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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這這這……這尼瑪不是景橫波嗎？
景橫波下巴終于掉了下來。
那神情，三分隨意三分媚色三分甜蜜還有一分小狡黠，貼身的紅裙將身線緊緊勾勒，瞧一眼讓人喉頭發緊，她整個人也像一團火，卻不是那種灼熱傷人的，而是妖艷的火，奔騰的火，溫暖的火，在地平線盡頭，獨自喧囂燃燒，然後被風吹過。
馬上是個女子，微卷的黑色長發，玲瓏浮凸的身材，尖尖下巴，寶光流動的眼角上挑的眼楮，天生三分桃花色，而紅唇如火，在雪白肌膚上艷麗著。
她直著眼，張著嘴，以一種傻二大媽的姿態，盯著越來越近的那個人。
連跑都忘了。
再一想，眼珠子忽然定住了。
景橫波看清那人的那一刻，微微一呆，心想這尼瑪是誰，好眼熟哦。
烈馬狂馳，風拂起她的黑發和大紅披風，她一動不動，騎術精絕。
正腦子電轉想著對策，那騎兵勢若 風，已經到了她身後，她一回頭，就看見當先一騎白馬，周身雪白，脖系金鈴，頭垂紅纓，十分神駿。而馬上，一個人正雙臂當風，以泰坦尼克船頭飛翔經典姿勢，迎風站立。
她暗暗叫苦，這下不巧，前方軍營已經被驚動，後方又來了騎兵，她在這曠野上被夾在中間，瞬移又不利落，往哪跑？
很多人撲了出來，她正睜大眼楮瞧著，忽然身後有馬蹄之聲，地皮震動，聲勢頗為驚人，似乎來了一隊騎兵。
景橫波一個瞬移往後便退，已經月兌離了箭的範圍，她直撲草叢，想隱藏草叢中，看誰最先接近那轅門，那人就該是最可疑的人。
只這一閃，上頭崗哨已經發覺，一聲厲喝「誰！」利箭已經當頭射下！
景橫波身體沒有完全復原，估計自己一天也就能瞬移一兩次，因此一直走到離轅門很近的位置，才忽然一個瞬移，將那信匆匆塞在轅門的樹柱下。
轅門口沒有人，這是中午吃飯時間，最合適接近的時候。
軍營四周都是空地，誰接近一眼就能看見，景橫波要想接近，只能靠瞬移，一閃就走，否則不被抓住，也要被上頭崗哨射死。
想想宮胤現在應該還來不及翻過山，她將信上內容再記憶一遍，向轅門靠近。
景橫波的好奇心，頓時高漲。這山月復密室對她的震撼太大，在大荒出現這樣的東西，對大荒的主事人來說，絕對不是好事，她必須要模個清楚。
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應該是易國軍營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是和這山月復密室主事人有勾結的人，所以才有派士兵來配合挖山的舉動。
她忽然又有了一個想法——緋羅這麼說，肯定有原因。應該是第二手準備。假如她在洞口沒有被接信人拿走信滅口，那麼這轅門口，也有一個接信人，這個人接到信後，會將她滅口。
要她把信藏在轅門之下？緋羅這是生怕她死得不夠快？
左看右看，只有軍營轅門，是兩棵沒有完全剝皮的樹！
原來是個軍營，那麼那棵樹呢？哪有樹？
想好了，她便順著那些士兵離開的方向，往山外官道上走，走不多遠，就看見軍營，她忽然想起，這里正是緋羅假稱要她交信的「往西三里之地」。
她直穿易山，走的最快的路，現在離天裂峽谷，要繞山而行，只怕最起碼也有十幾里。她想過是不是回去找宮胤，但又怕兩下走岔了，還不如留在一個必經之道上等他，反正宮胤一定會翻山來找她，到時候兩人匯合後，再商量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
這麼想定，下一步就是該去哪里。
這樣她雖然危險，但是也有可能因此引出主事人到底是誰。
景橫波有點懊悔她將那個接信人殺了，這樣對方肯定遲早察覺這山月復秘密被人發現，但仔細一想也就釋然了，這山月復實驗室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可成，對方花費了這麼大心思精力，才不會像十三太保那個墳地簡陋基地一樣，舍得說棄就棄，對方會選擇追查她，然後殺人滅口。
她忽然抽出那信，仔細看了看，看過那地獄慘景後，有些東西她能看明白了，比如那個「南二」，一行空白畫個心髒的，應該就是表明，南邊洞穴第二個地室內，那個透明體實驗，現在透明的那個人，已經透明到心髒；一個圈點了個黑點再畫光線的那副，應該就是西邊洞穴十三地室內，那個修煉眼楮的人，已經能夠抵抗短暫強光；每副圖都是緋羅在向外頭的人通報實驗的進展情況，緋羅的身份，既是一個實驗品，也是這山月復實驗中心的看守人。
景橫波揣著一肚子疑問，站在大年初一的冷風中思考，一時連宮胤都忘了。
易國做這樣的事干什麼？有心吞並其余部族？這些奇怪的人並不多，用來暗殺或許可以，用來攻城掠地，似乎起不了決定性作用。
現在的問題是，這山月復內的洞，易國士兵參與開鑿，似乎是易國的秘密，也就是所謂寶藏——根本就不是世俗的黃金珠寶，而是這洞和沼澤本身，就是寶。
這真是天衣無縫的設計，誰知道一個秘密的人體實驗基地在一座大山的山月復之內？就算知道，誰敢沖入那瀑布之內？就算沖入瀑布之內，找到那條入口滑道，那麼窄的道，一般人也進不去，只有景橫波這種快一米七，一百斤都不到的縴細女子還差不多，然後這種道只能一個人一個人的進去，一進去就落入殘廢緋羅手里，進去了還出不來，保不準也被投入實驗室，比死還慘。
她明白了，這山體中一定有一條流動的沼澤河，貫穿全山，這沼澤的作用就是腐蝕平滑石頭，所經之處，山石平滑，有人發現了這山內沼澤的特性，便沿著沼澤的流向，開鑿這滑梯一般的山體內部洞穴，利用洞滑梯進出以及運送食物。
景橫波在洞的尾端，看見石壁上滲出一些黑色的淤泥，而洞的前端一點都沒有，這種泥好像就是剛才士兵們用桶吊下來的那種，她觀察了一會兒，輕輕「咦」了一聲，發現這泥流淌過的地方，石壁變得光滑。
她等了很久，想听听這些人的閑談，能有什麼信息，結果這些人行動整齊劃一，從頭到尾就干活不，似乎在執行什麼秘密任務。景橫波只好等人走了之後，悄悄爬上半山他們開鑿的洞，那洞不大，開出不多久的樣子，圓溜溜的，和她之前滑梯一樣坐過來的洞相似，但位置不對。
忙了大概大半天，這些人才收工，開隊回去吃飯。景橫波看見很多人戴著面罩，從頭到腳防護得嚴嚴實實，倒像是怕沾上什麼東西一般。
發了一會怔，忽然听見有人聲，她急忙躲入草叢，看見一隊士兵快步跑來，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器具，在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安排下，爬上半山，鑽入半山一個山洞，之後隱約有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似乎在開山鑿洞。不斷有人搬出淤黑的沼澤泥，用桶運下來。
緋羅要認出她，就不是傳信的事情了，不把她活活撕吃了才怪。
震驚之後是後怕——幸虧她臉上一直戴著面具！
她萬萬沒想到，當初那個美艷尊貴，風情萬種的緋羅，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景橫波站在午後的陽光下，渾身發冷。
那山洞里要她傳信的怪物，竟然是緋羅！
斷了右腿，毀了容的緋羅！
緋羅！
她琢磨著，走開兩步，忽然站住，腦中如閃電劈下。
非什麼？
「非……」
推人的時候，她忽然想起那人看見她出來，說的第一句話。
景橫波原本想不管尸體，此刻發現軍衣倒不能不管，想了想，將那人推入洞中，用石頭堵上洞口。
設立這基地的人是誰？他秘密聯絡的一個收信人，竟然都能混入易國軍營，那麼他對于易國，還有沒有別的滲透？
景橫波認為那地方和十三太保的墳場基地一樣，應該也是做實驗的地方，只是更加高端巧妙。
她翻開尸首的黑衣，赫然發現他里面穿的是軍衣，這里已經是易國，按照慣例，邊界必囤重兵，附近肯定有軍營。而這個人，是以士兵身份隱藏在此，專門負責聯絡山月復里頭的「基地」。
景橫波有點遺憾自己下手太重，留個活口說不定能逼問出更多東西，可她自己傷勢未愈，對方實力不明，不趁那個最好機會下手，萬一出什麼岔子，那就後悔莫及。
「你……你不是……」那人嘶聲一喊，抬手似要抓她，手舉到一半垂下，氣絕。
景橫波習慣性去他臉上撕，沒撕到面具。
景橫波撲，那人重重倒地，還沒死，在血泊中抽搐，翻著死魚般的眼瞪著她，是張陌生的臉。
刀隨著那人後退離體，空中曳開一道血虹。
那人一聲慘呼未及出口，下意識抬掌下拍，景橫波早已一腳蹬在他腿上，將他蹬開。
這一刀慣性驚人，剎那間刀出背！
又是「哧。」一聲，景橫波攜著巨大沖力，連人帶刀，撞入對方懷中！
「哧。」一聲，她已經坐著沖到洞口，與此同時，一條人影一閃，一人伸進手來，笑道︰「非……」
洞口越來越近，景橫波拔出藏在腰間的薄刀，手臂持刀直直向前。
難怪不怕她看信，原來信送出去就得被滅口。
那說明，就在洞口，應該就有人等著接信！所謂的什麼三里第一棵樹，都是鬼扯！
洞里的那個人，為什麼那麼放心她會將信交出去？不怕她出了洞，就把信一扔或者干脆私藏？
她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唰。」地一聲，一個向下的俯沖，已經可以看見微光，景橫波知道快要到洞口。
這山月復管道非常奇特，僅僅因為先天瀑布沖刷，不可能形成這種可以在整個山月復之中坐滑梯的效果，想必有人發現了這里的特殊地形，後期加以開發築成。
景橫波很想閉上眼楮，可直覺告訴她此刻看見的東西一定很要緊，錯過這次絕對沒下次，再惡心也得忍著。
還有半邊身子缺失瓖了鐵的，還有周身似乎被抽掉骨頭蛇一般游移的……眼前一幕幕如電影鏡頭飛閃而過，幕幕都是人世間最陰森恐怖的畫面，堪比地獄。
還有的室內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忽然什麼東西一亮，光芒四射，仔細看是一束光，光里卻有什麼東西在眨動，再一看好像是眼楮，一只眼楮對著光，身體都在黑暗中不見，景橫波恨不得閉上眼楮，閉上眼之後腦海里都沒完沒了的光和眼眼和光。
忽然又滑過一間冰室，室內滿掛冰雪，沼澤泥也是白色的，一人在沼澤中一絲不掛，周身毛發已經掉光，連皮膚都變成冰晶色，景橫波甚至隱隱看見他胸口下的心髒，她揉揉眼楮，覺得不可能，想要看清楚，卻一滑而過。
那些石室，有的石頭通紅，地熱天生，她經過時渾身發燙，而在石室沼澤池里的熱泵，周身都沒有皮膚，也不知道是被燙掉的，還是天生這樣的，那人在血紅的池子中輾轉，身上一半紅一半黑，用一雙同樣半紅半黑的眸子死死盯著她，仔細看根本沒有眼皮，景橫波差點把年夜飯給吐出來。
那些「人」，全部都是殘疾，有的缺了眼，有的少了手臂，有的雙腿全殘，有的天生沒有耳朵。
洞經過了好多和剛才一樣的石室，那些石室比較小些，都有池子，有「人」，有慘嚎，有哭泣。
一路滑行，先快後慢，還有轉折，然後在每一個轉折，她都看見了，這世上可以說是最為可怕的東西。
但景橫波很快就知道了，那人口中的「地獄之旅」是什麼意思。
真不知道這山體內，怎麼會有這麼多滑梯一樣的洞。估計和外頭那個大瀑布有關。
又是一場滑行。
……
「祝你地獄之旅愉悅！」
在飛滑的最後一刻，她听見那人笑聲如巫婆般惡毒陰冷。
她鑽入洞中，感覺這依舊是一個下行洞，身後，那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尖叫一聲，感覺到自己幾根頭發被那長指甲狠狠拽了下來，而身子已經風馳電掣地向下滑去。
景橫波此時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和這種人呆在這山月復里她覺得還不如去冒險。
那人似被擊中，低頭冷笑一陣，拿起一塊石頭，一把砸開身邊一個洞口，桀桀笑道︰「進去吧！」
「你想送我去地獄，那你的信就送不到，送不到，耽誤的可能也是你的生命吧？」她不急不忙晃晃信。
景橫波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當然，不過有的通向地獄。」那人露出一絲詭譎笑意，那笑被傷痕扯歪，越發猙獰。
「都可以走麼？」
景橫波「哦。」一聲，那人指指牆上的洞，道︰「你想從哪條路走？」
信隨隨便便一折，那人道︰「出洞後，往西走三里，藏在你看見的第一棵樹的底下。」
滿紙都是這種奇怪的東西。
她拿到信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麼人家敢隨便找人送信，那信正常人就看不懂。都是符號和數字。比如一行是「西十三」，然後畫了一個圈，然後圈中點了一個黑點，又畫了幾條光線狀的東西。還有一行是「東四。」畫了一只手和一堆黑點點。還有「南二」，一行空白，只畫了個心髒。
難怪肯忍氣吞聲求她，不過這信這麼重要，怎麼敢托付給她？
景橫波看見這人假腿和血肉連接的地方，似有骨肉突出，並不是她造成的傷害，而是這人假腿和身體的磨合，還是出了問題。
「我的假腿出了問題……」那人申吟道，「我這次爬不出去了，可不出去也是死……」
「你自己不去？」
那人從沼澤池里吃力地爬起，渾身抖顫，還在忍著疼痛，半晌道︰「你……你幫我送封信……我就告訴你，怎麼出去……」
景橫波回身，似笑非笑，「你這麼好心，會告訴我生路？」
聲音十分難听，像無數砂紙在互相摩擦。不辨男女。
身後忽然有人沙啞地道︰「你如果從那里走，就等著死在山月復里吧！」
那洞口比較寬，應該有可能爬上去。
「啊，你怎麼了？」景橫波故作驚慌地發問，一轉身便撲到一個洞口前。
「啊。」一聲慘叫，那人向後翻倒，栽入沼澤池中，鐵腿高高翹起，不住顫抖。
她不動聲色，手中鐵腿只剩最後一個鐵扣，她用力狠狠向上一頂。
景橫波已經有所感覺，後頸畢竟是最敏感的要害之一。
彎曲的長長手指，無聲飄到了那截後頸前，只要往下一割，這完美的肌膚，乃至擁有完美肌膚的這條生命，也就不存在了。
曾幾何時，這樣的肌膚，也曾屬于自己……
景橫波彎身幫這人戴假腿，脖頸傾下，露一截雪白的肌膚，那人眼光一抬，忽然看見那截明月美玉般的肌膚，眼底忽然爆出一絲火焰，那焰光，是嫉妒、憤怒、懷念、哀傷……
假腿卻很精致，甚至有關節，只是接頭處因為磨合問題，有點分離，戴上去要費點力氣，難怪這人找她幫忙。
模上那人的腿的時候，她心中一陣作嘔，那是僵硬的死肉，也似鐵一般泛著寒光，讓人聯想起所有僵死的，在暗處腐爛的不潔物質。
看樣子是要她幫忙戴上，景橫波順從地，她還指望從這人口中得到出去的路，不想得罪。
那人坐在池子邊，拿起一個鐵制的假腿，對她招招手。
她忽然心中掠過一抹奇怪的感覺。
「嘩啦」一聲，身後那人也出了池子，她警惕地回身，看見那人只有一條左腿。
景橫波爬起身，顧不得揩臉上的泥，先看四周環境，這里好像是個圓形石室，四面都有泥糊的洞，其中一個已經被踹破，就是她下來的那個。
果然下一瞬，她就被那人拎著肩頭，扔出了沼澤池子外，很顯然對方很小氣，不願意她沾光。
大荒很多沼澤都有藥用效果，位置越奇怪的地方，出現的沼澤越與眾不同，這山月復之中的沼澤，估計也別有妙用。
她暗叫不好，這種造型，別指望跳崖落水遇見高人學得牛叉閃閃武功，十有八九是什麼受了傷靠各種藥泥在療傷的魔頭。
這人手臂梆硬漆黑如鐵，五指很長，指甲更長，軟軟地搭在自己肩上，景橫波看著那發紅的長蟲般的指甲，一陣陣胃里翻涌。
對面壁上有油燈，身下是一個池子，剛才那洞就在牆上，池子就靠著牆邊，池子里似乎是沼澤泥，但泛著淡淡的藥氣，面前是一個人，瘦如骷髏，滿臉皺紋，亂發遮住了面貌，只看見一雙鬼火般幽幽的眼楮。隱約臉頰到頸部皮膚皺縮，將整張臉扯歪，看起來更加猙獰。
眼前什麼鬼？
景橫波差點窒息，趕緊爬起來，卻有一只手捺住了她肩頭，她一驚，感覺到那手的主人有武功，武功卻不大強的模樣，心下稍安，抹一把臉，抬頭一看，一句「媽呀」差點出口。
下一刻她的腳踝忽然被一只手抓住，那手把她拖出了洞，噗地一聲，她栽入了一個滿是爛泥的池子。
她「呃」地一聲，心想剛才踹的是什麼？不會是人的**或臉吧？
她心中發狠，拼命跺腳，猛踹幾次後，嘩啦一響，腳下松動，出現一個洞。她大喜，繼續猛踹，腳下觸感忽覺有異，隨即听見「哎喲」一聲。
不要啊！
這種光滑細洞無法轉身無法攀援，根本爬不上去，難道她要在這陰暗山月復內，活活憋死，和大山化為一體？
忽然腳下一頓，她心中一沉——真的堵住了！
她覺得如果易山之內真有寶，那這樣一條瀑布後隱秘的道，就該是直通寶藏的地方，可這麼狗血的事情，她會踫上嗎？
一路快滑，身上火辣辣地痛，她忽然想起一個關于易國的傳說，易國最大最有名的山就是易山，傳說這山中多寶，山勢特殊，成就了易國人千變萬化的本事，具體是什麼也沒人知道。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如果不貫通，就不能水沖形成這樣的洞，可是她就是沒來由的緊張，覺得自己這一栽，可能還是會遇上什麼事。
掉下瀑布之後，一路下滑，她好運地沒栽下石梁，之後好巧不巧地又滑入洞中，那一截洞好像是天然水流沖刷所致，非常光滑，她很擔心到了盡頭是封閉的，那到時候她就得被堵在這細長洞中，活活堵死。
景橫波滑到了巫婆的小屋里。
……
景橫波到底滑去了哪里？
山風忽然靜了下來，悠悠緩緩，宮胤順著山脈，向外奔行。
宮胤和錦衣人對望一眼，又各自扭頭。
英白微一猶豫，追了，玉無色攛掇著他娘走快點再快點。
宮胤冷冷淡淡地追一句︰「順便記得讓她還橫波的情。」
「把你追回來！」
英白沒想到翡翠女王真的說走就走，呆在原地，錦衣人一掌打在他背後。
宮胤卻在想著英白一定酒喝多了腦子壞了，這都什麼事？兩都分不出？景橫波就算換張臉肥成八百斤他都一定認得出好嗎？
錦衣人模著下巴，心想女人心海底針，剛才還要死要活，一轉眼就傲嬌上了，還是他家小蛋糕好，不矯情，只害人。
英白臉上的表情言語實在難以形容，以至于翡翠王軍其余將領都默默低頭趕緊走，連安慰都不好意思。
翡翠女王不理他的慘叫，昂著頭，挽著他的胳膊，一手拎著兒子，「一家三口」，拖拖拽拽地走了。
「不要啊，您玩真的啊……」那位王將軍發出一聲慘嚎。
她輕輕松松站起來，拽著玉無色的衣領，一邊狠狠道︰「跟我回去！回去好好整治你！」一邊回頭對英白嫣然一笑，「春天我打算納王程為王夫，大統領有暇可來觀禮。」
「說出來了，痛快多了。現在想想真不值啊。連再試一次的勇氣都沒有。」她伸個懶腰，「好了。你也沒事了，無色也沒事了。這小子欠教訓，回頭我會狠狠教他。你有空了可以來瞧瞧，沒空隨便你。反正這麼多年，我們娘倆也這樣過過來了。」
「玉明……」英白心情紛亂復雜，他到此刻終知玉明的苦楚和深情，雖然愛情並不因為負疚就馬上到來，但虧欠她們母子的，終究要補償，正想說要好好補償她們，就見翡翠女王笑了笑，拿開了他的手。
沒有一捅就破的真相，只有陰差陽錯的人生。
那封要緊的信，到底為什麼沒有交在正主手上，時隔多年，現在已經無從查考。或者玉翡的人還在作祟，或者那信根本就沒傳遞到地點，誰也不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恍然。
英白卻怔怔地道︰「我沒有收到任何信。」
愛一個人，成全他。
她還有個原因沒說，當時心灰，當時也不願將這事說給別人听，英白少年時自尊驕傲，是翡翠部最為光輝的貴族子弟，他如果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還是全玉城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綠帽子，那種恥辱和深愛女子的背叛，足以將他擊倒。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永不回歸，也許他會頹廢，會一蹶不振，那麼，翡翠部最前程遠大的少年，就真真毀了……
「我告訴了。」翡翠女王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呆呆地道，「你失蹤了一年，後來我打听到你在前國師那里，我命人帶信追，將前因後果和你說了。可是你沒有回音，連傳信的人都沒回來，我想你還是不愛我，不原諒我，那就算了吧，我帶著孩子，也能好好活下去……」
「玉明……」他握緊她的手，「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下半生，該他來補償。
他需要尊嚴，但不能做懦夫。
他已經錯失逃避了那麼多年，讓那個堅強女子獨立承擔那麼多年，接下來的路，他沒有道理再逃避。
浪蕩多年，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苦難和磨練告訴他，男人首要，是擔當。
但那念頭只是一瞬，隨即便沉沉壓了下去。
真的覺得無法睜眼面對，眾目睽睽之下，翡翠王軍的高級將領都在。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就這麼閉著眼，自斷心脈算了。
這真是男人無法忍受的最大恥辱。
當心中豁然開朗，取而代之的就是深重的羞恥——他戴了那麼多年綠帽子，人人都知，唯他不知！
那在他「死後」泣血傾訴的冤屈，誰都听得出不能有假。
直到今日，峽谷山風，將真相解答。
從此他只能將自己放逐。
一句話劈裂了他半生的幸福。
臨終前她帶血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撫在小月復上，在他耳邊道︰「別怪……只遺憾沒能給你留下這個孩子……」
他記得當日他酒醒翻身起，正見玉明神色奇特奔進門，他听見王宮上頭淒厲的鴿哨，那是玉翡和他約定的暗號，最危險的那一種，他推開玉明，狂奔去玉翡宮中時，見到的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她。
除夕酒醉那一次，再回頭想起，中間出現斷層，那種「被女人強了」的侮辱，很可能是自己強加給自己的。
香氣不熟悉，但玉翡的香氣，經常換。
記憶中璧山溫泉，煙氣裊裊，那日他也微醉，朦朧中到底是誰的臉，真的沒看清。
那年除夕酒醉，和玉明春風一度，而在三個月前，他和玉翡在璧山溫泉也有過一次。
他的未婚妻，只有他不知道她的風流。
他記得玉翡的美麗嬌俏，記得她時常神秘不見，記得她喜歡換各種香氣，記得朝中貴族子弟提起玉翡多半神情奇特。此刻想來，那種奇特，確實屬于隱秘的歡喜，佔有的得意。
潮過了沙灘，露出水底的黑石。
此刻再想起當年的玉翡，忽覺面目模糊，在回憶中那些原本堅信不疑的事情，再和此刻听見的真相一對證，頓時疑點多多。
都不過一場錯，一場陰謀？
十二年買醉酒鄉，十二年嬉笑風流，十二年自責自愧，十二年自逐家鄉。
難道那十二年的怨恨和憂愁，都是一場錯？
震驚到不敢。
一霎閉氣之後就恢復，只是毒沒解還不能動，他躺在地下，將那聲聲嚎啕，听了個清清楚楚。
他當然沒死，有宮胤在，誰也不能讓他死。錦衣人的手段，不過在剎那間短暫閉了他的氣息，女王心思浮動，性子又急躁粗疏，哪里注意得了這麼多。
地下，英白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楮，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英白！」
忽然一只手撫上她的膝頭，她先是毫無感覺，那手卻努力地向上模去，她一低頭，驚得原地向後一退。
女王一動不動，她沒流淚，或者在很多年前，她的眼淚就已經流干了。
玉無色和他娘吵架吵得干勁十足，看他娘這死氣沉沉樣子反而慌了，拼命拉她胳膊，又敲她後背，「醒醒！醒醒！」
多年積郁放空了，腦子似也空了，她什麼都不想再想，只想在這里天荒地老地坐下去。什麼丈夫愛人，什麼王位之爭，什麼奪位，統統都這麼坐化了。
翡翠女王罵完了，嚎完了，精疲力盡地向地下一坐，眼神空落落的。
淒慘冷血，由來帝王家。
人人都曾在類似的陰謀和惡毒中，趟血火而過。
他們都有共通的心情。
連從來都微微笑意的錦衣人，都斂了那一抹淡淡譏嘲，目光冷而遙遠，似是因此想起了一些自己都不願意回憶的往事。
听見的人臉色沉重，心頭發，忽覺寒意自心而來，忍不住地淒涼。
聲聲怨憤，聲聲泣血，淒厲女聲穿透峽谷，似劍要將這不長眼的老天，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