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開學的時候，馬大志去杜玉蓮家探望。杜玉蓮和胡鬧躲過了一劫，雖然答應去念書了。胡鬧卻沒有新書包，也沒有新衣服，本子也沒錢買。馬大志只好找高玉大想辦法，高玉大把高如意的書包給了胡鬧，還給買了本子。不買杜玉蓮也堅決不買。杜玉蓮說了，隊長在會上說的，胡鬧考試第一是馬耳朵溝的光榮，是馬大志的光榮，是你們的光榮你們就得想辦法。馬大志沒有辦法，就給胡鬧拿了十五塊錢過來。杜玉蓮開始以為是生產隊給的，听高玉大說是馬大志自己拿的錢時，杜玉蓮的神情就黯然了。杜玉蓮拿著錢，想還給馬大志。馬大志堅決擋回去，說，胡鬧在我這，我沒少熊他打他，只要你們當家長的不記恨就成。杜玉蓮感激得不行，覺得馬大志說話跟他爹一個模樣。別看馬大志年輕，說話辦事還是挺老成的，有老師的樣子。
晚上，胡鬧過來，馬大志就從爹的氈子上再剪了兩雙鞋墊。都給了胡鬧帶著留著冬天墊，囑咐胡鬧好好學習。胡鬧打著哈欠說，我娘也沒鞋墊呢。馬大志瞪著胡鬧半天，拿了剪子說，我給你剪，你的你娘的我都給你剪。你們娘倆要是踩鼻子上臉，說話翻捶掉打不算數不去念書，看我不熟你的皮子。
高玉大和馬大志搞了一個簡單的儀式，歡送胡鬧去公社上學。囑咐好胡鬧，別說自己才十二歲。胡鬧點頭答應了，高玉大就開始講話。還叫胡鬧講幾句，胡鬧沒講，跟馬大志說，馬老師，我上旗桿把樹枝給你褪下來吧。旗桿長得很茂密，升旗的時候就不好弄，老也掛住旗子。有時候，國歌都唱完了，旗還卡在樹半腰。只好重新再唱一遍。有一次，同學們唱了四遍國歌，旗子才升到頂。馬大志點頭，叫胡鬧小心。胡鬧「嗖嗖」就爬了上去。在大家的注視下，胡鬧把旁逸斜出的多余枝條砍落下來。旗子升了起來，在風中獵獵飄揚著。
胡鬧和馬大志走在河中間那些大石頭上。胡鬧最後看一眼學校，轉身說，馬老師，褪樹你就叫我。馬大志重重地點頭，說，胡鬧，行。行。老師記著你呢。望著胡鬧遠去的瘦小背影，馬大志想，這個馬耳朵溝最調皮的學生再也不會給自己惹禍了，馬大志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了寂寞的感覺。
送走胡鬧，馬大志竟有點舍不得，後悔了。
胡鬧創造了馬耳朵溝的奇跡，這個奇跡的直接策劃人當然是馬大志。馬大志的學生考了全鄉第一名全縣第三名，這在馬耳朵溝是件轟動的事情。大隊、公社和教育局都很重視，表彰馬耳朵溝「向陽紅」小學，隊長高玉大就美滋滋地到處講教育胡鬧的心得體會。高玉大說，打，誰不听話就是個打，棍棒底下出好馬。不打不成材。馬大志從來不去講這些，還是認真地教課。胡鬧取得好成績給馬大志的啟示是，要想學習好，不嚴格是不行的。馬大志的管理越發的嚴格起來。
這年的秋天，來馬耳朵溝學校上學的孩子增加了二倍。遠近的鄉親都听說了胡鬧考試給馬耳朵溝爭光的事情，再加上來學校看了教書的老師馬大志，一表人才的模樣，一部分家長就都把孩子送來念書了。馬大志的課程安排不開了，孩子多，只能分成兩個教室。可是，教室有了教師還是不夠用，馬大志在這邊講課，顧不了那邊的孩子。沒有辦法，那些日子只能叫學生分開時間來上課。今天是一年級到三年級的學生上學，明天是四五年級的學生上學。高玉大就把情況向上面做了匯報。很快得到答復，可以再招收一名到兩名的民辦老師，來緩解師資力量的不足。
重新找民辦老師遇到了難題。馬耳朵溝方圓十幾里沒有合適的人選。上次參加考試的徐紅妹找婆家嫁到黑龍江那邊去了，就是不找婆家也不能做老師了。徐紅妹一听老師兩個字就緊張，根本進不了教室。剩下的倆人一個是老悶，在公社廣播站播音呢。一個是德順媳婦，耳朵愈發聾的厲害。老悶願意來，一听說這事馬上就躍躍欲試。結果投票的時候馬大志像他爹馬志遠一樣緊緊地捂住茶缸子，說，老悶叔這樣教課不行，吐字不清楚，真不能教學生。老悶還振振有辭，說，我教跑步和燙（唱）歌。馬大志想了想，說，跑步還成，用嘴少用腳多，燙（唱）歌就夠嗆，詞燙（唱）不清楚不行。馬大志堅決捂住茶缸子，不給任何人的面子，誰的玉米粒也不準往茶缸子里扔。把老悶的臉給捂綠了，老悶走的時候罵罵咧咧。說，瘸驢馱個破口袋，馬大志跟他爹是一路貨色。有他們爺倆在馬耳朵溝教書，我是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