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還在縣醫院,胳膊才剛剛接好,婚禮定在一個月後。
自從趙家下定了之後,陳家就是一片愁雲慘淡。
村里人對陳家也是指指點點。
入贅到張寨的大伯,和村東頭的小叔一家,也來安慰,說是安慰,其實就是陪哭……
陳悠然的名聲,在十里八鄉再次打響。
哪家孩子不听話,家長教訓的時候都會來上一句,「你也要當陳悠然是不是?真是那樣,老子趁早打死你!」
而那位被所有人當成反面典型的,卻一直在神游。
好像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般。
爸媽哭,二姐哭,小叔大伯一家都哭,就連周圍跟陳家交好的村鄰也哭,就只有他,眼神淡漠,沒有一絲情緒。
鄉里鄉親都說,陳悠然冷情。
這種人最是可怕!
可是陳悠然就像是沒听見這些評價一樣,每天要麼是在家里睡覺,要麼是到後面的山林上轉轉,吹著風看螞蚱。
6月20號,周六。
陳悠然的一個兄弟偷偷地溜來看他了。
原本,陳悠然上初三,這個時間正在準備中考,可是因為這次的事情,他一直待在家。
前一世,他錯過了中考,在二姐結婚之後,他直接就去了廣粵省。
如今呢?
山林並不高,中間還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湖泊,大約有兩畝左右,養魚很不錯。
「然哥,你還上學不?」馬釗在湖泊邊上的樹蔭下,找到了陳悠然,他正躺在草地上,嘴里叼著根茅草。
「馬釗,快中考了,好好考。」陳悠然沒睜眼,淡淡地說道。
馬釗的表情就像是活見鬼了,「然哥,你沒發燒吧?」
陳悠然有些無奈。
他以前總是跟這群兄弟說,上學沒啥用處,自己出去闖一番事業才好。
他當初就是這樣,可是他吃了多少沒文化的虧。
「馬釗,好好上學,沒文化以後要吃大虧的。」
馬釗簡直都要給跪了,「然哥,然哥,你真沒事兒?不是你說的,上學沒啥用,不如自己去打拼的嗎?」
陳悠然睜開眼楮,慢慢地坐起來,「馬釗,我錯了。」
「……」馬釗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之極。
他怎麼都不信這話是陳悠然說出來的,甚至還伸手要去模陳悠然的腦袋,看看是不是真的燒壞了。
陳悠然搖頭失笑,「馬釗,听我的,好好上學。」
「然哥,那你呢?」
「我?」
「咱說好的拿到初中畢業證了,一起去廣粵省打拼的,你別是想丟下兄弟們,自己去吧。」
陳悠然瞥了馬釗一眼,沒用幾分力,馬釗就已經不敢吭聲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
馬釗面部肌肉扭曲,「然哥,我當然不信你是這種人。可是……可是你忽然說要讓我們上學……」
陳悠然嘆了口氣,「我跟你們一起上學。」
「什麼?」馬釗簡直無語至極。
「這次中考,怕是不行了。咱們的成績都差的很。不過從現在開始好好學,明年再復讀一年,應該能考上高中。」
馬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然哥,你來真的!」
「嗯。」
「可是……可我根本不是學習的料子啊。」馬釗哭喪著臉。
陳悠然輕輕一笑,「放心,料子是培養出來的。我會讓你成那塊料子的。」
「那高虎和陳沖呢?」
「他們也少不了。」
馬釗徹底無語了,盯著陳悠然看了半天,想看看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但是陳悠然那沉靜得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除了讓馬釗覺得遍體生寒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來。
馬釗咽了口唾沫,遲疑著說道,「然哥,你……你是不是因為佳慧姐的事兒,才……」
陳悠然也不否認,直接點頭,「嗯。」
馬釗低下了頭,「然哥,打傷趙軍我們也有份,卻讓你一個人扛。還有佳慧姐……我們真沒用!」
陳悠然卻是笑了笑,「馬釗,幫我個忙。」
「然哥你說。」
「……」
一周後,中考開始。
馬釗、高虎和陳沖這三個人參加了中考,陳悠然沒參加。
兩周後,趙家已經開始采買趙軍結婚的用品了。趙軍也從醫院回了趙集鎮。
趙軍回來第二天,就來了陳家,要見陳佳慧。
這半個月,陳佳慧足足瘦了五斤,本就不胖的她,這會兒更是瘦得風吹一下就要倒。
「佳慧,我來看你了。這是在城里給你買的絲巾,今年最流行的。城里姑娘們都戴,可好看了。」趙軍笑著說道。
陳佳慧就坐在邊上,一聲不吭,也不理會趙軍。
趙軍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趙佳慧,你不願意嫁給我就直說,我趙軍也不勉強!」
陳佳慧抿著唇,頭也不抬。
「哼,自己答應嫁給我了,就少擺這副姿態,給誰看呢?乖乖听話,好好嫁到我趙家給我生兒育女,我趙軍自不會虧待你的。不然……哼!」
陳佳慧依舊不吭聲。
趙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陳佳慧身邊,把絲巾塞到她手里,「好好想想清楚。明天到鎮上去找我,我帶你去城里買衣服。听話點兒,不然,你知道我趙軍的名聲的。」
陳佳慧渾身一抖,卻不敢動也不敢吭聲。
趙軍看到陳佳慧這樣懼怕,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走到院子里,趙軍看向站在門口的陳悠然,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朝陳悠然走了過來。
「悠然啊,叫聲姐夫听听,到鎮上了姐夫請你下館子。」趙軍得意地道。
陳悠然站直身體。
趙軍因為小兒麻痹後遺癥的緣故,腿部站不直,勉強能走路,但是整個人卻顯得很矮小。這會兒他還有一直手臂吊在脖子里,看起來更沒一點兒氣勢。
陳悠然雖然才十五歲,可站直了,卻比成年的趙軍還要高一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趙軍,眼神很淡漠,沒有一絲情緒泄露。
屋內原本對趙軍比如蛇蠍,恨不得連看都不看趙軍一眼的陳佳慧,在看到門外二人對峙這一幕時,直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出去。
「然然。」陳佳慧喊道,生怕陳悠然一個沖動再打趙軍,要知道趙軍的胳膊還沒好,再打……
陳悠然回頭,沖陳佳慧淡淡一笑。
接著他又轉頭看向趙軍,目光平靜,聲音更平靜,「不再多坐會兒了?」
趙軍皺眉。
他也以為陳悠然又想打他,雖然算準了陳悠然哪怕是再生氣也不敢真打他,所以他想激怒陳悠然,看著他敢怒卻不敢動手。
豈料,陳悠然竟然這麼平靜地跟他說話,就好像是拉家常一樣。
這讓趙軍覺得很怪異,也讓陳佳慧目瞪口呆。
「哼!」趙軍覺得模不透陳悠然這小子了,沒能看著他跳腳,這感覺真不舒服。就好像是對陣時,他輸了一樣。
趙軍也不說什麼了,直接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听聲音,好像是有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跑來這里。
陳家院子,隆門朝西開,從隆門進來就是一個大大的院子,一直走,坐東朝西的就是堂屋。
趙軍是從堂屋出來的,在院子里跟陳悠然對峙了一會兒,直直往西,到了隆門。
他正要開門出去,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若不是趙軍往後躲了一下,門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誰他媽的開門都不吭一聲,撞到老子了知不知道……警察同志?」趙軍破口大罵,卻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罵聲戛然而止。
警察顯然是已經知道了趙軍的體貌特征,直接問道,「你是趙軍?」
趙軍一愣,接著就趕緊點頭,「我是,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嗎?」
「你被逮捕了。」兩位警察直接上前,壓住了趙軍完好的那只胳膊。
趙軍滿臉驚恐,「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什麼事兒都沒犯啊。」
「帶走!」
沒人理會趙軍的喊叫,他被直接帶走。
一路上,村里人都看到了。人們紛紛猜測,趙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陳佳慧也完全被嚇愣了,有些呆呆地看著警察離開的背影。
這年頭,人們沒什麼娛樂,任何事情都會被大家拿來八卦。
張家婆娘生了個怪胎,李家姑娘外面打工嫁給了蠻子,劉家寡婦偷人……
任何一點兒小事,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十里八鄉。
第二天,趙軍的事情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十里河村中央,原本放著石磨的地方。石磨邊上是一棵長了幾十年的皂角樹,很粗,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
皂角樹很粗很高很大,夏天的傍晚,人們吃過飯,因為天氣悶熱又沒有別的娛樂,都喜歡坐在皂角樹下,東拉西扯聊家常。
「你們知道嗎?我外甥親眼看見了,趙瘸子家院子里那個大大的水泥墩子里頭,砌著一個人!就是趙瘸子殺的,肯定是他!」趙瘸子,就是趙軍。
「真的假的。」
「咋就假了?警察鑿開那水泥墩子時,我外甥就在邊兒上看著呢。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的。」
「也不知道是誰。」
「誰?不就是楊春花麼,趙瘸子的第一個老婆,不用猜都知道。那時候楊春花說不見就不見了,趙瘸子跟人說,楊春花偷人,跟外鄉人跑了。屁!這話誰信。」
「是呀,誰不知道楊家就楊春花一個閨女,楊家爹媽還有幾個兄弟都喜歡這個閨女,楊春花要真是跑,咋也要跟家里說一聲。我听說當年楊家又是找又是問,都沒打听到楊春花一點兒消息。」
「嘿嘿,這你們可都不如我知道得多了。我娃他舅媽,跟楊春花好。听娃他舅媽說,楊春花被趙瘸子打得受不了,要離婚,趙瘸子不干。沒過多久,楊春花就不見了,傳說跟人跑了。娃他舅媽說,她根本不信這話,但是又找不到楊春花……」
「楊家人早前就也懷疑,楊春花是不是被趙瘸子給害了。不然的話,趙瘸子娶第二個的時候,跟楊春花沒啥關系了,楊春花也該回來了。可任憑楊家到處傳話,到處找人,愣是找不到楊春花。連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