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姬玟忽然听見急速的馬蹄聲。
她眯著眼,看著前方漸漸寬闊的山路,不知是歡喜,還是失落地輕聲道︰「听說女王的橫戟軍,留下一部分在落雲邊境,咱們只要找到那里,你就有救了……」
以至于走到後來,如果不是還憂心他的生死,她恨不得一直這樣走下去,苦不覺苦,擁有這麼完完全全屬于她,在她身邊的他,就好。
一夢遽醒,冷汗滿身,忍不住翻一個身將他抱緊,他不知道,她也無羞澀,經歷苦難的路上,一切人間情感都被濃縮,至真至烈,至純粹。
出身高貴堂堂姬國王女,一生至此,從未嘗過這種苦痛滋味,然而這種時候,已經顧不及去傷憐苦難生涯,她的心思,日日夜夜只擔心著身邊的那個人,害怕他忽然死去,害怕他溫熱的身體忽然冰冷,害怕一日醒來,日光照上他蒼白的臉龐,喚∼不醒永闔的眼眸……她一路未曾安睡,總緊緊抓著他的手腕,手指按在他脈搏上,以至于睡夢中,也似乎一直听見那緩慢的心跳之聲咚咚,她因此常常做關于海浪大潮的夢,夢里日月當空,高原上長風如洗,高原下碧海千頃,他踏浪而來,衣袂卷起千堆雪,轉眼碎在了深黑的礁石上……
那之後便是再住不起客棧,雇不起馬車,一路風餐露宿。她出身高貴,拉不下臉討要,餓極了只好偷,總是等到半夜,偷溜進菜地,茄子玉米什麼亂偷一氣,饑腸轆轆無法忍受,總是來不及烤熱便啃出一嘴的包漿。給自己偷玉米,給耶律祁偷雞,她所經過的村莊,家家戶戶的雞籠都遭了災,這段時間她的烤雞技術,突飛猛進。
她打听著消息,听說女王到了落雲部,趕了過來。耶律祁雖然有那藥丸續命,卻狀況越來越不好,前幾天還給她治了腿,能說上幾句,之後便漸漸陷入昏迷,她不敢再耽擱,日夜趕路,身上帶的銀子不多,早已用完,便典當首飾,首飾典當完,剩下姬國王女玉佩,不敢再拿出來。姬國地處高原,和各國都不相往來,她不敢隨便暴露身份,怕引來禍事,耶律祁的生死,耽擱不起。
自那日背著耶律祁倉皇逃奔,她認錯了路,沒能聯系到自己的部屬,又急著挽救耶律祁性命,一路急趕,雖然留下了給部屬的記號,卻始終沒人能跟上來。
這一路已經走了很久。
她頭仰得很高,卻仍有細細的水流,順著眼角沖下來。
聲音很低,姬玟以為他在囑咐什麼,湊頭听,待听明白那兩個字,她微微垂下眼睫來。半晌後抬起眼楮,望著無雲的天空,自言自語道︰「原來你還是沒醒啊……」
背上的人始終沒抬頭,也似乎並沒有听見她的話,猶自喃喃道︰「……橫波……」
姬玟驚喜地回過頭,道︰「你醒啦?」想了想神色一黯,又道,「別,省點力氣,咱們快到了。」
她這一動作,背上的那個似乎始終在沉睡,又似乎昏迷的人似被驚醒,稍稍動了動,低聲道︰「姬……」
這一抹,臉上的污痕、粘著的塵灰草屑,順著汗水簌簌流下,滾出一道道灰白的道兒。
日光火辣辣地射下來,背人的女子仰起頭,用手背抹去了額上的汗水。
此時逶迤的山道上,緩慢移動著兩個黑點,仔細一看是兩個人,再仔細看,是一人背上背著一個人,看那行走方向,是往落雲部去的,只是移動速度太慢,讓人擔心那路,不知何時能走完。
落雲部和浮水部之間,有一座連綿數十里的山脈,連接兩地之間。山勢平緩,其下是大片沼澤和平原,因為沼澤過多且隱秘,不是熟悉當地地形或者急著趕路的人,一般不會選擇從那山中經過。
……
馬車微微搖晃,晨曦的光影被竹簾割裂,在那張溫柔姣好的臉上,縱橫經緯,她的臉,因此看起來,像裂開無數幽深的口,明明滅滅地笑。
「懂。」
「如果沒有事發生,那就永遠埋在那里,如果有什麼變故……你懂。」
「……是。」
「尸首不必毀去,就埋在……」她頓了頓,唇角綻開一抹詭異笑容,「葛芍院子里,選個隱秘地方。」
「是。」
「我身邊那位用毒高手……今天務必解決。」
「是。」
「近期盯好葛芍和她身邊人行蹤。尤其是她和王宮之間的動向。」
她似乎對著虛空,隨意。
馬車微微搖晃,車中的葛蓮,無人時唇角笑意依舊不散,那笑容似乎已經鏤刻在她生命里,成為永恆面具,生死變故,永不月兌落。
「是。」
良久,葛芍似乎下定了決心,幽幽沉沉地道︰「近期盯好蓮公主身邊那個用毒大師的行蹤,隨時報給我。」
身後她的親信婢女,一言不發等候著主子的吩咐。
葛芍先到家,下車後,看看葛蓮遠去的車子,久久沉默。
在回各自公主府的路上,兩人都默不作聲,心事重重。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坐在一起卻目光躲閃,緊緊相挨卻心思各異。
葛氏听見這個消息,臉色都白了,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匆匆離開王宮。
這是關系到落雲部王族承繼的大事,嚴重甚至可以影響落雲之後的安定,王妃一听說就暈了,當即飛馬快信報浮水。大王正在焦頭爛額,下令嚴查那令王世子徹底成廢人的藥物從何而來。
葛氏任務失敗,吃了個悶虧,撤兵後正愁怎麼向大王請罪,已經編好了理由去請罪,結果卻被大王寵妃劈頭蓋臉地逐了出來。兩人這才知道,昨夜王世子和王妃都出了事,尤其王世子,中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毒,不得不夜御十八女,十八女睡下來,本來就縱欲過度的王世子,廢了。
跑個精光的人也不會再回左丘家,以免被抓到把柄。左丘默將人托付給七殺,先進入女王的衛隊,稍後離開落雲部,直接進入橫戟軍。
當晚的事情,左丘家百年世家,接棒後自然能做好。也就是「陪」著葛氏走一趟,撤走了刑司衙門前的軍隊包圍,至于那些家將,自然不能留在那里任人宰割,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劫獄必備良品的七殺上場,在軍隊撤走後,趁亂順便將大牢也游玩了一遍,游玩中「一不」打開了很多牢門,那些牢門「好巧不巧」都是關押左丘家的親朋好友和家將所在,人當然眨眼跑個精光。
之後的事情,景橫波沒有參與,沒什麼技術含量,她回去補覺了,懷孕一個多月,她唯一的反應,就是嗜睡,今晚已經困得不要不要的了。
正巧,她也有志一同。
景橫波轉頭看看她們,目光相遇,各自露出微笑。
這樣的光芒,他人感動,她們卻覺得刺眼,恨不得將這樣的微笑以血抹去,踐踏在腳底。
那邊,葛氏對望一眼,各自垂下眼睫,冷哼一聲。
她對著蒼穹展開淺淺微笑,眾人震動地凝望,只覺那面上淡淡光輝,皎潔晶亮,勝過這天際朗月。
自來異世數年,她當然知道這願望很難,可沒來由的,她就覺得,太史能做到。
願太史這一生,永享人上榮光,永不必向人屈膝。
終究是不一樣的啊。
看著左丘默跪在塵埃,忍不住又要想起太史闌,不知怎的,她看左丘默效忠沒有感覺,卻無法想象太史對人屈膝的模樣。
景橫波沒有想那麼多,沒有想過這就是老牌軍權世家的效忠方式,從此後自己又多一支力量。她只是隨意將左丘默拉起,拍拍她的肩。
女王連一個舊友都能如此掛懷,總比薄情寡義的落雲王室要可靠幾分。
左丘家已經是一駕無法控制的著火馬車,被王權驅趕向死亡的終路,如今左丘默選擇駕駛馬車轉向女王的康莊大道,也算是末路之中的最後選擇。
左丘老帥想要說什麼,蠕動著嘴唇,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是左丘家下一代繼承人,她的臣服,代表著整個左丘家的歸順。
她一生只跪過父母,而今日,在女王裙裾下拜倒塵埃。
左丘默,自生來不屈膝,不跪天地不跪鬼神。甚至終年著甲,就為了能在面見大王時,也能以一句「請恕末將衣甲在身,無法跪禮。」而免跪。
她依舊不,就連微笑將她攙起的景橫波,也沒多想這個頭代表什麼意思。只有剛剛被救出的左丘老帥,神色震動地盯著女兒。
左丘默猛地一個頭,重重磕在塵埃里。
字字輕描淡寫,但便是最無心的人,也能听出其間思念與惆悵。
听見女王輕輕唏噓,「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看著你過得好,便覺得性格近似的她,一定也能活得不錯,這樣會給我信心,給我找到她和她們,大家重聚的信心。所以,我想幫你。」
但她有一種人,念舊情,愛及人,重情重義。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久經風浪,歷經權力傾軋和欺騙的人更堅持如此。她和女王萍水相逢,對她無功也無任何可幫助處,她無法女王會願意放棄自己立場和利益,拼著和落雲王室作對,來幫一個無親無故的她。
會引起誤會的最大疑惑已經得到了解釋。
左丘默眼神釋然。
她微笑低頭,輕輕道︰「一開始就幫你,是因為,你很像我的一位舊友。」
月色下她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堅定得令景橫波心中唏噓。
並無再多言語,也無一句道歉,然這一句,千言萬語都在其中。
「陛下!」
左丘默盯緊她,似終于下定決心,快步走回,砰然跪倒塵埃。
凡事多想想,不要不敢再信任人。
景橫波笑笑,對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街道靜靜深深,一地碎木狼藉中,她緊緊抿嘴,眼底惶愧之色如水波涌動。
迎上三步,忽然頓住,猛然回頭,看著景橫波。
左丘默仔細一看,渾身一顫,大步奔去,「爹爹!」
果然不一刻,七殺跳躍著奔來,將一個老頭,在各自背上扔來扔去。隱約還有武杉的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這麼顛著可爽?」
前方喧嘩聲響,似乎有人在興高采烈,景橫波眼楮一亮,展開微笑。
她恨恨擲刀于地。
現在不能殺葛氏,左丘家的家將,還在牢中,那幾千軍隊,還等著葛氏指揮,要想救人,就只能交換。
左丘默手中的刀僵住。
景橫波心中警惕恨惡之感更甚,卻也只好嘆氣攔住左丘默,「想想你家家將。」
左丘默掙扎著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拔刀,葛芍怡然不懼,葛蓮甚至露出一絲微笑。
這種貨色,留之成禍,遲早要殺!
景橫波盯著這兩人,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葛芍緊緊抿嘴,一言不發,葛蓮居然還在微笑,羞澀低頭,好像景橫波真在贊賞她們一樣。
景橫波踱到兩人面前,拋出兩根已經打好結套的繩子,那兩人非常識相地自己套上,景橫波將繩子一抽,拉緊,笑道︰「兩位公主別的不說,這識時務三個字,真是修煉得爐火純青。」
這話一說,葛氏身子一僵,一步也不敢跑了。
身形一閃,已經到了那倆上方,笑道︰「我數一二三,你們趕緊跑。讓我試試三步之內,能不能將你們放倒。」
女王陛下看看她,打個呵欠,咕噥道︰「我真是個勞碌命……」
而左丘默,一方面重傷,另一方面也被剛才宮胤的寒氣凍僵,動彈不得,只能目眥欲裂地盯著那兩人背影。
景橫波也不理她,轉頭四面看看,正看見葛氏提著裙子,鬼鬼祟祟向外面街道一路狂奔。
地上左丘默掙扎著爬起,冷風一吹,她腦子也清醒了些,想到女王既然回來,那葛氏說得就十有八九是騙局,想要道歉,又覺得這樣的事情,道歉根本不足以彌補,不禁默默低頭。
景橫波聳聳肩,宮胤一向難以捉模,她現在的對策就是我行我素,不捉模他了。
醋壇子不醋了?這簡直好比要七殺不逗比還難。
好什麼好?願意她納王夫了?
景橫波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皺眉咕噥,「莫名其妙……」
可等她抬頭,前方只有宮胤遠掠而去的衣角。
景橫波還在想左丘默的事情,隨口答︰「好什麼好……」忽然一驚,道︰「好?什麼好?」
「好。」
空氣中似乎有種酸溜溜的醋味。宮胤望定她,忽然淺淺彎起唇角。
「當然。」景橫波心不在焉答,「稍後落雲部還會舉行最後的大選,我還要親自去選呢。唉,不說多,比不上你十八個舞姬,好歹一打也該湊齊吧?」
宮胤似乎在若有所思,忽然道︰「還打算納王夫?」
「成。」景橫波答得大包大攬,一臉寵溺。
「是你王夫做什麼都成?」宮胤居然又追問一句。
「當然,這麼可人意的寶貝兒。」景橫波笑看左丘默,她當然不會毫無追究,但現在殺左丘默毫無意義,在她看來,這直腸子,只怕又上當了吧?
「是你王夫你就護著?」
「人生需要刺激嘛。」景橫波笑吟吟地道,「總比對著冰山被凍死好對不對?」
「留一個意圖謀殺你的王夫在身邊,你是做女王太閑了?」
他只恨自己可能壽命太短,來不及替她鏟除所有敵人,怎麼能允許在眼前的威脅存在。
與那勞什子王夫無關,但凡有任何傷害她舉動的人,都不能存活在這世上。
不過他願意寵慣景橫波,不代表他願意容讓左丘默。
能在人生的最後,給她一段縱情發泄、盡情自我的日子,讓她在久遠之後回想時,能偶爾微笑,最好。
那些累年的積郁,無論她願意用什麼方式來發泄,都好。
能讓她出一口惡氣也好。
不能陪她天荒地老,便讓她欺負嘲笑也好。
她願意毒舌,那就毒去。他忽然覺得,她故意毒舌挑釁時灼灼發亮的眼神,美如火焰,亦能將他心燈點燃。
一路行來知道她的艱難,重逢後也開始重新思考,無論如何他欠她已經太多,不能給她她想要的相伴寵溺和溫暖家庭,難道連區區言語口舌,也要和她計較?
明知她是故意氣他,明知她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明明有一萬種辦法把她給氣回去,他卻越來越不想和她計較。
宮胤眯起眼楮,盯著景橫波,這女人越來越知道怎麼刺激人了。
「那也得由我處置,她可是我的人。我的人,我罩著。」
「危險的人,不能留在這世上。」
「哎,她只是有點失心瘋,回去我會教育她的。」景橫波口氣親昵地答。
宮胤似乎忍了又忍,好半晌才道︰「他剛才要殺你。」
愛上女王這樣的人,也挺不容易的吧?尤其這人看起來這麼內斂,什麼都不肯說,豈不是要憋死自己?
左丘默看見那冰雪一般的人,臉色一點一點的青了,這種時候,居然心中有些想笑。
景橫波笑嘻嘻地,「這是我王夫啊,怎麼能給你殺。」
宮胤挑眉看她,眼神很有殺傷力,大有你敢說這是你王夫不許殺我就打人的威脅意思。
「那不行。」景橫波一口拒絕。
宮胤用下巴指指左丘默,眼神冷而凝定,「殺人。」
景橫波眨眨眼,「你做什麼?」
「你做什麼?」
宮胤微微皺著眉,看著面前的女人,什麼時候她變成了一個老好人?
而那柄冰劍,如忽然出現般,忽然不見。空氣中只余淡淡水汽。
忽然香風掠過,被人重重一推,她跌倒在地,睜開眼就看見景橫波站在她剛才站立的地方。
閉上眼,等待死亡,雖然不心甘情願,也知是自己該受的懲罰。
左丘默來不及閃躲,也知道閃躲不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抬頭,一柄冰劍仿佛憑空出現,眨眼就到了她胸前。劍未至,寒氣已透膚。
左丘默的感覺里,像面前忽然矗立了一座冰山,巍然而冷,還沒動彈,便已知不可逾越。
她剛剛邁出一步,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馬車裂了一個大縫,剛才那場冰雪令火焰全滅,葛氏狼狽地從車廂里滾出來,左丘默一看見,便眼眸赤紅地拔刀奔去。
轟然一聲巨響,馬車撞上那堵牆,左丘默大雁般斜斜掠起落地。
左丘默目眩神馳,險些忘記趕緊滾下車轅。
看見那女子微微仰頭,在驚魂初定後,忽然綻開笑容,明麗如這葳蕤的夏。
左丘默看見男子清冷眼眸微微下視,瞳仁里只倒映那女子微驚的容顏。
她這一霎,看見夏夜飛冰雪,漫天霜花降,火光在一片濛濛冰氣中迅速熄滅,化為更濃的水汽,水汽如霧似雲,在湛藍天際抹一層淡淡的白,白霧迤邐里,那兩人相擁相攜,衣袂當風自頭頂掠過。
拼命勒馬的左丘默仰頭,睜大眼楮。
身子忽然一輕,雙腳離地。
她無法前進,面前被馬堵死,身後是牆,左丘默驚惶的臉一閃而過。
馬車轟然滑來,面前像猛然傾倒一座山,一些隨風飛濺的火星濺到臉上,火辣辣的痛。
她心中一涼。
這一聲喊驚醒了景橫波,猛然向後閃退,本來來得及,身後卻是一堵矮牆,「砰。」一聲,後背重重撞到牆。
一陣冷風逼來,左丘默腦子猛然一醒,一眼看見景橫波已在車前,車轅的扶手已經將要撞到她,大驚失色,大呼︰「女王!」
這時候忽然想到重要的事,實在不是時候,在左丘默的眼楮里,就是女王似乎有點發怔。
許是這一幕刺激太大,或者重疊記憶令人震撼,她腦中忽有電光一閃,似乎確定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那一場攜火的沖撞,是她參與帝歌政治的開始,也是她沖撞帝歌政權馬車的開端,正是在這一日之後,帝歌的既有利益集團注意到女王的危險性,開始了對她的無聲陷害和設網,直到將她驅逐出帝歌。
恍惚里還是當初琉璃井,桑侗家的九輛火馬車,似九條火龍,轟然撞入帝歌中心,而自己還是車上,用盡全力想要力挽狂瀾,仿佛還看見馬車向前狂沖,重疊著黑色的光影,散發著腥郁的死亡的氣息,听見桑侗尖聲大笑,飛舞在風中的長發,一點點如覆霜雪,剎那間青絲變白發。
一瞬間她竟有種前生後世的恍惚。
景橫波一抬頭,就看見一輛著火的馬車,穿透夜色,如傾倒的火山,向自己當頭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