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千丞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門口,臉上繃緊的肌肉才緩緩松懈下來。
嘴角勾著一絲自嘲。
人嘛,總會有奢念。
讓人沉.淪,恨不得死在里面的奢念連。
越是有理智的人,但奢念出現的時候,越是容易被吞噬。
比如現在的他。
翌日,林以涼早早便起了,但是出了房門,卻發現客廳的氣氛有些凝滯。
殷肆坐在輪椅上,身後是殷獲和陳意笑。
而薄千丞坐在他的對面,玄衣站在一邊。
本來就不大的客廳,因為這行人,瞬間變得更加小了。
再加上氣氛低沉,讓她覺得呼吸都困難。
陳意笑一看見林以涼便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林心里猜測,是不是上次的事情,她還在誤會著。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她沒有想到殷肆會在這個時候來她的公寓,而且還踫上了薄千丞。
真是夠巧了。
球球看了眼大人們嚴肅的臉,也不敢輕易開口。
但是殷肆見到他,已經朝他笑著張開了手,「來,球球過來外公這邊」
球球是沒有見過殷肆的,殷家的人,他只見過殷獲。
此時見殷肆招手,他有些畏懼地縮在林以涼身邊。
林以涼拉了拉他軟軟的小手,「球球,那是外公,別怕」
球球听了林以涼的話,才挪著小步子走到他跟前。
嘴里還乖巧地喚了聲,「外公」
「乖」殷肆伸手想要將他抱緊懷里。
殷獲趕緊阻止他的動作,「四哥,你的腿」
「沒事,我抱自個兒外孫還是可以的。」
「球球,好好坐著,別亂折騰你外公」林以涼上前叮囑著。
畢竟殷獲的腿尚未恢復,她怕球球會影響他的恢復。
球球看了殷獲,張嘴,「小五」
只是他的話再一次被殷獲截下,愣是不讓他叫出後面兩個字,「球球,真乖~」
陳意笑嫌他幼稚,瞥了他一眼,才換上笑容,捏了捏球球的肉肉的小臉,「球球啊,好久不見,還認得我嘛?」
「笑笑干媽~」
球球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甜甜地喚了聲。
「小家伙,記憶不錯。」陳意笑夸獎著,都一年多沒見了呢
陳意笑逗玩球球,忽然轉向了林以涼,半眯著眼,意味不明。
「辛小姐,听聞你是莫令的女一號,我對那部劇可感興趣了,不介意我們找個地方聊一下吧?」
而殷獲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轉移了視線。
但是林以涼心里忽然有了個底,一定是殷獲跟她說了些什麼。
這樣想著,她倒是松了一口氣。
薄千丞安靜看著他們,唇邊噙著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們好似一個大家子,其樂融融。
而他,完全被阻隔在外。
林以涼跟陳意笑進房之前,覷了薄千丞一眼。
只見他一臉淡漠,周身都圍繞著疏遠隔絕的氣息,黑眸里,好像蘊著一層霧,看不見他的真實情緒。
陳意笑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咬著牙,壓著聲音道︰「不是你的男人了,還看?」
林以涼睨她一眼,「你知道了?」
語氣輕松而肯定。
陳意笑合上門,開始作捋袖子的動作。
一步一步靠近她,「要本姑娘逼供還是你自個兒招供?」
林以涼唇邊染笑,眉眼間都洋溢著愉悅,伸
tang手抱住了她。
「笑笑」
「別以為你投懷送抱,就能夠讓我原諒你」
陳意笑忽然說不下去了,一向堅強的人,此時語氣都帶著哭腔。
「笑笑,都是我的錯殷獲應該都跟你說了,我的事情太過詭異,我怕」
許久,陳意笑才輕哼了一聲,「我懂的。」
兩人在房間里呆了好半會,出來的時候,眼楮都微紅著。
「小涼啊,這部劇我一定會追著看的太感動了」
陳意笑故作苦情,抹了抹眼楮,走回了殷獲身邊。
林以涼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這女人越來越會演戲了
「薄總,現在這個時候也該去忙了吧?」
殷獲瞥了眼薄千丞,幽幽說著。
「也是,那麼我們先走了。」
薄千丞站了起來,玄衣也站到了他身後。
殷獲正驚訝他這麼順從的時候,薄千丞走到了殷肆身前。
「球球,走吧」
球球乖巧地伸手,投進了他的胸膛。
「不行!」
殷肆將球球拽回了膝蓋上,態度堅決。
林以涼見殷肆這樣,便知道他來氣了,趕緊出聲。
「叔叔,球球等下還要去學校,讓他送過去吧。」
殷肆這才松開了環著球球的手。
薄千丞一直安靜地凝著兩人的互動。
而玄衣只能搖頭,這本該是一家人的,現在關系卻弄得這麼僵
※※※
出了公寓,薄千丞忽然看向玄衣,「一直追著你跑的那個小丫頭,知道她的聯系方式麼?」
玄衣面色忽然變得鐵青,一提到殷家那個死丫頭,他便沒好心情。
薄先生這個時候提起,不會是對她產生了興趣吧?
還是向透過她打探殷家什麼消息?
玄衣吞了吞唾液,點頭,拿出了手機,「我在黑名單里找找」
「給她打個電.話,我想見她一面。」
「先生這個,還是你來接吧?」
玄衣拿著電.話,第一次露出這麼痛苦的模樣。
薄千丞淡淡睨了他一眼。
「快點。」
玄衣沒法,撥了號碼,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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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S大很熱鬧。
《愛上寂寞》劇組在這里拍攝,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圍觀的。
林以涼看著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忽然有些傷感。
果真是歲月不饒人,她離開了學校這麼多年,沾染了一身鉛華。
如今想來,那時的情景恍若一場夢。
美好,易碎。
「羨慕了?」
方之余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
林以涼才回過神,反問他,「羨慕什麼?」
不得不承認,這一個月來,她對方之余徹底改觀,她本以為他不過是街上的小混混一個,但是他的演技卻是出奇的好,好像天生就有那種將人隨時帶入戲的魔力。
「你現在的年紀,本應該在讀大學,但是你的經歷卻比尋常人曲折太多。」
方之余說這話時,目光有些飄遠,他其實說的也是自己。
「有時間在這里感慨,還不如找人對對戲」
林以涼自然也察覺了他的異樣,笑著轉移了話題。
方之余睨了她一眼,目光變得繾綣起來,「小涼涼,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你的淚你的笑,我都用心去盛著,就等你把我領回家」
他的手輕輕地伸到她的臉頰旁,想踫卻又不敢踫
他的語氣分明是帶著幾分歡月兌的,但是林以涼卻被他眸里的深重的感情惑了去,那張臉和莫令的臉重合在一起。
她猛地伸手拍掉他的手!
「莫莫,別這樣!」
月兌口而出的話,讓方之余怔住。
「辛沐涼,你傻了,你不該接這樣的台詞,這個時候莫今所做的一切,林以涼都只當他開玩笑,她的反應沒有這麼激烈」
方之余皺著眉解釋著。
林以涼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是在跟她對戲。
她呼出一口濁氣,余光中卻看到一道身影。
她側臉看過去,莫令正看著他們發呆,眸里如同隔了一座遠山。
林以涼轉眸,瞪了方之余一眼,「再來一遍」
「哼,你畢竟比我多接受幾天課程,怎麼還這麼不專業」
他挑釁的話,她只作未聞。
方之余看著她絕美的臉,依舊是那麼動人,眸里的魅意讓人深陷。
他真不知,自己方才是在對戲還是當真了
穿過人群,他的目光落在一個美艷的女人身上。
雖然已是中年,但是包.養得極好。
她是這次擔任莫今母親的著名演員,方藍。
也是他出現在娛樂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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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包廂里,薄千丞已經坐了好一會,門口才被推開,一個穿著勁酷的女生走了進來。
見等人的不是玄衣,她美眸已經眯了起來,眉間都皺了起來。
「怎麼是你,玄衣呢?」
「約你的人是我。」
「哼,薄情之人,我才不想要跟你說話。」說完她便轉身。
她到底還是殷家的人,最近殷家和薄家鬧得這麼大,她可不想和他扯上什麼關系,不過,要是玄衣的話,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你確定?等下你出去若是見了玄衣,幫我跟他說一聲,在車里等著我就行。」
殷小笙急劇轉身,眼里閃著亮光,「你的意思,他也會來?」
薄千丞不置一語,但是女生還是坐了下來,大氣地將手搭在沙發上,語氣好像在施舍一般,「說吧,你想做什麼?除了賣身,我都可以大發慈悲一下。」
好半晌,薄千丞才開口,將一些隱藏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好似不怕她說出去一般。
「你說回到過去?你發燒了吧?沒吃藥吧?」殷小笙雙手撐著下巴,一臉地質疑。
「我們殷家雖然懂點技術性的東西,但是可不是神仙,穿越重生神馬的你還是去紅袖瀟湘那里吧,那里的人懂得比較多。」
「紅袖瀟湘是什麼地方?」他皺眉。
「嗤!我跟你開玩笑的。」
殷小笙笑得停不下來,這個男人還是挺可愛的啊,但是還是比不上玄衣
薄千丞這時候頓時覺得自己是失去了理智了才會跟她說這些事
他收斂了神色,「剛才的話,你只作沒听見好了。」
他整了整衣袖,就想離去。
殷小笙這下可著急了,「喂,你別走,你說了玄衣會來的!」
她伸手探過桌子,拽住薄千丞的袖子。
這個時候,天氣還算冷的,但是殷小笙卻穿的極少,身上的只套了一件皮衣,黑色的打底衫開得很低,她的動作幅度大,露出了鎖骨下的一個墨色的刺青。
好半晌,薄千丞一直在盯著她的那道墨色的痕跡。
她雙手捂著自己,「你別想亂來,光天化
日之下,強搶良家婦女,夠你在牢里蹲上幾年。「
「這個紋身,她身上也有,挺特別的。」他狀似懷念,說了句。
「這個呀」殷小笙變得神秘兮兮,「你大概也是知道的,我雖然只是然殷家的旁系,但是也有這個紋身。」
「既然是生來就帶有的,一定有它的神奇之處吧。」薄千丞繼續淡淡的說著。
「這」她眼楮機靈地一轉,「你別想套我的話,我爸爸叮囑了好多遍,不能亂說的。」
特別是最近的一段時間,林以涼的事情發生以後,她明顯察覺自己的家人好像對她放縱了很多。
以前可都是將她捧在手心里的呢
直到前些天听到的那個秘密,她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薄千丞倒是不急,幽幽說了句,「我把玄衣的號碼給你如何?」
「他號碼我有了,不稀罕。」
「私人號碼。」
淡淡四個字,從薄千丞嘴里吐出,他好像篤定她會心動一般,從容坐回了座位上。
繼續誘哄著,「難道不想當第一個知道他私人號碼的女人?」
殷小笙心里早就狂呼好了,但是臉上卻不屑地側了過去,「你你說什麼呢,誰要他號碼了,本姑娘要誰的也不會要他的好不好,他算什麼東西啊……」
就讓她小小地傲嬌一下吧。
不知何時,玄衣已經進了包廂,此時拿著一份資料走了過來,听到這一席話,一向溫和的笑僵了僵,「先生,這是你要的資料。」
天,薄先生竟然靠出賣他來換取情報?!
他是該悲哀自己在薄先生心里的地位,還是該慶幸,他只是賣了他的私人號碼呢
听到玄衣的聲音,殷小笙立馬轉過臉,正兒八經地坐好,清了清嗓子,時不時覷玄衣一眼。
薄千丞接過資料,完全阻隔了玄衣哀怨的目光,臉上並無半分愧疚。
手里已經開始翻動了手里的資料,這是一份DNA結果的報告表。
辛沐涼和辛迢,的確是父女關系。
而她的母親出生平凡的家庭,早在十多年前病逝。
和殷家根本扯不上關系。
那麼,辛沐涼便和殷家沒有絲毫關系
薄千丞的手不覺顫抖了一下,緊緊拽在手里的資料放到了桌上,看向了殷小笙。
「可以說了嗎?」
玄衣暗自握拳,哀怨地走到了一邊的角落,抹眼淚去了。
殷小笙的目光跟隨著他,眼里不斷冒著紅色泡泡,果真是帥呆了
听了薄千丞的話,心里的天平早就傾向了一邊。
反正按照劇情發展,男主和女主都會在一起的,她就好好充當一下推進情節發展的路人甲好了。
良久她才神色嚴肅得道︰「這個可是我們殷家的專屬印記,刻在靈魂上的哦,無論怎麼變化,只要它還在,就是殷家人」
「也就是說,若是靈魂不滅,進入了那人的身體,紋身也出再次呈現,是麼?」
薄千丞垂下眼眸,長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行暗影,掩去了所有的情緒。
但是那嗓音里卻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
他手邊的那杯紅酒,因他的踫觸摔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紅色的酒液滲入地毯中,留下一塊暗色的印跡。
殷小笙有些愣住了,她以為,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運籌帷幄,淡漠似水,沒想到竟也會有這樣失態的一幕。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殷小笙小心翼翼地問著,她說的不算明朗,但是按照他的智慧,猜到不難。
「所以,你們都知道?」
「如果你這個你們指的是殷家的長輩的話」
殷小笙說著還刻意強調了一下,「喂,這是我偷听來的,你別說出去了,要不然到時候,你可
要叫玄衣幫我收尸了!」
她說著,已經將自己的表情調整到了最佳狀態,連起身的動作都變得優雅。
小玄衣啊,等著她吧~
她緩緩伸手,笑容矜持,「我要那個」
薄千丞倒也不食言,一串號碼寫下,便起身起開,步子有些急。
殷小笙將紙條收進袋子里,心里早已經樂開了花,不過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朝著玄衣的方向走去。
玄衣以為薄千丞還要和殷小笙談上一段時間,沒想到他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便看到薄千丞離去,而那個女人卻向他逼近。
他撫額,趕緊追上薄千丞的身影。
「玄衣,你站住!」
見玄衣見了她就跑,殷小笙再也維持不了那偽裝出來的笑容,咬牙切齒的在身後吼著。
※※※
S大離林以涼所住的公寓有些遠,再加上為了趕進度,莫令讓所有劇組的人都宿在了附近的酒店。
連續三天,林以涼幾乎每天只休息了兩三個小時,眼底的青黑觸目驚心,但是妝一化,莫令一聲ACTION,她便好像打了雞血一般,所有的台詞信手拈來。
那畢竟是她以前的經歷,她不過是在重演她的人生。
記得大一那年,夏日炎熱的晚上里和笑笑四人爬牆進入游泳池,不想才翻了牆,里邊便傳來了莫令偽裝的聲音,「嘿,月黑風高,竟然有美女來投懷送抱」
嚇得四人差點沒將鞋子丟到莫令臉上。
還有那一次,女生寢室太陽能水水器壞了,她們四人一起攻佔了莫令宿舍的浴室
想起舊事,那些感情重新感染著她。
但是最讓林以涼擔心的是,莫令越來越疲憊的臉色,和眼里逐日加深的冷淡。
他的感情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
但是,她這樣瞞著一個愛著自己的人,讓他陷在痛苦之中,她更加不安。
好像有一根針,時不時刺著她,生疼生疼的。
換場景的空隙,方之余跑到了她面前,眼里充滿了探究。
「辛沐涼,我總覺得你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林以涼看了眼自己的裝扮。
「該不會是換了個靈魂什麼的吧?」
「噗——咳咳」
林以涼噴出一口水,撫著胸口咳了起來。
方之余好心幫她拍了拍背,「你這樣子是心虛了?」
「晚上別說這些話,我膽子小。」林以涼淡定地將唇邊的水漬拭去。
銀色的燈光下,她肌.膚襯得更加白女敕,紅唇微啟,甚是惑人。
方之余忽然慌亂地轉移了視線,嘴里問著。
「辛沐涼,你是不是喜歡導演?」
林以涼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怎麼忽然這麼說?」
「你經常看著他發呆,難道不是喜歡他?」
「那你也經常看著我發呆,你也喜歡我?」
林以涼淡淡地反駁著。
方之余立刻噤聲。
他喜歡她?
他不討厭跟她身體接觸,喜歡跟她對戲的感覺,喜歡看她默默躲到一邊去看劇本時認真的模樣
如果這就是喜歡一個人,他承認就是了。
「我是喜歡你。」
「你們兩個,快過來準備!」
方之余和莫令的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