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寒假了，別的學生都回家了。胡鬧沒地方去，杜玉蓮在公社干活，胡鬧不能跟著去。馬大志沒有辦法，就只好接納胡鬧，叫他跟自己一起住。胡鬧還是闖禍不斷，開始馬大志覺得特別氣憤，後來就有點佩服胡鬧的能耐了。胡鬧總是能夠別出心裁，制造很多看來不能實現的事情。
冬天的夜長，兩個人都睡不著。秋月和二面也過來聊天。秋月還用黃土泥給馬大志做了只火盆。燒完火做完飯，就把剩下的木炭火收進火盆里端到炕上來。四個人，伸出四雙手，都在火盆的上面烤火取暖。沒意思就講故事，翻來翻去就那幾個老故事，都老掉牙了。胡鬧愛听馬大志講鬼故事，秋月和二面不同意講。講完倆人不敢回家。有一次馬大志講了，秋月嚇得跟二面說，二面，你是男人，回家領著姐。二面答應的很好，可是出了門看見黑糊糊的棗樹杈子，就「媽呀」一聲，再不敢往黑處走了。說啥也要在馬大志這擠一晚上。秋月也害怕，可是不能住在馬大志這，氣得自己開門出去。雖然回家了，可老覺得身後有個東西跟著自己。給娘拿的尿盆，撞在了門框上。第二天發現娘尿了一地，檢查以後才明白，是自己昨天晚上害怕，嚇得把尿盆撞掉了底都沒有發現。
胡鬧是賊膽子，馬大志講啥都不會害怕。晚上多黑的地方都敢去，一股英雄的豪壯氣概。馬大志慢慢喜歡上了胡鬧。幾個人不講故事就在火盆里燒玉米粒吃。二面和胡鬧性子急，總燒不好。秋月干什麼像什麼，玉米粒拿來，用水拌上，埋到火盆的灰里。埋著，捂著，悶著，到了一定的時候「砰」地一聲，灰里騰空而起一朵美麗的玉米花來。三個人都很佩服和驚喜。二面和胡鬧就燒不好，每次不但不爆，還會燒焦燒糊了。冒煙了出味了，秋月就罵，趕緊弄出來啊。
燒糊不爆的玉米粒叫「啞巴」。二面和胡鬧經常弄出很多「啞巴」來，浪費糧食叫秋月和馬大志很心疼，就嚴格限制他們兩個人燒。馬大志有時候也燒黃豆吃，用罐頭盒鐵蓋盛著黃豆粒，放在炭火上燒。燒熟了的黃豆特別香。可是黃豆也不是隨便就能夠吃的，家里也沒有多少黃豆了。學校後面是荒山，馬志遠開荒出來，在那種地種菜。打的黃豆辦喪事的時候都做豆腐吃了。
玩游戲吧，二面和胡鬧總耍賴。秋月有幾十枚「嘎拉哈」。「嘎拉哈」就是動物身上的拐骨，冬天村子里的人就玩這個，彈著玩。可是，問題又來了，照明的火油不多，是靠供銷社供應的。省著點給馬大志批改作業備課用，點燈熬油玩就顯得不現實有些浪費了。還是吹滅了油燈講故事比較實惠。
胡鬧突然說，要不咱燒地瓜吃吧。這個建議馬上就把大家的饞蟲勾了上來。可是上哪整地瓜去啊。胡鬧說，你們敢吃嗎，你們敢吃，我就能夠弄到地瓜。馬大志真佩服胡鬧了。這個胡鬧找來木棍，把馬大志的縫衣針插在木棍的前端。對幾個人說，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拿地瓜。
胡鬧不一會兒回來，拿著十幾個鮮紅的地瓜。馬大志和秋月都看傻了，問胡鬧，在哪整的地瓜啊。胡鬧小聲說，生產隊的地瓜窖里。二面嚇得底下「噗」地放了個響屁，說隊長派人領著狗日夜看著地瓜窖呢，你是咋弄來的。胡鬧嘻嘻笑，說，外面天冷，看地瓜窖的人貓屋子里去了。狗不敢叫，誰叫我掰掉它門牙。馬大志說，得，胡鬧，你少提狗牙，胡子含還記我仇呢，他家孩子用泥巴做倆小棺材擺我家老房子門口了。
秋月憋不住笑。說，胡鬧，地瓜窖上鎖的，你是咋進去的？胡鬧說，我早去看好了，窖里面放不開，靠柵欄外面也有地瓜，鎖不能打開。可是鐵柵欄能夠伸進手去。用這個棍子，伸進去扎。扎一個拿一個，想吃多少咱就扎多少。
馬大志搖頭說，胡鬧啊胡鬧，你就是臀部被你娘打得輕，你就是有賊膽子，這要是被發現了，你娘又該跟你挨批斗了。秋月犯愁了，胡鬧都偷來了，咱可咋辦啊。二面出個主意，說我有辦法。秋月說，你說。二面說咱現在就吃了，連地瓜皮都吃掉。明天早上地瓜就變成大糞了，誰也不知道。馬大志點頭說，那就趕緊吃。
幾個人就把地瓜埋進火盆里，等著地瓜熟。
後來，幾個人就吃到了甜頭。過一段時間沒有地瓜吃，就饞。都看胡鬧。胡鬧不說話，瞅著馬大志。馬大志說，胡鬧，你再去扎點地瓜。酸梨也成。胡鬧說，馬老師說不能隨便小偷小模三只手。馬大志就紅了臉，賭氣不理睬胡鬧。胡鬧故意拿一把，目的是想提高自己的地位。二面自告奮勇，說胡鬧能，我也能。馬大志想想也是，就說，你去扎點地瓜，快扎快回。我去喊你姐過來吃地瓜。二面回答得干脆，說，行，給我娘也扎個大地瓜。
馬大志去隔壁喊了秋月來，三個人在火盆前等。二面不一會真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啥也沒扎來，空著手。臉色煞白。胡鬧就冷笑。二面看著驚愕的馬大志和秋月說，姐，嚇死我了，被大黃狗追得我屁滾尿流的。胡鬧哈哈大笑，說，大黃狗沒牙，咬不著你。二面哭喪著臉說，我上去就扎上了一個大地瓜，可沉了。到鐵柵欄那卡住了，拿不出來。我正著急呢，大黃狗看到我了，咬我臀部，我一害怕就跑回來了。馬大志皺眉，說，那我的晾衣桿和針呢？二面說掉地瓜窖里去了。
第二天，隊長高玉大發現了地瓜窖里的晾衣桿，發現地瓜少了很多。看到晾衣桿上插的針，高玉大什麼都明白了。下令釘死了地瓜窖，還去公社報告民兵破案抓賊。問題變得嚴重了，高玉大開會說，按照外面的說法，這就是偷竊社會主義的地瓜。幸虧，上面一片糟糕，公社早亂了套，沒有人看高玉大拿的這根晾衣桿。高玉大氣壞了，扛著晾衣桿，瞅著滿公社大院的大字報，說，你們到底搞啥呢。寫這麼多大字做啥？我們馬耳朵溝的事還管不管了？還有沒有管事的了？
這個時候，淘大糞的推著糞車路過，朝高玉大喊，玉大啊，你回吧。這沒人管事了。高玉大細看，推著糞車的是武干部。高玉大就大張著嘴巴瞅武干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