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覺,越來越不能久坐了。
想寫的情節沒寫到,就這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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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深遙望著那個從容而去的背影,心中那種隱約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那種熟悉令他感覺不祥,仿佛看見王者負殺氣而去,終將攜刀甲而來,那些偃伏的武器之林,因大風而掉轉,冷芒寒刺,入他心肺,穿王城國器,血、濺、三、丈。
那些豎起的刀矛之尖,在他身前,一片片如草偃伏。
修長的白影漸漸沒入鐵黑色的甲群,所經之處,人群如潮分開,裂出深黑色的海,他往潮心去,不被巨浪卷沒。
宮胤自始至終沒有看一眼。
不等她詢問,宮胤已經下了擂台。葛深陰沉著臉揮手,士兵們自動讓開一條道,手中武器卻沒放下,刀劍槍箭,寒芒四射,都近距離對準他的要害。
現在這是……
景橫波笑吟吟看著,忽然皺起眉頭,想起之前,他的來去一直是飛掠,她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他正常走路,感覺他還有一條腿不大方便。
步子不快,卻極穩。
他轉身一霎,右腿忽然發出「 」一聲輕響,他有簡短的停頓,隨即一步步走了出去。
宮胤轉身。
景橫波看見幾人神情,也微微一笑,這一霎,她覺得便危機當前,身陷囹圄,心中亦幸福。
一路相伴,歷經生死,從帝歌城下看她狂笑當哭開始,他便漸漸改了心態。他想要她平安閑適,想看見她從容自如,爭斗也不過為博她一笑,而不是為了自己能擁她入懷。
她最放心的是宮胤,此刻最適合去的是宮胤,如他逞能要去,會令她不安緊張,何必?
耶律祁一直在微笑,他也看出了剛才的貓膩,也有辦法解決那一霎危機,但他不想去爭。
裴樞拒絕再想下去,有些答案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便縱性子恣肆無羈,此刻也不禁酸溜溜想——換成自己去,她是否還會如此放心?換成自己說這一句,她是微笑還是不安?
裴樞哼一聲,轉過頭去。不願見景橫波此刻滿滿信心,眉飛色舞的表情。
景橫波覺得這話听起來真是無比熨帖,能讓她因此延伸出無數美好的感覺,眼楮放光地連連點頭,笑吟吟招呼那幾個,「我們留下,正好湊一桌麻將。打完了,事情也就解決啦。」
台上,宮胤不再看臉色難看的葛深,只輕輕撫了撫景橫波的發,道︰「等我回來。」
所經之處,一路冰晶撒落,群草皆白。
那些球骨碌碌滾了下去,其中一顆,在擂台邊緣撞裂後,滾到擂台下的青草叢中。
死道友不死貧道,必須的。
她的憐憫心不會用在這時候,剛才如果真給這宮人得手,讓擁雪出去尋凶,那麼這里的人都得死。
景橫波微笑,笑意媚若新蓮。
宮胤面無表情地看著。
葛深駭然變色。
那十根手指僵硬地在空中伸展,似在尋求援救,但剎那之間,已成青白霜色。
一聲慘叫,箱子翻倒,木球滾落一地,眾人一驚回頭,就看見那手勢特別靈活的宮人,抱著手指滾倒在地,慘叫聲撕心裂肺。
「啊!」
一股寒氣如利劍,斷筋裂骨,猛地插入了她手指經絡中!
葛深只好咬牙不語,揮手令宮人將東西拿下去。那宮人一臉百思不得其解,一邊走一邊將那球掏出來看,擁雪抓的那個,鐵塊包在木心中,雖然小,但還在。她最後拿起宮胤抓過的那個,臉色霍然一變。
拿秤來稱了,確實宮胤抓的那個更重一點。
想說抓到鐵球才算抓中,但明明先前說的是最沉的那個抓中。
想說球換了,但那球明明還是原來的。
含鐵塊的球只有一只,為什麼這只球更重?
葛深僵在那里,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球明明做了手腳,必然是那小姑娘撿去,憑那小姑娘,一個人找凶手,須臾可斃之。而女王這幾人束手就縛,可以不動聲色做掉,如此仇也報了,自己的人也不用折損,正是最好的方案。
景橫波險些笑出來。尤其當她看見葛深臉色的時候。
「這只最沉。」宮胤道。
宮胤不理他,伸手進箱,抓出一只球,往盤子上一拋,「當。」一聲巨響,那聲音震得幾個人耳膜一陣嗡嗡直響。
葛深眉毛一挑,道︰「已經抓到了……」
「我還沒抓。」宮胤忽然打斷了他。
葛深唇角微微一抹得意笑意,道︰「既然如此,就請這位姑娘……」
那宮人謙虛地笑笑,退後一步,將手藏進了袖子里。
景橫波唇角一勾,盯著那宮人的手,笑道︰「好快的手。」
而先前那一撞,她可能在擁雪手腕上已經放了磁環,只是剛才那飛快一奪,想必又收了回去。
她手勢極快,快到竟然連景橫波都沒看清動作,那球已經到了她手中,她將球往盤子里一扔,當地一聲響,很明顯那球中間應該塞了鐵。
景橫波上前一步,去抓擁雪的手,那宮人卻先一步抓起了擁雪的手,取過那圓球,笑道︰「沉球,中了!」
她根本還沒來得及有抓撿的動作。
箱子是水晶的,能看見手進入後的動作,眾人都發覺,擁雪手一伸進箱子,一只球立即滾到了她掌心。
景橫波看一眼宮胤,對擁雪點點頭,擁雪過來抓鬮,手剛伸進箱子,臉色就一變。
葛深對擁雪招手道︰「這位如何不來?」
耶律祁拿了一只,也不是。
宮人道︰「不是。」
裴樞搶先上前,拿了一只出來,拋了拋,道︰「輕飄飄的!」
箱子送來,一個水晶制的箱子,里頭幾個圓球。葛深給每個人一一看過,道︰「有一只較沉,誰拿到誰負責找凶手。記住,各位只能撿取一次。」
景橫波暗罵一聲真是愛計較,只好同意。葛深便讓人送上抓鬮用具。過了一會一個宮人送上一只盒子,經過擁雪身邊時,腳踩著微微塌陷的地板,身子一傾,擁雪並沒有去扶,那宮人下意識抓住她衣袖站住了,擁雪立即抽手,那宮人歉意地笑笑,繼續向前走。擁雪看看自己的袖子,發現沒什麼東西也便罷了。
葛深老臉一紅,掩飾地咳嗽一聲,道︰「當然不是!這樣吧,抓鬮!抓到誰就誰!」
景橫波暗罵一聲無恥,掠掠發鬢,搶先笑道︰「大王不會看中了朕那只鸚鵡吧?哈!有些人,長著張臉皮,真不知道有個鳥用!」
葛深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眼光掠過台上下,天棄七殺被隔得很遠,過不來,現在身邊……她忽然看見了擁雪站在擂台帳幕旁邊,肩膀上蹲著二狗子。
景橫波听見「所有」兩字就覺得不好。
「應該由本王挑。」葛深眼神不懷好意地掠過台上台下,「在女王身邊所有人中挑一個。」
景橫波眉毛一挑,「你什麼意思?」
那邊葛深嘴角卻泛出一絲冷笑,慢條斯理開聲,「本王好像沒有答應,由女王指定所去之人。」
其實現在也只有宮胤合適了,只是他始終看起來行動不便,此去必定危險,她微微有些猶豫。
景橫波搖頭,左丘默去?一個時辰就被那倆害了吧?
左丘默上前一步,「陛下若信我,讓我去,我畢竟對落雲熟悉些。」
宮胤根本不理他。
「你說誰草包?」裴樞怒目而視。
宮胤淡淡道︰「我倒想陪著你,只是不敢將你的生死,交于草包之手。」
耶律祁微笑不語,一臉任其安排狀。
「那讓……」景橫波心知這事討價還價不行,目光在幾人中掠過。裴樞頭一昂,「我不去,我陪你一起。」
「本王願意給陛下一個機會。」葛深淡淡道,「除了你,你們之中,派一人出去,尋找所謂真正凶手的證據。其余人鎖住真氣,留作人質,一日之內拿出證據,小王自然要給陛下賠罪,若不能,說不得,只好得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樣才行?」景橫波動氣,「都在你面前自殺行不行?」
「想得倒美。」葛深嘴角一撇,「這幾位都是高手,裴少帥還掌管橫戟,這全部放虎歸山,我先得擔心會否有人引兵來攻落雲。」
「不行。」那幾個這回都很快,同時道。
景橫波嘆一口氣,「那我留下,放他們出去?」
「你不行。」葛深一口否決,「你才是最主要的人物,是凶手,何況又身有神異,來去自如。放跑了你,我留他們又有何用?」
裴樞狠狠瞪了他一眼——這話他本也想說的,這貨平時冷冰冰的,搶話倒快!
宮胤立即道︰「我等願束縛武功,留作人質。」
「給我一天時間。」景橫波道,「我負責給你找出真正凶手。」
「那你要如何?」葛深沉默半晌,眸子深深地盯著她,「想要我放你走?絕無可能。」
「甚至不惜元氣大傷,引來帝歌軍隊,導致戰火連綿,最後被周邊浮水等部族虎視眈眈,趁機蠶食?」景橫波譏誚地笑,「真是個偉大的父親啊!」
「我知道。」葛深陰沉地道,「但只要留下你們,就值得。而我們,一定能留下你們。」
「葛深,我這邊雖然人少,但個個是高手,你也知道。」她深吸一口氣,道,「城外還有我的橫戟軍營,一旦我們開始猛沖,我們固然損失巨大,你們也會死傷無數。」
挺好,看來葛深對那倆,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
最後一句聲音很低,景橫波還是听見了,微微一哂。
葛深似乎終于被她擊中了敏感之處,陷入了稍稍的沉思,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一方的小小動靜,隨即他還是搖頭道︰「不可能……她沒這麼大膽子……」
一切就看天意安排了。
至于去了之後如何說,剛才景橫波一番話就是暗示,說得隱晦,她不能確定姬玟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景橫波心中舒了一口氣,幸虧身邊幾個都是人精,猜到了她的用意。宮胤一定已經傳語姬玟,指示她去那酒樓找那二人。
過了一會,她悄然在人群中退後,消失。
宮胤忽然微微側身,借著裴樞身子遮擋,嘴唇蠕動幾句,景橫波並沒有听見什麼聲音,卻見姬玟眼楮一亮,垂下頭去。
姬玟明顯已經接受到她目光,但卻對她的指尖指向方向有點茫然,四周兵士太多,酒樓略遠,景橫波又不能抬手去指,她一時難以領會。
景橫波趁著他一霎變色,對姬玟使了個眼色,手指指尖微翹,指向那座酒樓。
葛深笑聲忽止。
景橫波悠悠道︰「一定是男人麼?」
葛深似乎微微震了震,首次露出思索的神情,隨即卻搖搖頭,「還是那句話,說得有道理,卻經不起推敲。葛蘅是我適齡之子,穩坐世子位多年。為了他的安危,其余王子,除一個剛剛三歲的,都已經外放其余州郡封地,你不會意指我那只會啼哭的三歲幼子,是殺他哥哥的凶手吧?」說完大笑。
「听起來對我很了解,我都沒覺得我是這樣的人。」景橫波眯著眼楮笑笑,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台下姬玟,「但你也只了解了皮毛。往日里我殺的,都是和我有過深仇大怨,或者涉及權爭的對頭。你落雲世子,和我還上升不到這個級別。我真要殺,也該對葛深你下手才對。葛深,你我都一國王者,王者應該清楚,對王世子的殺戮,更多時候,和本國內政有關。到底誰能在這場爭斗中獲益,誰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不是我這個過路客!」
「听起來很有道理。」葛深冷笑一聲,「只是陛下你真的不知道你的聲名麼?你不是一向以放縱狂野,恣意無畏著名的麼?你剛剛被接入帝歌,就殺了大祭司桑侗,將帝歌朝廷搞了個烏煙瘴氣,被逐出帝歌,還走一路禍害一路,到哪里哪里死人,打回帝歌剛當上女王,就將你帝歌群臣誘反,斬殺近三分之一,那時候你在帝歌立足未穩,按道理不也不該這麼瘋麼?你那樣的事都做了,在落雲城殺一兩個王世子算什麼?如果不是我子臨死掙扎寫下你的名字,我又如何敢輕易懷疑你,你這個凶手,到時候還不是得被我恭敬送出落雲?那才叫親者痛仇者快呢!」
「我覺得你時而精明時而糊涂。」景橫波嘆了口氣,「你也不想想,我客居此地,身處你落雲核心,帶進落雲城的護衛不過百余,而這里是你的地盤,你城中軍隊就不下五萬,我到底是發了什麼瘋,才想到要對你的愛子下殺手?我如果真想發這樣的瘋,又何必只帶百余護衛進你落雲?」
葛深猙獰一笑,道︰「陛下此話,听來甚是熟悉。但凡凶手想要開月兌自己,都會這麼故布疑陣的。」
景橫波心中一喜,向姬玟方向緩緩走了幾步,道︰「葛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凶手另有其人,今日你的舉動,不僅不能替葛蘅報仇,還會給你帶來禍患。這會讓那個暗地里的凶手,何等快意?」
正好她穿的也是侍女的衣裳,看起來和她完全無關。
稍一尋找,就在台下角落站著姬玟,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有武功,怕耽誤正事,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沖上擂台,此刻她正機靈地縮在擂台的陰影角落里,和先前落雲朝廷安排的一批伺候茶水的侍女站在一起。
忽然她覺得擂台上,似乎少了一個人,她帶來的姬玟呢?
她眼角一瞟擂台側邊,那一排酒樓高樓,一處深青色檐角之上,有白影一閃。
只要找到真正凶手,給出確鑿證據……
他能為了葛蘅悍然和自己這個女王翻臉,不怕給落雲帶來禍患,可見他對凶手的無比憎惡。
听聞葛深對葛蘅十分寵愛,如今看來,確實不假。
對面葛深在冷笑,眼底寒光閃動,景橫波看他眼眸一片血紅,顯然之前有痛哭過,心中一動。
他們都知道她,便縱此時只有她能走,她也一定不會走。
宮胤裴樞耶律祁左丘默,都聚攏至她身側,幾個人除了左丘默說了一句「陛下你先走!」之外,都一言不發,只擋在她面前。
便縱能闖出一兩人,必得有人拼死,可這里的人,她誰也不能折損。
當初被逐帝歌,有宮胤喬裝守護,有耶律誠心相留,有全城百姓悍不畏死保護,而此刻,從核心向外走的路途還有千里,一國人人都是敵,身邊寥寥幾人雖然都是高手,但誰都知道,個人武力再強,也無法沖垮龐大的國家機器,再充沛的真力,都會被那源源不絕的軍陣武力,消磨至最後一滴。
落雲至這一刻,徹底撕開臉皮,此刻全國皆敵,而她正在這部族的核心之處。
只覺此刻所遇,才是人生至此最險。
景橫波一瞬間心中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