁護景橫波做老大。
景橫波的馬車回山之時,七殺和天棄在山下熱烈地歡迎她,景橫波還以為他們是要對她曾經捍衛他們名聲的事兒表示感謝,結果逗比們說,完全是因為她破了記錄——他們也考過這樣的類似試題,從沒拿過這麼高的分數。七殺尤其對最後那個扣分項目表示驚訝敬佩,除了伊柒外,一致同意推選最有勇氣的景橫波做他們的老大。
……
這人世間,多少的說不得,理不清,和,留不住。
不知道為什麼,景橫波看著那狂奔的馬車,心上忽然涌起一陣潮濕的情緒,悵悵的,不安的,似有很重要的人和事,正在離自己而去。
給這老家伙這樣看著實在有點毛骨悚然,景橫波想問,咬牙忍住不問,堅決不上他當,轉頭去看馬車外景色,此時她正出鎮往七峰山方向去,忽然听見一陣馬蹄急響,探頭一看,一隊馬隊簇擁著一輛馬車正向鎮外飛馳而去,速度驚人,便如趕去救火一般。
紫微上人忽然又不生氣了,笑眯眯看看她,想想,又笑笑,又想想,一臉的詭異神情。
紫微上人看樣子又想扣分,景橫波冷笑彈彈紙卷︰「已經完成,不得修改!」
景橫波看完,嘿嘿一笑,把紙團吧團吧扔了,道︰「試圖**上人,該給我加分才對,對著那麼一張老臉,鼓起勇氣干那事兒,我容易嗎我?」
扣分項目只有一項︰密室內試圖**美貌的紫微上人,扣兩分。
最後還有個加分項目︰在客棧為七殺說公道話,加半分。
附加題完成任務,加一分。
完成任務,加一分。
獲得戰利品,加一分。
發現十三太保地下基地,加半分。
完美騙錢,加一分。
使計進入七峰鎮並獲得信任,加半分。
她用墳地里挖出來的銀子,到那家糧店換回了米糧,正式完成了題目,于是她也收到了一份打分。
景橫波被拽回了七峰鎮,遠離小鎮的墳地發生的事,果然沒有引起小鎮中人的注意,景橫波過不了多久,那墳地也就會成為真正的墳地。
……
七太保立在清晨料峭寒風中,迎著利劍般刺來的朝霞,眼底,卻似看見了不久之後,大荒之澤,風雨欲來。
緊張的氣氛,在這滴露的清晨,悄然蔓延,或者很快,就會席卷整個黑水澤。
人影如電掠去,飛起的衣袂將黎明的天色剪碎。
「是!」
七太保直起腰,沉聲道︰「情勢緊急,立即給二太保去信,將今晚的事詳細稟報,我們留一半人在此地偵察,尋找線索,另一半速速趕回總壇!」
眾人想到後者的嚴重性,都神色凝重。
是踫巧,還是這兩大勢力聯手,查探十三太保這個重要的地下基地?
眾人神色更加迷惑且不安——原以為是烈火盟出手,誰知道又冒出個玉帶幫,都是黑水澤排名靠前的大勢力,一下子出現兩個,可不是好兆頭。
「手印有淡淡磷光,倒像是玉帶幫用來練功的獨有的青磷……」
「七太保,這是……」有人湊上前詢問。
高大漢子湊近那手印,仔細查看,又命燭火靠近照亮。
「不對,這邊這個痕跡是什麼?」又有人驚叫,眾人趕去一看,大廳牆角一具尸體旁,隱約幾個手印,看上去像是對方殺了人,無意中順手在牆上擦了擦。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這麼個秘密基地,被實力超卓排名在前的烈火盟發現,將會是十三太保組織的災難。
「剛才那人武功極高,非三門四盟的長老級別不能有此實力!」
「量很少,是不是粘在靴子上,然後留在了地面上?我們這地面有粘性,一向能吸附土壤……難道來的是烈火盟的人?」
這次他們發現了少量粘附于地面的紅色粉末,那高大男子色變道︰「這似乎是烈火盟赤山之土!」
他語無倫次,眾人听不出所以然不禁焦躁,人群之首一個高大男子,一直面沉如水听著,此刻哼了一聲,冷然睨了十二太保一眼,再次進入大廳搜尋。
他們在地下尋找,在土室找到被廢了手筋的十二太保,然而那家伙也並沒有看清楚密室內發生的一切,只含糊道有個僵尸狀的人傷了他,又有個美麗的女子,還有個凶暴的男子闖入……
等他消失于曠野之上,十三太保的人才敢沖入地下基地,一眼看見死傷的屬下,凌亂的大廳,被洗劫一空的十四間小室,不禁又驚又怒。
他們到來的時候,正遇上他出門,他掩了面目,閑庭信步般自如臨大敵的人群中過,所經之處,血雨飛花。
做完這一切,他才從容步出,此時外頭馬蹄聲急響,十三太保的人接到消息已經趕至。
他一邊走,一邊順手撒下一些紅色粉末,又在大廳不起眼的角落里,留下幾個黑色的手印。
好半晌他將扣子收起,步出室外,他走出門的時候,狼狽盡去,姿態筆直,依舊的尊貴風華。
紐扣邊緣圓潤,卻似將心咯痛。
他將扣子撿起,緊緊握在掌心。
他以手支地,待要慢慢站起,忽然看見地上一枚紐扣,是她領口的扣子,先前卸衣時被崩裂。
半晌他身子一震,噗地一聲,一口紫黑色的淤血,滲入地面。
經歷一番洶涌大潮般的沖擊,他臉上並無血色,反而隱隱覆上一層霜白的色彩。
他從狹窄的陋室里掙扎爬起,披上麻衣,盤坐于地,好一陣子,才止住了身子的顫抖。
……
今夜無星無月,照不亮這黝黯的天空。
景橫波狠狠瞪這老狐狸一眼,轉頭看著黑沉沉的墳地。
紫微上人卻滿不在乎一揮手,道︰「既然你能想到來搶,也搶到了,就算你贏好了。」
她等著紫微上人說「有人作弊!幫你拿到東西,倒扣二十分!」這樣,便可以證明,剛才的那人,不是紫微上人。
紫微上人直到將她拖出墳地好遠才放手,景橫波就算想回頭再查看也不可能。她沒好氣地揉著手腕,問︰「分數怎麼算?」
或者她自己,也不願再去深想?
她也沒什麼心思關注,反正小怪獸神出鬼沒,而且很會認人,隨時都能找回來。她一心只想知道剛才怎麼回事,可是沒有人肯給她答案。
裴樞從隔壁竄出來,這時候他倒醒了,景橫波在墳口撿走躲在一邊的二狗子,回頭找霏霏,霏霏卻不見了。
她還想掙扎,紫微上人手腕卻如鐵鉗,一手拖了她便走,她一邊走一邊努力向後揮手,砰一聲將門推開,門內卻黑沉沉一片,根本看不見人。
「我相好!」紫微上人答得理直氣壯,伸手將她一拉,「考試已過,馬上十三太保就有人來,你如果被堵在這地下,倒扣二十分。」
可那樣的答案她到底想不想要,她也不知道。
她心上貓抓似的,不知是難受還是迷惑還是不安,這道門似一道天塹,隔絕了目光,也隔絕了某些秘密的答案。
「他到底是誰!」景橫波幾次想繞開他開門,奈何繞到左他擋左,繞到右他擋右。死活不給她進門。
「你說我相好啊?」紫微上人眨眨眼,「走了。」
「隨便!」景橫波只顧看他身後的門,「那個麻衣人呢?」
紫微上人臉色一板又道,「當然,你試圖調戲我老人家是很不對的,這是對我七峰山的褻瀆,對此我決定扣你一分!」
景橫波很想把他美麗的臉拍扁。
紫微上人臉上頓時飛起兩片紅霞,羞答答地道︰「想不到我依舊如此美麗,令你無法控制……」
「剛才……你……那個……」她覺得這個問題很荒唐,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他的胸膛光潔,沒有傷痕。
她仰頭看著紫微上人,他還是那身紫裙,當然胸口已經撕爛了,他坦然穿著迎著她的目光,就差沒挺挺胸脯。
門忽然被拉開,她險些栽入開門人的懷抱,她一喜又一驚,一抬頭卻看見紫微上人的臉,紫微上人俯臉,似笑非笑看著她,溫潤英氣的美麗容顏神情詭異,她顧不得他,探頭想要向內張望,紫微上人卻出來,砰一聲將門帶上。
這聲音讓她心驚,想瞬移進去,又不敢,怕剛才事件重來,萬一出了什麼岔子,那就再沒有後悔的機會。
門卻似被什麼東西抵住,她踢不開,她趴在門上听,隱約似听見悶哼和急促的喘息。
她跌落地下,抱著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看也不看,將東西一拋,衣服一裹,抬腳就踢門。
他卻決然將門再次踹上,砰一聲巨響,她的指尖撞在門上,生痛。
她人在半空,回首向後,手指伸出,維持著一個想要探索的姿勢,一霎長發飄起,神情復雜而哀切。
他卻霍然起身,手臂一振她的衣裳已經飛了過來,他俯身將她胡亂一裹,連同那個裝滿東西的包裹裹在一起,一腳踹開門,將她向門外狠狠一扔。
她趁勢推他,他麻麻木木地一讓,她手掌抵著他胸膛,忽然感覺到指下微微突起一長條,似是傷痕……她立即低頭。
他一僵。
她卻將頭偏至一邊,輕輕道︰「我這一生,只想在自己願意的情形下,給我想給的人。除此之外,誰要我,我殺誰。」
只是無聲的一滴淚,他明明注意力在別處,卻立即驚覺,惶然抬頭。
她忽然流下淚來。
片刻僵硬之後,感知慢慢回來,此刻肌膚的觸感更加鮮明,那般灼熱的體溫,似能將人理智燃成飛灰,她感受到他的急迫,這讓她心越來越涼,對他越來越陌生,她又開始掙扎,卻 不過他的堅持,他步步緊逼,她節節後退,下一刻他便將如怒龍卷來,卷起了她的天地。
這一出依舊出乎她意料,她睜大眼,一時忘記了所有動作。
再下一瞬她身前一涼,她驚惶地轉眼,看見自己的衣裳從他指尖,決然飛了出去。
他卻似受到刺激,驀然抱住她一個翻身,天旋地轉里唇已經凶猛地壓下來,這回終于直達目的地,似一大波海浪,跋涉千萬里,終于撲上了想要抵達的沙灘。
指尖觸手冰涼,她心中轟然一聲,不知是驚是怕,怕下一瞬就會模到碎裂的冰。然而沒有,轉瞬那指尖就熱起,燙得她手一縮,如此的燙,仿佛剛才的冷只是幻覺,她愕然,一時只覺混亂。
他曾做過的動作,她曾做過的動作。
她忽然覺得雙臂能動了,忍不住抬起手,第一個動作並不是推開他,而是去模他的手。
她濃密的睫毛刷在他臉上,一掃一掃,掃得人心癢心燥心魂失守,掃得彼此心湖漣漪安生,一圈圈都是暈眩的波紋。
如她在迷茫疑惑和震驚之中不斷徘徊,他卻在苦痛灼熱和抵抗之間無奈泅渡,沒有得到及時的解毒休息,體內毒刺游走發作苦不堪言,那些毒刺更不斷集聚,沖擊著他的自控和理智,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即起身離開,完成既定的計劃,身體和體力卻讓他不得不留在原地,而身下是朝思暮想的人,是心的歸依,是縱昏或死都不能忘卻的深入靈魂的記憶,要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這樣的感覺讓她更加不安,心砰砰地跳起,和他的心跳呼應,一聲聲,都是難解的謎。
額頭光滑如玉,唇觸上便似要自動滑下,這麼近,這麼近,她感覺到了他灼熱的呼吸和微微顫抖的軀體,他在激動,近乎失控的激動,他將身子緊緊地靠向她,不住摩擦,似乎要感應她的熱度,又似乎要將他的熱度傳遞,微涼軟玉的肌膚在磨蹭之間似著了火,他在燃燒,卻又徘徊來去,似不知如何抵達彼岸。
要怎麼解釋,要怎麼面對,這相同的順序,是人世間的巧合,還是冥冥中的歸依。
她一震,眼底漸漸蒙了淚。
下一瞬他的唇落在她額頭。
她停止掙扎,眼楮直直盯著上方,心中不知是恐懼還是期待。
鬢角烏黑柔軟,如刀裁出美人鬢,她的美與好,也是插入心肺的刀,分經絡,入血肉,一刺徹骨,永世不得拔離。
唇在耳垂一沾,隨即燙著般一讓,再落下時,到了她的鬢角。
電光縱掠,飛流穿透,她肌膚起了一層密密的疙瘩,不是惡心,是激發回憶的震驚。
她僵住,恍惚里覺得這一幕也驚人的熟悉,但此刻心中緊張混亂,沒有余力思考,一邊緊張一邊慶幸還好這家伙竟然童男子一般,竟然不知道直奔主題,這麼想的時候心中又是微微一動,隨即一顫——他舌忝了舌忝她的耳垂。
柔軟微涼,如果凍一般的唇。
他的頭擱在她頸側,她身子忽然一僵——他的唇,忽然落在她耳垂上。
她垂著眼,看著他流血的手背,心里微微抽緊,他卻沒將手指抽出,也沒有發出任何痛聲。
口腔內一股液體迅速充滿,微腥微甜,卻不是她的血。
她已經感應到身上人的變化,那些滾燙和堅實,足以昭示那是真正的情動。她咬牙閉眼,牙齒抵著舌頭,正準備忍痛狠狠咬下,一根手指忽然抵在了她的齒關。
但不管可不可能,這狀況已經出現,悔之晚矣,她要大喊裴樞,他的手肘卻壓住了她咽喉,她只能喊出含糊的字句。她心底明白,喊出來也沒用,兩人這一番掙扎滾動,隔壁的人如果有意識都應該听見,早該過來了,沒過來,就是裴樞也傷勢發作了。
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時無比憤恨自己的傻大膽,又無比詫異自己的判斷——紫微上人何等身份,又這個年紀,再怎麼游戲人間,內心也自有操守,怎麼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他卻極其靈活地頭一偏,讓過這一咬,順勢頭便落在了她頸側,一口咬住了她頸側肌膚。
景橫波暗叫不好,一偏頭狠狠咬向他咽喉——沒有腿還有手,沒有手還有牙齒,為了捍衛姐的貞操,一定戰斗不休。
身子一軟,他已經壓上來,雙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冰冷真氣涌入,她渾身力氣頓時沒了。
她大驚,生怕自己弄巧反拙,急忙屈膝要頂,膝蓋還沒抬起,他膝蓋已經下沉,正頂著她膝頭,兩膝相撞清脆一聲,她痛得險些叫出聲,身上力氣頓時一泄。
手指剛剛伸出,被壓住一聲不吭的人忽然一把抱住她,她一驚,要掙月兌,他一個翻身,已經壓住了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潛意識,或許是天意。
只是驚鴻一瞥,她忽然心顫,鬼使神差地,手指便要去掀那破碎的胸前衣服,想要看個清楚。
她不想看的,但眼神還是滑了,心中有微微驚訝——紫微上人一把年紀了,雖然臉上肌膚如玉駐顏有術,想不到身上也一樣,似玉似明月,似薔薇開放在軟玉池……
他烏發瀉落,流水般彎在肩上,散落在衣裳凌亂的胸前,依稀風情熟悉。
他上半身的衣服基本都被她毀了,透過凌亂破裂的衣裳,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完了。
她手指顫了顫,卻沒有停,「哧啦。」又是一聲。
依稀也是這個姿勢,這個動作……
……
「不然我就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你!」
抽掉金絲,拔掉珍珠,就手一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雙手狠狠一分。
深紅宮裙的女子,騎在衣衫如雪的男子身上。
這麼一分的時候,她腦海中忽然一幕閃過。
一不做二不休,衣服都撕了就繼續干,反正她扒的是個老頭子,她雙手抓住破裂的領口兩邊,狠狠向外一分。
大概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彪悍女子吧,景橫波想著名動天下,被當做神供奉膜拜的紫微上人,被自己壓著撕衣服,傳出去會不會驚掉大荒人民的眼珠?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七殺一定會拍手叫好,歡慶一年。
他微微抬手,似乎想要阻止,又似乎怔住了。
領口撕裂,從頸項到胸口,一線肌膚微光如月,亮在室內的黑暗里。
「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