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二，三，四……」
春色明媚，空氣里彌漫著的甜甜的花粉味道，正是鶯飛草長，花紅柳綠的時節。御花園中一棵三人合抱的參天杏樹下，一個約莫十四歲左右的少女正在踢毽子。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雞毛毽上下翻飛，隨著數字的增加，宮人們數得聲音也越來越大。女孩越踢越起勁，鳳釵上的墜子不停得晃動著，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圍觀的宮人口中不時發出嘖嘖︰「三公主真厲害！」
被稱為三公主的女孩正是當今皇帝康熙的第三女，德容。她現在穿著的水粉色宮裝，眼尖的會發現那正是皇上昨兒個賞的蠶絲雲錦，江南織造局總共就給宮里送進了兩匹，做了兩套春裝，一套給了她的母妃榮妃馬佳氏，一套賞賜給了她。
御花園另一端的小道上，一個約莫十三歲的女孩正朝這邊走來，女孩身著一件素雅的雲灰色爪茉莉宮裝，雖是去年的款，顏色清淡，卻襯得面容白皙素淨，她是五公主婉靜，她身邊，一個和她年齡相若的紫衫宮女親昵得挽著她的手。
「染衣，前邊好像挺熱鬧的，我們過去看看吧。」婉靜遠遠看見那群宮人，興致勃勃得拉著小宮女就往前走，染衣一眼看見了被宮人簇擁著的德容，幾分不情願得嘟喃道︰「我好像看到三公主了……」。
婉靜仍拖著她的上前。發現前方果然是德容。
「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
「阿姊。」婉靜輕輕喚了聲，站在她旁邊的一個小宮女用余光偷偷瞟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得把視線落回在德容身上。
「放肆，見了我們公主為什麼不請安？」染衣一把揪住那個小宮女，惹得周圍的幾個宮人紛紛側目。
小宮女訕訕沒說話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
「九」還未喚出，毽子「啪」得一聲落地了。
宮人們一時噤聲，德容緩緩轉身，悠悠吐出三個字︰「給我打！」
婉靜大驚，一把把染衣扯到了自己身後，「她是我的丫頭！你憑什麼打她？」
宮人們有些遲疑，德容抱著臂，揚著下巴，只是動了動唇︰「一。」
頓了頓，又道︰「二」
「三。」的時候，宮人們忽然一齊上前，推開婉靜，一把推倒了染衣，對她一陣拳腳相加。
「憑什麼？呵呵。」德容走近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就憑，她是你的丫頭呀！」
「讓他們住手。」婉靜注視著她，平靜道。
德容得意一笑︰「你跪下了求我呀。」
「阿姊，你逼我的。」婉靜亦是緩緩勾起唇角。忽然一把抓住德容的頭發，使勁朝下一按。
德容尖叫一聲︰「婉靜，你竟敢！」
婉靜又重復了一句︰「讓他們住手。」
那些宮人終于停了手，急忙過來扯開她。
「染衣，我們走。」婉靜松了手，直接拉起地上的染衣，便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德容釵橫鬢亂，指著她邊跺腳邊尖叫道︰「婉靜，你給我走著瞧！」
02
染衣被打得鼻青臉腫，仍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對她贊道︰「公主，你剛剛真的好霸氣啊！」卻因咧嘴的動作牽扯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得了吧，趕緊去看太醫，我估計啊，你臉上這傷沒個三五天是好不了了的。」婉靜幽幽道。
染衣一下子又苦了臉。
行至太醫院的門口，一股濃烈的草藥香氣撲鼻而來。
「胡太醫，胡太醫？」
婉靜將身子探進去左右張望著，沒見著胡太醫，便拉著染衣朝里面走去。
自小到大，她的大病小病都是胡太醫接診，她打小身子就弱，三天兩頭就要見到他。在喝過很苦很苦的藥之後，他總會給她一顆用甘草做成的糖。不像別人看見太醫就頭大，打小，她對胡太醫就有一種親切之感。
「哎呦，哎呦。」里間卻傳來陣陣申吟聲。
婉靜拉著染衣將信將疑得走進去，卻猛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正趴在長條板凳上痛苦的叫喚著，而他身後的袍子被剪了開來，一塊血肉模糊的**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婉靜瞪大了眼楮，拉著染衣猛地一轉身，死死得捂著自己嘴以免自己叫出聲來，一張臉紅得要滴血了。
胡太醫埋著頭端著藥缽邊搗邊從門外踏進來。正欲開口，婉靜一臉窘迫，用食指放在唇上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哎呦呦，胡太醫，你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可就要疼……」躺在長板凳上的男孩听著他的腳步聲扭過頭來，說到「疼」字的時候看見兩個姑娘的背影，頓時目瞪口呆，半響才把「死了。」這兩個字說出來。
胡太醫微微一驚。須臾恢復了鎮定，若無其事道︰「待會上藥的時候會更疼。」
少年支起身子，張了張口，愣愣得指了指兩人，「她…她們。」
婉靜和染衣的後背繃得僵直。
「別管了，趴好。」胡太醫在少年背上拍了一下，少年再次一臉痛苦得趴在板凳上。
婉靜急忙扯著染衣溜到外間，兩人對視一眼，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此時，藥草剛觸及傷口，少年抑制不住痛呼一聲，可听到姑娘鈴鐺似的笑聲，立刻把聲音壓抑了下來，直接把拳頭塞進了嘴里。
03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胡太醫攙著著少年的胳膊從走了出來，由于他袍子後面的一大塊都剪掉了，胡太醫就尋了件閑置的太監服給他換上了，男孩身材瘦削，太監服在他身上顯得尤為寬大，有一截拖在了地上。染衣尋了本書擋住二人的臉，偷偷瞟了眼，湊到婉靜耳邊低聲道︰「公主，是個小太監。」
少年紅著臉偷偷朝婉靜那邊瞟去，恰逢婉靜听了染衣說的話也朝少年的那邊望去，兩人的視線隔空相撞，待看清少年臉的那一瞬，婉靜頓時目瞪口呆。
少年清秀完美的臉如畫上的人似的。尤其是那雙星子般的眼楮，水光瀲灩的，清澈得像溪水。
在宮里，婉靜所有見過的男孩子里，長得最好看的是那個比她早兩日出生的二哥哥胤礽，而這個小太監的樣貌，估計連他看了都要嫉妒了。
而此時，「啪」得一聲，遮住二人臉的書掉了下來，婉靜扭頭一看，染衣正愣愣得望著他，連擋住臉的書掉下來都沒有察覺。
婉靜捅了捅她，染衣這才回過神來，臉刷得一下變得通紅，急急忙忙又從地上撿起書，擋住臉。
而少年不過淡淡瞥她一眼，便將目光落在婉靜臉上。
「你……」少年張了張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婉靜，好像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衛大人，殿下讓我來接你。」門外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一把攙著他的胳膊。
「哦，有勞公公了，他淡淡開口，跟隨小太監離開，走出去時仍回頭若有所思得望了婉靜一眼。